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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姜攻的右手食指。
伴随着“咔擦”的声音,门缓缓被人推开,一双白色锦靴踏进屋子,冰冷的脚步声缓慢而慵懒,随之被拉长的影子一点点挪进,徐芷抬起头,在触到那人的目光时,忘记了呼吸。
徐方笔直地站在那,姿态高高在上而充满威严,他轻轻转了转眼眸环视四周,视线最终定在衣裳半开的姜攻身上。
姜攻下意识愣住,他没有料到徐方会回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他一回来就来找徐芷。
这慌张的神色只持续了一秒不到,他很快恢复常态,即使食指被截去一半,面上仍笑着,“侯爷你回来了。”
没有丝毫紧张,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攻扯着脸上的笑容,他没有害怕的理由。只要徐方没有拿到药方,他就不会拿自己怎样。
徐方冷冷地看着他,深沉的眸光里没有任何感情,仿佛看的是一件死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浑身周围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攻突然后悔自己的轻浮,不该若无其事地主动走过去,停在离徐方三步之遥的地方,姜攻抬起头,看见徐方的薄唇缓缓开启:“你敢动我的女人?”
简洁干净的七个字,坠地有力抑扬顿挫,充满嗜血的意味。
姜攻只来得及听这一句,下一秒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开,他抬起眼皮,刀光一晃而过,粘稠的血滴在他的脸上。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对面抽刀的人,“侯爷……”
徐方面无表情,手指一紧,寒光闪闪的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在没有沾上任何血迹之前迅速落回剑鞘里。
空气凝结了几秒,随即弥散出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四处迸发。
姜攻神情扭曲地往后躺去,“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卡在他的喉咙里,他甚至没有时间吐出这四个字就已经与世长辞。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分钟内,徐芷呆呆地瘫在原地,直到浓厚的血腥味替代之前的香料味飘至鼻间,她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前被阴影遮去视线,她抬起头,徐方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发间还沾着跋山涉水的尘土,他的眉间还染着来不及褪去的杀气,他的手里还握着方才取人性命的利剑。
这一切都不要紧,因为他的眼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模样。
“阿芷。”他突然跪下来与徐芷持平视线,动作轻柔地张开怀抱,冰冷的脸上多了一抹难见的温柔。“哥哥来了。”
徐芷一愣,随即不受控制地靠过去,就像跌入深深的悬崖即将坠地却被人稳稳接住,他坚实的肩膀让她瞬间安稳下来。
她抓着他的衣服,第一次如此渴望他在身边。这躁动而迷乱的情绪跃上心头,湿润了她的睫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抽泣着,在死一般寂静的空气中飘荡开来,泪水停不下来地浸湿了眼前人的衣服。
前所未有的,她像个任性至极的小孩子怎么也哭不够。她感觉到徐方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这让她感到心安。
没有了徐姜氏,没有了姜攻,没有了那日以继夜萦绕在心头的压迫感,只有徐方温暖而安全的怀抱。
幸好、幸好他来了。她将脑袋埋得更深,试图让自己被徐方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紧紧包围。
徐方的眼里露出疼惜,手指穿过她的青丝,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任由她在怀里哭得溃不成军。
隔屋的血腥狼狈迅速被收拾好,在隔间等待的徐菱甚至来不及看徐府最后一眼,就已经被打昏丢到马车,送往徐府在西北的宅子。
她这一生,只怕是再也踏不进京都一步。
徐方用自己的披风裹着徐芷,将她抱回寝屋。徐芷受了惊吓,又哭了好一会,惺忪间睡意袭来,肿着一双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前还紧抓着徐方的衣袖。
徐方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扳开她的手,为她摁好被角,吩咐人好生照看,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转身离去。
径直进了书房,屏风后闪出一个人影,细细柔柔的声音荡在空气里:“侯爷,救下二小姐了吗?”
徐方皱了皱眉,对于这声音透露出来的关怀之意似乎并不十分买账,只是再不买账,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眼前人的通风报信,说不定阿芷早就遇难。
“你哥哥被我杀了。”他盯着屏风后的人,冰冷的声音仿佛雪花一般落下来,没有任何愧疚地陈述着。
“吱嘎”声传来,轮椅从屏风后驶出来,木制的轮子压在玉砌成的地砖上,发成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轮椅上的人抬起头,渐渐露出姜昭阳那张五官柔和的鹅蛋脸,她轻轻笑起来,弯着的眼睛就像一轮弯月,皎洁而闪亮。
“不要紧,哥哥他该死。”她轻微地咧开嘴,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语气轻快而娇俏:“哥哥想害二小姐,这是不对的。”
她的神情诚挚而认真,“就算侯爷赶不及,只要需要,我也会亲手杀掉哥哥的。”
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在开玩笑,她接近讨好地滑着轮子靠近徐方,在看到徐方几不可见挑起眉头时,硬生生地停下。
徐方看着她,眼神锋利而寒冷,仿佛想将她看透,“那个侍女呢?”
