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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坚持什么?”裴容卿低低的重复,“邵梓孺,陛下之死你可有调查?”
邵梓孺愣了愣,哑声道:“臣查到,是有人故意纵火,才导致挽月斋的大火迅速蔓延,不可控制。”
裴容卿轻轻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邵梓孺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娘娘,如果您跳下去,臣也会……”
“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裴容卿笑出声来,“如果连你也死了,谁来给本宫收尸呢?本宫可不想死后还落到那个男人手里。”
“娘娘!”他听得心惊肉跳,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其实,被你们生生逼到这个地步,本宫也觉得憋屈的很,本来还想着能有一个还算光彩的死法,如今看来,却是连这一点都是奢望了。”她含笑看了一眼那群面如土色的大臣,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语气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愤怒。
实在很荒诞很憋屈。
来到这个异世已经九个月,临朝听政大约七个月,她一直觉得自己虽不算呕心沥血,但至少该做的都做到了,甚至明明很快就可以过上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听到齐国攻来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回来,与这些自己熟悉的人并肩作战,可谁知这一切都她一厢情愿。
肉食者谋之,哪怕自己这个皇后是借尸还魂,可是借了这个身体和这个身份,她便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世事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拯救了这个世界,世界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裴容卿,你一向自诩冷静淡泊,甚至冷血,可是你却始终做的不够彻底,所以还是时时被琐事所累,直到奉上自己的生命。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真的是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固执,一旦开始某件事便轻易放不下,就如同前世自己对那样一份职业倾注了所有的热情一般。其实与死人为伴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他们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而人心的复杂和诡谲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老臣无能,老臣该死啊!”刘大人终究趁人不备,一头撞在城墙上,顿时鲜血直流!
裴容卿轻舒了一口气,开口道:“送刘大人回皇宫,如果刘大人有幸醒了,告诉他,本宫谢谢他。”
邵梓孺哑声道:“臣遵旨,可……娘娘,臣此时宁愿您去燕帝那里,至少他不会伤害你,娘娘,您相信臣一次,臣一定去救您,下来,好不好?”
“邵梓孺,都头来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裴容卿一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如果你要让我妥协,我做不到。”
不是“本宫”,而是“我”,此时此刻,她只是她。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些东西不得不坚持,她一向是骄傲的,现在也是如此,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韩岑,他错的有多离谱。
邵梓孺脸色暗了暗,抬步上前,想趁她不查时将她抱下来,裴容卿却仿佛知道他的动作一般,轻轻开口:“邵梓孺,你再走一步,我就立刻跳下去。”
他一下子怔住,脸上尽失血色。
“娘娘,您若死了,燕帝狂怒之下,只怕会真的屠城!”东方慎再次开口,惊慌不已!
“我都要死了,还管别人死活?”裴容卿一哂,“难道真当我是圣母不成?”如果有整个城为自己陪葬,自己这一出也不算吃亏,反正都要死了,她还管自己背负着多少鲜血与生命吗?
她把目光投向厉擎天。
“卿卿……”她听到他的轻唤,随着风吹到她的耳中,还有他温柔的眉眼,似乎在告诉她,卿卿,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你身后的这群人,根本不值得你牺牲。只要你过来,想怎么对付他们我都可以满足你。
裴容卿含笑看着他,亲启檀口,仅仅几个字而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厉擎天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韩岑,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失控的大喊:“卿卿!不——”
就在他喊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高高落下,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她并不像那个使者死相惨状,她的身体依然是完好的,面容安详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有身下逐渐开出了鲜红色花朵,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像一幅凄美而壮烈的工笔画。
“不——”城下众人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燕国的兵队里,众人看到他们一向最冷静睿智的陛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毫不顾忌形象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向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伸出双手,神色从未有过的悲痛欲绝!
齐冉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这么烈性……”
邵梓孺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像是做梦一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刚刚的场景在一遍遍回放,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是那个八岁的少年,那道柔美的身影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此时此刻,率领着大队人马刚刚抵达城下的元怀瑾正好看到那道白色的单薄身影从自己面前降落,仿佛一个慢镜头在自己眼前一帧一帧的回放,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那时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安静,却苍茫一片,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抱希望。
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口一下子变空,耳边只听到那道撕心裂肺的呐喊。
身边的一个副将认了出来,惊呼:“陛下,那是皇后!”
那是皇后,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元怀瑾怔怔的想,可如今她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躺在那里,而自己却什么也不曾为她做过。
“张行远,朕命你从后面包抄,看到朕的手势后便立刻开始退敌!”
张行远沉沉应了声是,随后问道:“陛下,您要去做什么?”
“朕……去接皇后……”他低低的说,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陌生,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与艰涩。
城墙之上的众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把跪在地上开始痛哭,却不知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害怕接下来的命运。
邵梓孺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的身体落入别的男人手里,她肯定不能忍受。这样想着,他的脚开始向前动,只是身体忽然被一只手给拦住。
“皇……皇上……”周耕耘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人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东方慎和陈乾也跟着跪下,面如土色。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元怀瑾却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飞身来到城墙之下,燕国和齐国的人看到忽然出现的元帝,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连齐冉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脸防备的盯着来人。
元怀瑾的目光始终只放在那道白色人影上,他缓缓的走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眼底浮动的光芒泄露了他的情绪,原本如深潭一般深不可测的双眸,如今竟然出现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他俯下身,冰冷的手触上比他的手更凉的额头,低低的说:“为什么要回来……”
他伸出双手,将她抱起,牢牢的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脸去温暖她毫无温度的脸颊:“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一切本不该由你来承担……”
为什么……
是因为朕,最终一步步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么?
恍惚间他想起她曾经质问自己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好像还在耳边,伴着她独有的清亮而微哑的嗓音,说不出的慵懒娇俏。
您既然享受着天下至尊的荣耀,自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代价,只享受这个位子带给您的权力,却不想负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如果陛下愿意重新临政,臣妾也能甩掉这些琐碎的事物了。
若臣妾能让陛下重新临政,也算是臣妾对大元百姓的一大功劳了,臣妾很欣慰。
陛下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可臣妾还记得自己是大元的皇后,难道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你的世界其实很简单,简单的规则,简单的关系,可是越是简单,就越难以坚持,可是你都做到了。
是朕看轻了你,是朕……害了你。
☆、偷袭
怀里的人儿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浓密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睛上,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粉红色,脑袋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仿佛陷入了沉睡。
可,他依然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是他的皇后,分明只有十六岁,放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还是天真烂漫的待嫁年纪,她却过早的承担了一切,过早了看尽了世事的苍凉,过早的献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元怀瑾越发用力的将她揽在怀里,她的鲜血顺着他的袍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沉默的抬头,漆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却不曾聚焦,即使是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厉擎天他没有多加关注,只是漠然的收回目光,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抱紧怀里的人儿,转身离开。
“放下她……放下她!”一道粗噶的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
厉擎天手里持着剑,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怀里那道单薄的身影上,眼里散发着狂热甚至是疯癫的色彩:“她是我的,卿卿,她是我的,你不配拥有她!我才是她的男人!”
元怀瑾甚至不曾回头,只是稍稍一顿后,他便抱着怀里的人回到城墙之内,厉擎天踉跄着向前几步,呆怔了几秒,忽然长长的咆哮一声,痛苦的用双手捂住眼睛:“卿卿,我又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不对……都错了,都错了……”
齐冉看着眼前的变故,尤其是在见到厉擎天状如疯癫的模样,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燕帝,你到底还要不要攻城?你……你至少还有尸体可以抢嘛!”
厉擎天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