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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上)-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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殴及老妇,老妇不能容。求官府先毁其坛,取风轮扇扇散其魂;再加刑于其体,庶几恶子乃真死矣。’官如其言,杖毙之。而验其尸,不浃旬已臭腐。”
  老妪为妖
  乾隆二十年,京师人家生儿辄患惊风,不周岁便亡。儿病时,有一黑物如鸺留盘旋灯下,飞愈疾,则小儿喘声愈急,待儿气绝,黑物乃飞去。
  未几,某家儿又惊风,有侍卫鄂某者,素勇,闻之,怒,挟弓矢相待。见黑物至,射之。中弦而飞,有呼痛声,血涔涔洒地。追之,逾两重墙,至李大司马家之灶下乃灭。鄂挟矢来灶下,李府惊,争来问讯。鄂与李素有戚,道其故,大司马命往灶下觅之。见旁屋内一绿眼妪插箭于腰,血犹淋漓,形若猕猴,乃大司马官云南时带归苗女。最笃老,自云不记年岁。疑其为妖,拷问之,云:“有咒语,念之便能身化异鸟,专待二更后出食小儿脑,所伤者不下数百矣。”李公大怒,捆缚置薪火焚之。嗣后,长安小儿病惊风竟断。
  署雷公
  婺源董某,弱冠时,暑月昼卧,忽梦奇鬼数辈审视其面,相谓曰:“雷公患病,此人嘴尖,可替代也。”授以斧,纳其袖中。引至一处,壮丽如王者居。立良久,召入,冠冕旒者坐殿上谓曰:“乐平某村妇朱氏,不孝于姑,合遭天殛。适雷部两将军俱为行雨过劳,现在患病,一时不得其人。功曹辈荐汝充此任,汝可领符前往。”董拜命出,自视足下云生,闪电环绕,公然一雷公矣。顷刻至乐平界,即有社公导往。董立空中,见妇方诟谇其姑,观者如堵。董取抽中斧一击毙之,声轰然,万众骇跪。
  归复命,王者欲留供职。以老母辞,王亦不强。问董何业,曰:“应童子试。”王顾左右取郡县册阅之,曰:“汝某岁可游庠。”遂醒,急语所亲。诣乐平县验之,果然震死一妇,时日悉合。方阅籍时,董窃睨邑试一名为程隽仙,二名为王佩葵,次年皆验。
  捉鬼
  婺源汪启明,迁居上河之进士第,其族汪进士波故宅也。乾隆甲午四月,一日,夜梦魇良久,寤,见一鬼逼帷立,高与屋齐。汪素勇,突起搏之。鬼急夺门走,而误触墙,状甚狼狈。汪追及之,抱其腰。忽阴风起,残灯灭,不见鬼面目,但觉手甚冷,腰粗如瓮。欲喊集家人,而声噤不能出。久之,极力大叫,家人齐应。鬼形缩小如婴儿。各持炬来照,则所握者坏丝绵一团也。窗外瓦砾乱掷如雨,家人咸怖,劝释之。汪笑曰:“鬼党虚吓人耳,奚能为?倘释之,将助为祟,不如杀一鬼以惩百鬼。”因左手握鬼,右手取家人火炬烧之。膊有声,鲜血迸射,臭气不可闻。迨晓,四邻惊集,闻其臭,无不掩鼻者。地上血厚寸许,腥腻如胶,竟不知何鬼也。王葑亭舍人为作《捉鬼行》纪其事。
  某侍郎异梦