姜昭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和徐芷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女,她滑着轮子到屏风后面,拿出一个包袱,笨拙地解开绳结。
“我知道侯爷不放心,所以早就为侯爷断了后顾之忧。”她讨好般地笑着,将包袱里的盒子放置腿上,明眸皓齿笑道:“在这呢。”
徐方顺着她笑意满满的目光看去,正方形的盒子里装着一个人头,那张与徐芷相同的脸被刀划了十几刀,眼睛保持着死前的惊恐,直直地瞪着前方。
“我亲自动手的哦。”她拿起盒子,两手伸直,“侯爷要检查吗?”
徐方忍住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别开视线,转过身去,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姜昭阳掩下眸子里的黯淡,弯腰将盒子放下,咕噜咕噜滑着轮子往前,这一次,她选择忽视徐方面上表现出来的厌恶以及冰冷,她一点点靠近,因为与徐方间距离的拉近而兴奋不已。离徐方鞋子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时候,她收回放在轮子上的手,仰着脖子望他。
她从未如此贴近过他。她靠他最近的一次,是十岁那年她自暴自弃跌到在草丛中,他路过花园看到了她,她第一次看见长得这般好看的人,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去牵他伸过来的手。
他最终将横在路旁的轮椅摆放好,轻轻地推到她面前。
姜昭阳抿嘴笑起来,看着徐方的眼神里充满眷恋。多年来,一直都是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将她从黑暗而贫乏的日子里解救出来。
她爱他啊。可是她是个残疾,她只能用这么卑微而另类的方式一边掩藏自己的爱意,一边拉近和他的距离。
她忽然着魔一样拉住徐方的手,将脸贴着他的袍子,露出婴儿一样安详而满足的神情。
“因为我爱慕你。就像死神渴望尸体那样爱着你。”
既然姐姐和哥哥都是废物,那就由她亲自来好了,这份深藏的爱意,也是时候让它得到回应了。
女子大胆而炽热的示爱并未在徐方心里引起任何波澜,他下意识地看向乖巧柔顺贴在自己腿上的姜昭阳,原来是这样,又是一个愚蠢的爱慕者。
他正要推开她,听到她轻飘飘的一句:“侯爷要的药方,我现在就可以交出来。”
动作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地呢喃道:“你说什么?”
姜昭阳抬起头,笑容恬静而美好:“我不会像哥哥和姐姐那样,用药方威胁侯爷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侯爷想要药方,昭阳就给侯爷药方。”
她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急于取悦一般捧着药方双手举过头顶,眼睛闪着光亮。
徐方只犹豫了一秒,随即夺过那张自己做梦都想得到的药方,生怕它消失眼前,迅速地记下药方上的字,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药方是真的,上面的药材全是针对阿芷的症状开出的。他将视线从纸张上转移,瞥见姜昭阳一脸雀跃的望着自己。
为了这张药方,他不惜娶姜昭思过门,不惜对姜家有求必应,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它,阿芷有救了!
这令人狂喜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多年的执政者地位已经将小心谨慎埋到他的骨子里,他很快掩藏好自己的情绪,目光探在姜昭阳身上,声音冷静而沉着:“交换条件?”
姜昭阳张着大眼睛,神情稚嫩地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啊。”
“真不要?”
姜昭阳沉思想了想,像是绞尽脑汁才想出答案一样,“那就请侯爷将我安置在别院,找几个人照顾我。姜家已经败落,我回去也没用。”她收紧抓着徐方的手,将脸贴得更近,仿佛呐呐自语:“请侯爷不要推开我。一次就好,让昭阳感受侯爷的温暖。”
徐方的眼神闪了闪,停在半空的手并未推开姜昭阳,而是缓缓落在她的头发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记住,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姜昭阳满足地点点头,露出像小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嗯。昭阳记住了。”
她贴着他的手心,垂下眼,细碎的头发遮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诡异笑意。她当然不需要什么,有需要的那个是侯爷,是她的爱人,等他察觉到,他就会来和她诉说他的需求。
她等着那一天。
☆、49第四十八章
徐芷觉得身体某处起了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走几步就喘不过气;每日十几个时辰都不够睡。她像是被注入源源不断的力量;连走路都多了几分精神。
姜家的事情过去后,府里无人再提及徐菱,只有老夫人偶尔念叨一句;派人去庄子上传话,定要好好照看三小姐。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徐方做的决定,无人敢忤逆。他说徐菱不是徐家的人,徐家从此就再无徐菱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