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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可是因着那份心悸,却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绝不能,再像梦里一样,重走一遍那遍布荆棘的道路。步步痛,步步泪,步步血……痛的哭的流血的,不只是她,还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恍惚里,觉得她过去这十五截,竟似白活了一般。为什么落到那样的田地,除了家败,恶夫,淫妾、奸人所害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懦弱吧?
就像雪儿曾多少次在她耳边说过的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从生下来,便被生母,姨娘沈氏教导要听嫡母的话,莫惹是非,小心度日……于是,她这十五年来,便一直如此过活。胆小、怯弱,处处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讨好着别人,生怕行差踏错,惹人不高兴了。甚至,连三年前父亲过世,谪母把府里的姨娘通通打发了出去,她都不敢去送上生母一程。以至于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生母究竟流落何方。
隐忍了一年,便隐忍了十五截,然后就是隐忍了一辈子。哪怕是最后在临死前,因为护她而亡的雪儿,和那个她所谓的夫君撕破了脸皮大吵一架时,仍还是落了下风……
从小,被人喝骂,从没有想过要骂还对方;大些,被人推进水里,也从没想过要讨还公道;到最后,被那个丈夫打,也不会想到要打还回来;甚至在最后一夜,被打破了头,想到的也不过是在沉沉暗夜里,了断自己的生命……
于清瑶,你这一生,何苦短暂,又何其失败啊?!
仰起头,迎着刺目的阳光,半眯起眼,鼻子酸酸的,隐在泪意,可是,已经在心里发过誓,不会再哭呢!
眨着眼,于清瑶扭过头去,抹去眼角那一滴泪,再睁开眼时,已是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虽然她掩饰得够快,可跟在身后的雪儿却仍是不住眼地打量着她。
不是她多心,而是小姐她真的很不同!好像……
“姑娘,您的生辰不是在五月间吗?”才问了一句,雪儿立刻掩上嘴,眼珠转开,偷偷吐了下舌头。别说小姐还没过生辰,便是过了生辰,也不可能才过了一个生辰就像是大了十岁似的啊!
心里想着,她偷眼看去,见于清瑶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便轻咳了一声:“姑娘,您这回病好了以后,可比从前还稳重了许多呢!”
于清瑶默然片刻,才低声回道:“人,总是会有开窍的时候……雪儿,一会儿到了‘清槐院’,你莫要多嘴。”
应了一声,雪儿想了想,忍不住又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别这时候去,正撞在老太太气头上了……”
于清瑶“嗯”了一声,却并不回头,脚步不曾停顿半分。
穿过遍植花木的园子,触目所见,尽是感伤。眼前春花盛放,香沁心脾,花木森森,却掩不住飞翘的檐角楼宇。远的湖泊,近的假山,这百年前曾为宫廷女冠道冠的园林,美伦美焕,处处皆是风景。可是,看着眼前这样的美景,谁又会想他日这座园子也只剩残垣断壁呢?不过几年,没有人修理的花园,便树木成林,遮了半边天空,每逢夜里,枝叶横伸,便似鬼影般骇人。荆棘长草里,虫蚁遍生,偶尔还有胆大的孩子,在这被传“闹鬼”的宅子里,捉几条长虫回家解馋……
梦里,她也曾乘着马车由此轻过,远远地望见,竟几乎认不出这里竟是她度过了半生的地方……
如梦似幻,眼前处处,与梦中种种,渐渐重叠,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更真实更清晰。
“不管是梦还是真,这一次,我绝不再做被人摆布如同木头人般的覆巢之卵……”
第一卷 梦醒 第三章 惊乱
绕过一丛花树,就看到前面乱纷纷的人群。那群人,是从二门长驱直入。脚步匆匆,杀气腾腾,虽然是一群妇人,可气势之凶悍就连守在一门的门子也不敢拦阻,更何况二门上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
这会儿,只能追在气势汹汹的妇人身后,尖声叫着:“亲家太太,求求您,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真的担不起啊!”追得近些,几个婆子便想伸手拦着,却被那生得丰满的老太太拧着手臂狠狠推开。
“一群不要脸的泼货!哪个再敢拦着老娘,休怪老娘生撕了她……”厉声喝骂着,人已经直冲向前。
脚步一缓,于清瑶不由得皱起眉来。
这老妇,姓白,正是二嫂叶氏的亲娘。虽然身上也是有着六品的勅命,可因为出身市井,无论言行举止都和那些个贵妇全然不同。
之所以这样熟识这白氏,却不是因为之前曾在年节时见过几面。实在是因为在梦里,就是因为这个老妇悍勇无比的一状告到御前,才扯出那天大的丑闻。虽然也是理解白氏失女之痛,可是一想起梦里自己种种惨状,她心里便觉不舒服,甚至有些许抱怨。
察觉到自己心底那一闪而逝的怨意,于清瑶不禁有些怔住。她是怎么了?虽然是因为白氏的御状才引来削爵之祸,可若她家兄长,现今的安乐侯真的是行得正、坐得直,又岂会落到那样的田地……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声低叹。听到身后雪儿有些胆怯地唤她,她便回过头去安抚地笑笑,照旧是往“清槐院”而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一阵喧闹。迈进门来,当先看到的就是那棵少说也有百年的老槐树,横枝密叶,将半边天空也遮住。而浓荫下,一片纷乱。
