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叹惋,遗恨痛悔,这一生也再没有机会。
艺术品不比一般的东西,那都是滴滴心血凝成。想要以假乱真,当然得拿出真心来做假。想达到骗过世人的效果,首先要骗得过自己。所以江家子弟最高段数修炼的,就是操控心灵的本事。能入乎其内,方可得其神髓,能出乎其外,才不迷失自我。分得清内外,才不至精神分裂失常。可是,像丹青现在这样硬生生无比清醒的自我麻醉,要求还是太高了点。虽然危机的确可以迫出最大的潜力,问题是——
“不,我不能让自己爱上他。”丹青捧着脑袋,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上。
那样一个人,要爱上他实在不是难事。他肯把幽深犀利的眸子化作温柔如水的眼神淹没你,他肯把威严尊贵的胸膛化作温暖可靠的怀抱包裹你,他肯把深沉广博的智慧化作甜蜜动人的私语环绕你……如果不是丹青灵台一点清明守得极严,早已忘了身在何方。太危险……
唉,原来遇上了作假的同行,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深谙以真为假之道,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明明知道是假的,那串连起整个过程的点点滴滴,照样真实得触手可及……到底谁能骗得过谁呢?
丹青头枕蒲团,背靠栏杆,任由自己在西风中跌入梦乡。
承安上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这一幅无须修饰的《美人黄昏小憩图》。
丹青之美,可以喻于心而难以明于言。承安本来觉得,丹青之美在于动,在于变化。也许是从事行业的关系,多年来养成了在外人面前低调收敛的习惯,现在却借着鸣玉山人的脾气把自己秉性中张扬放达的一面尽数显现出来,醒着的时候,一颦一笑,无不牵动心魂。可是此刻,看着他恬静纯真的睡脸,眼睛描摹着他的眉眼嘴角,一颗心忽的化作了水。
“本来我想,既然不能留你,就陪你在温柔乡里多待些日子。可是……他们都觉得……你太危险了……咱们只能缘尽于此……”
转身要下楼,两条腿却仿佛自己拿定了主意一般,不肯开步。“还是把他抱进去吧,这样会着凉的。”承安对自己说。心想殷勤体贴做得久了,大概也成了一种习惯。
丹青迷迷糊糊中觉得冷了,梦里的景象一下子从郁郁葱葱变作黄叶纷飞。没走几步,竟然下起雪来。寒风卷着雪片打着旋儿钻到领子里,浑身如坠冰窖。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的往前挪,精疲力竭之际,却看到一点灯光慢慢接近。终于,一个安稳如山的身影立在面前,含着笑把手里的风灯递过来,却忽然化作一柄剑。等意识到的时候,胸前已经只剩下一个剑柄,鲜血“唰”的染红了衣袍……
“唔……嗯……”因为梦魇丹青开始辗转不安。承安无法再犹豫,抱起他几步跨进暖阁,抖开薄被裹住,轻轻拍着他的背:“醒一醒,醒一醒。”
看着怀中的人渐渐转醒,眉宇间的惊惶难得一见,承安搂紧他:“梦见什么了?”
丹青把头埋下去不说话,胸腔里“砰砰”直跳。
——原来是恐惧。无法控制的,原来是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进不去,恰是因为害怕出不来,沦陷其中,死无葬身之地。
怪不得滞碍重重……叶君然心中,几时有过害怕二字?因爱所以无惧。原来如此。我不能相信他,但是我可以相信爱。何况,机会不多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丹青挣脱承安的怀抱,承安也不勉强他,就势松了手。
“我梦到……”总不能说“你杀了我”吧?心念电转间,忽略梦中其他景象,回味着胸口余波未尽的剧痛:“我梦到……你不见了。”
承安大吃一惊:“你……?”仔细看看丹青,仰着头似乎很平静的样子,可是那紧抿的嘴角和僵硬的肩头泄漏了主人的秘密。因为噩梦而惊出的冷汗沾住了额前的碎发,两道秀气的眉毛被汗水浸染而愈发清润如黛——这样强自支持的丹青,脆弱得像枝头即将凋零的树叶。
“不,他不可能早醒了,见到我犹豫徘徊的样子。”承安笃定的想。莫非冥冥中真的有某种玄妙的心灵牵引?心里突然有一点痛恨自己的清醒。
“我……确实要出去一阵子……”咳,怎么听着有点心虚。
“北边今年新修了两条水渠……秋收已过,要替皇上去看看管用不管用……”唉,这回更心虚了。
其实视察广渠和丰渠这种事派个得力助手去也一样,但是底下人众口一词,说必得王爷亲临方能显出圣上和朝廷体察民情眷顾百姓之意。承安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尽管他对自己仍然有把握,但引起下属集体质疑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后果了。本来想说一声就走,此时此刻,却有点后悔答应了那帮煞风景的家伙。
悔意刚起,心中顿时凛然。难道竟被他们说中了?逸王赵承安,什么时候,变得能放不能收了?