  乾隆二十年,某侍郎督视黄河,驻扎陶庄。岁除夕矣,侍郎素勤,骑匹马,跟从者四人,持悬火巡河。行冰淖中,一望黄茅白苇,自觉凄然。见草中有支布帐而露烛光者,召问,则主簿某也。侍郎爱其勤,大加夸奖。主簿请曰:“大人除夕至此,夜已三鼓,天寒风紧,回馆尚远,某有度岁酒肴,献上一醉何如?”侍郎笑而受之。饮数觞,仍归公馆,倦,解衣卧。
  梦中依旧骑马看河,觉所行处便非前境,最后黄沙茫茫。行二里许,有火光出庐舍间,就之,老妪迎门,细视,即其亡母太夫人也。见侍郎惊曰:“汝何至此?”侍郎告以奉命看河之故。太夫人曰:“此非人间,汝既来,如何能归?”侍郎方悟太夫人已亡,己身已死。遂大哭。太夫人曰:“河西有老和尚,法力甚大,吾带汝往求之。”侍郎随行。
  至一庙,庄严如王者居,南面坐一老僧,闭目无言。侍郎跪阶下,再拜,僧不为礼。侍郎问:“我奉天子命看河,因何至此?”僧又无言。侍郎怒曰:“我为天子大臣,纵有罪当死,亦须示我,使我心服,何嘿嘿如哑羊耶?”老僧笑曰:“汝杀人多矣,禄折尽矣,尚何问为。”侍郎曰:“我杀人虽多,皆国法应诛之人,非我罪也。”僧曰:“汝当日办案时,果只知有国法乎,抑贪图迎合固宠迁官乎?”取案上如意,直指其心。侍郎觉冷气一条直逼五脏,心々然跳不止,汗如雨下,惶悚不能言。良久,曰:“某知罪矣。嗣后改过何如?”僧曰:“汝非改过之人,今日恰非汝寿尽之日。”顾左右沙弥云:“领他出,放他归。”沙弥同行,昏黑中,开其拳,出一小珠,光照黄河工次一段,直至陶庄公馆,历历如白昼。太夫人迎来,泣曰:“儿虽归,不久即来,无多时别也。”遂依原路归,及门下马而醒,日已午矣。
  众河员贺节盈门,疑侍郎最勤,何以元旦不起?侍郎亦不肯明言其故。是年四月病呕血,竟以不起。此事裘文达公为余言。
  奉行次盘古成案
  《北史》称“毗骞国王头长三尺,至今不死”,予尝疑其诞。康熙间,浙人方文木泛海,被风吹至一处,宫殿巍峨,上署“毗骞殿”三字,方大惊,俯伏殿外。两霞帔者引之入。有长头王上坐,冕如巨桶,珍珠四垂,须拂拂然相触有声,问文木曰:“汝浙人乎?”曰:“然。”王曰:“离此五十万里矣。”赐文木板,米大如枣。
  文木知王神灵,跪拜求归。王顾谓侍臣曰:“取第一次盘古皇帝成案替他一查。”文木大骇,叩头曰:“盘古皇帝有几个乎?”王曰:“天地无始无终,有十二万年,便有一盘古。今来朝天者,已有盘古万万馀人,我安能记明数目?但元会运世之说,已被宋朝人邵尧夫说破。可惜历来开辟总奉行第一次开辟之成案,尚无人说破,故风吹汝来,亦要说破此故,以晓世人耳。”文木不解所谓。王曰:“我且问汝:世间福善祸淫,何以有报有不报耶?天地鬼神,何以有灵有不灵耶?修仙学佛,何以有成有不成耶?红颜薄命,而何以不薄者亦有耶?才子命穷,可何以不穷者亦多耶?一饮一啄,何以有前定耶?日食山崩,何以有劫数耶?彼善推算者,何以能知而不能免耶?彼怨天尤天者,天胡不降之罚耶?”文木不能答。
  王曰:“呜呼!今世上所行,皆成案也。当第一次世界开辟十二万年之中,所有人物事宜,亦非造物者之有心造作,偶然随气化之推迁,半明半暗,忽是忽非,如泻水落地,偶成方圆;如孩童着棋,随手下子。既定之后,竟成一本板板帐簿,生铁铸成矣。乾坤将毁时,天帝将此册交代与第二次开辟之天帝,命其依样奉行,丝毫不许变动,以故人意与天心往往参差不齐。世上人终日忙忙急急,正如木偶傀儡,喑中为之牵丝者。成败巧拙,久已前定,人自不知耳。”文木恍然,曰:“然则今之所谓三皇五帝,即前此之三皇五帝乎?今之二十一史中之事,即前此之二十一史中之事乎?”王曰:“然。”