一群女人撕扯扭打在一起,不说外面扭在一起的仆妇丫鬟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就连被围在最里面的几个主子也是发乱髻摇,面红耳赤,浑不见平日的雍容华贵。
尤其是被白氏揪在手中的老妇,已经摇摇欲坠,若这会白氏突然撤手,怕是要反倒一跤跌在地上了。抚着太阳穴,在白氏的摇晃下,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只一叠声地叫着:“亲家母,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动粗……”
“放屁!老娘和你有什么好说的?!田彩凤,你这个老媪婆,我好好的女儿就这么死在你们于家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啊?!今天、今天老娘豁出去了,非要你给我女儿偿命……”
听着白氏的喝骂,于清瑶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指尖蜷起,刺得掌心也觉刺痛难当。于清瑶紧紧盯着那被白氏揪在手里,衣着华贵、面目慈和的老妇,咬了下嘴唇,突然间便直冲了过去。
扑进院中,她直冲到正在撕扯着的人群中,伸手拉着白氏,用发颤的声音嘶声叫道:“叶伯母,你莫要打我母亲,我母亲体弱,受不得你这样拉扯的……”
她突然这样冲过来,倒让白氏有些怔住。被白氏撕扯得头晕眼花的老妇也眯着眼看过来,只是目光落在于清瑶脸上,却不觉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于清瑶抿起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抖,可脸上却尽是担忧关切之色。连声问道:“母亲,你觉得怎么样?头可晕?叶伯母,你有什么气往我身上撒好了……”
从前的她,这样的话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虽然自幼便对嫡母田氏恭敬有加,可却口笨舌拙,连讨好人的话都不会说几句。这样脱口而出,听似情急之下的维护,可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原来,这样虚假的关怀,她也可以轻松地就说出来的。
“放手!你这死丫头……”白氏胡乱骂着,猛地用力推开拦她的于清瑶,一巴掌扇了出去。
一声脆响,只听得一声田氏一声尖叫,所有的人不由得都停了手,扭头看去。
只当白氏一巴掌打在田氏脸上,几个仆妇暗暗叫苦,均道这番护主不力,还不知要受怎样的责罚。可是抬眼这么一看,却只见田氏好端端地站着,反倒是不知怎么的又扑过去拦在前面的于清瑶脸上红红的五条红棱,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让原本清秀的面容,看着有那么几分狰狞。
白氏没想到竟会失手打错了人,一下子愣在当场,旁边立刻便有于府的仆妇丫鬟涌上前来,拦的拦,扯的扯,硬生生把她拽着拉开。
另一头,于清瑶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双眼发花,好似看什么东西都有些双影,直到晃了晃脑袋,才觉眼前清楚些。听得身后田氏低声唤她,她忙回过头去,急声问道:“母亲,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清瑶,你……”田氏迟疑了下,看着于清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将她的神情看得真切,于清瑶却仍似根本没有留意到般,只微笑着:“母亲没事就好,刚才真是吓到女儿了……”说着话,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田氏,可是手伸出,却是擦着田氏的脸掠过。手指摸了个空,于清瑶不禁“呀”的一声,脸上现出惶惑之色。
田氏皱起眉,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清瑶,你的眼睛……”
“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于清瑶低声呢喃着,可是声音里却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哭腔。
“清瑶这是怎么了?好像……是不是眼睛看不清楚啊?”
田氏身后年轻妇人轻声问着,见田氏回头瞪她,隐有不悦之色,便忙收了声。于清瑶却已经听得清楚,转目望去。“我没事,三嫂,我……只是有些……可能一会就好了!”
她这样一说,上前扶住田氏的另一个贵妇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淡淡道:“娘,您也不用担心,我看大概是被打得太重了才会看不清楚。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没事了!”
田氏皱起眉,回眸看看扶着她的大儿媳,沉声道:“慧娘,你打发人去请王太医过来给清瑶瞧瞧,莫真伤了眼睛,可就不得了了。”
孟慧娘闻言,忙笑着应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仍是垂眼敛目,浅浅笑着的于清瑶,眼中却闪过一抹寒意。
瞥见那一抹异色,可于清瑶脸上神情却不显半分波动,只是带着羞怯的神情低声道谢。
便是没有那个梦,这些年相处,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嫂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相比之下,说话有些尖刻的三嫂沈盈盈,倒真算是个好相处的了。从前,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