一念至此,立即起身:“呃……明早就要出发,我得走了。”
丹青听了这话,挪到床边,跪直了身子,默默的把唇印上去。
引而不发。
这样的倔强和温柔。
承安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伤痛与不舍,再没有能力思考其余。倒在床上之前,最后闪现的念头是“还有一个晚上”。
……香冷青猊,被翻雪浪。玉围暗解,罗带轻分……
“嗯,嗯……啊……”回旋往复,宛转纠缠。
丹青已经在承安手里狠狠领教了情欲的力量。当时美妙绝伦,过后心惊肉跳,可是也成就了《四时鸣玉山》妩媚含情的春,蓬勃热烈的夏。原本以为,肉体的试炼已经到此为止。没想到——不再收束心神之后,那纯粹的快乐竟可以攀升到如此极致,足以将飘在云端的灵魂拉扯撕裂开来,不复存在。
丹青放任自己的心随着身体在欲海中沉浮,一分一寸的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存疼爱。
至少在这一刻,彼此都是真的。
隆庆十三年九月,江自修在京城召开家族企业高层机密会议,商讨下一步规划并进行了一系列人事调动。
首先是常年跟在王梓园身边的罗纹,在乾城和几位老供奉朝夕相处,乖巧孝顺,引得几个不甘寂寞的老头子倾囊相授。虽然字画方面限于才力有所不足,装裱刻印的本事却一日千里,干脆转为入室弟子,调到“宝翰堂”给水墨当助手。装裱业务自从头年水墨丹青二人打开市场以来,江自修积极推广,已成为江家各分号新的经济增长点。
鹤哥、生宣、玉版三人从各自分号撤回来,对于不能从事酷爱的临仿工作感到非常郁闷。听说西北各国近年来十分崇尚中原文化,原先往来行商卖的都是丝绸茶叶瓷器之类,如今字画也大受欢迎,往往一卷千金,换得当地珍宝无数。本着“穷则变,变则通”的精神,三个年轻人和东家商量,想去遥远的异域开辟新的天地。
逸王府的这桩生意会如何收场,江自修心里完全没底。年轻人的冒险没准能够经营一条退路。恰好他们是“书画印三人组”,方方面面也都应付得来,这件事便定下了。
即使在这样山雨欲来的艰难时刻,会议仍然决定“宝翰堂”要参加今年的“新春赛宝大会”。非关金钱——江家积累的财富全体员工躺着吃一辈子也没问题,主要是为了信誉。只要“宝翰堂”还没有摘招牌,这样场合就不能缺席。但是今年不再拿字画了,准备出一颗古印,由留白执刀。
第 36 章
九月十八,是秋试的日子。各州通过今年春试的,加上去年秋试未中的,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五名士子参加了本次考试。
锦夏朝的科举取士隔年一次,一年两场。三月十八,各地春试,在州府举行。春试录取的,才称为士子,有资格参加九月在京城举行的秋试。秋试未中,还有两次复试的机会。如果连续三次没被录取,则不允许再考,就此断了仕途晋升之路。当然,士子的身份在社会上仍然是高人一等的。
天下承平既久,民间休养生息之后,自上而下都恢复了大夏国重礼仪,推文教的传统。只要是供得起的人家,无不积极鼓励儿孙念书应试。各地州府公学和私学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哪怕是偏远地区也不乏莘莘学子济济一堂的喜人景象。
因为考生比往年都多,各州的春试竞争就异常激烈。在一些教育比较发达的地区,比如东南兖青越三州,录取率甚至只有二十分之一。舒至纯万分幸运的通过了越州春试,走进了设在京师国子监的秋试考场。
对了,舒至纯是他的本名。他曾经有一个艺名,叫纯尾。
四月里成功把消息送进逸王府之后,“华宝斋”的伙计带回了丹青的话:要仲冬采下的“青霜玉”。仲冬,那是约定了接应的时间:十一月。“青霜玉”又指什么?回京一说,水墨道:“上回卖画给卢子晗,化妆时用了‘素颜堂’的粉,其中有一样就叫做‘青霜’。丹青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虽然丹青说“没有也没关系”,水墨和纯尾哪里能放心?立刻就去找了海西棠。西棠听说为救丹青,求怀山先生拿出了最好的易容改装药物,三人又细细研究了一番用法。
“师傅和我在蜀州也有朋友,要不要……”
水墨摇摇头:“听东家说,‘天南铁掌’韦莫在逸王府的高手面前都没法暗中递消息,恐怕不是易与之辈。若把江湖上的朋友牵扯进来,可能反而连累了人家。再说……”
西棠点点头:“没有功夫在身的人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
这里告一段落,纯尾立刻找到江自修,要求脱籍参加科举。
“你想好了?”
“嗯。”
“为什么呢?”
纯尾沉默一会儿,恨恨道:“不过是个王爷,如此仗势欺人。我若位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