  言未毕,侍臣捧一册至,上书“康熙三年,浙江方水木泛海至毗骞国,应将前定天机漏泄,俾世人共晓,仍送归浙江”云云。文木拜谢,临别泣下。王摇手曰:“子胡然?十二万年之后,我与汝又会于此矣!何必泣为?”既而笑曰:“我错,我错!此一泣,亦是十二万年中原有两条眼泪,故照样誊录,我不必劝止也。”文木问王年寿,左右曰:“王与第一次盘古同生,不与第千万次盘古同死。”文木曰:“王不死,则乾坤毁时,王将安归?”王曰:“我沙身也,历劫不坏。万物毁坏,变为泥沙而极矣。我先居于极坏之处,劫火不能烧,洪水不能淹,惟为恶风所吹荡。上至九天,下至九渊,殊觉劳顿。每每枯坐数万年,等盘古出世,觉日子太多,殊可厌耳。”言毕,口嘘气吹文木,文木乘空而起,仍至海船上。
  月馀归浙,以此语毛西河先生。先生曰:“人但知万事前定,而不知所以前定之故,今得是说,方始豁然。”
  ●卷六
  猪道人即郑曼阝
  明季,华山寺中养一猪,年代甚久,毛尽脱落,能持斋,不食秽物,闻诵经声,则叩首作顶礼状,合寺僧以“道人”呼之。
  一夕,老病将死,寺中住持湛一和尚者,素有道行,将往他处说法,召其徒渭曰:“猪道人若死,必碎割之,分其肉啖寺邻。”众僧虽诺之,而心以为非。已而猪死,乃私埋之。湛一归,问猪死作何处分。众僧以实告,且曰:“佛法戒杀,故某等已埋葬之。”湛一大惊,即往埋猪处,以杖击地哭曰:“吾负汝!吾负汝!”众僧问故,曰:“三十年后,某村有一清贵官无辜而受极刑者,即此猪也。猪前生系宰官,有负心事,知恶劫难逃,托生为畜,来求超度。我故立意以刀解法厌胜之,不意为汝辈庸流所误。然此亦大数,无可挽回也。”
  崇祯间,某村翰林郑曼阝素行端方,在东林党籍中,为其舅吴某诬其杖母事,凌迟处死,天下冤之。其时湛一业已圆寂,众方服其通因果也。
  徐先生
  宿松石赞臣家饶于财,兄弟数人,资各数万。宿俗:富饶之家,每日必设一家常饭置外厅堂,不拘来客,皆就食焉,号曰“燕坐”。忽有徐姓者,清瘦微须,亦来就食,指门外青山曰:“君等曾见过山跳乎?”曰:“未也。”徐以手指三撮,山果三跃。众人大奇之,呼为先生。
  先生谓赞臣曰:“君等家资虽富,能炼丹,可加十倍。”群兄弟惑其言,置炉设灶,各出银母数千以求子金。二房弟妇某氏,素黠,暗置铜于银母中,不与先生见。亡何炭炽,风雷起于屋上,劈碎瓦数片。先生骂曰:“此必有假银搀杂,致干鬼神怒。”询之,果然,合家骇服。先生置铜盘于空中,呼曰:“丹来。”盘中铿然,一锭坠下;连呼之,铿铿之声不已,大锭小锭齐落于盘。先生曰:“炼大丹在深山中人迹不到之所,可致千万,盍随我往江西庐山乎?”石氏兄弟愈喜,即载银数万随先生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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