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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没再说什么,揽住了我的肩。
关于苏丽,我还想再谈谈。奶奶死后,她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不敢说爱,反正一看到她就舒服,离不开她,情愿为她拼命。就这样,多用几个漂亮的词反而显得有点假了。
最先迷住我的是那双眼睛,有点丹凤眼的味道,很媚,看一下心就溶了,却一点都不显轻浮。脸颊边两团红晕保持着乡村小妹子的纯朴。要城市感有城市感,要乡村味有乡村味,这样的女人你说到哪里去找?我不把她箍紧在怀里才怪。
苏丽比较节俭,惟独买衣服舍得。她对穿衣打扮天生的在行。什么颜色配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配什么款式,心得之多可以写本书,保证畅销,而这本书的封面和插图就应该用她穿着各色衣服的靓照。苏丽会穿又穿得出,而且永远不花哨,只是暗暗地趋时。这跟一个人的性格有关。苏丽天生不是那种嚣张型的女人,她只是安静地俊俏着,有一个人认真地欣赏就够了。这个人正好是我,所以我感到自己的命运不全是悲惨。对她我简直无话可说,太好了,除了一点——苏丽不往家里寄钱我心里不舒服。不孝顺的人我看不惯的,我不希望自己的码子是这种人。苏丽不像是只顾自己享受的那种,那她是因为什么?
公交车上的人过于紧密团结,一进去前后左右就被封死,几乎动弹不得。一只手贴在我屁股上慢慢地动。装做没有感觉,我头望窗外,身体突然用力一转,右手五指叉住了那只贼手,狠命一绞,骨折的声音很好听。我看到一张惊恐的脸扭曲变形,觉得舒服了一点,却又马上紧张起来,瞟视周围。还好,没有寒光闪闪的匕首冷不丁从哪个方向捅过来。看来这是个吃独食的家伙,要么就是个还没入门的无主游魂。我运气好。本来这样子做是很犯忌的——在这样的地方,功夫再好也施展不开的;被几把暗刀子围住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悟清这一点我差点冒冷汗,好在人已挤到车门边,一到站就蹿了下去,尽管此站离酒店尚远。
十五分钟后,我从另一辆公交车上下来,往左走了两百米,就到了“贵鲜”。抬头我就看到了苏丽,她踉跄着从旋转门后跑出来,高跟鞋急遽地敲打台阶,几乎摔了一跤。后面紧接着冲出一个男的,四十来岁,一副乡下游民的鸟样,嘴里高声呐喊着伸手去抓苏丽。我想今天大概是碰到鬼了,冲上去一拳把这家伙弹到地上,又起脚去踩。不要,苏丽扯住我,脸通红。那家伙已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你是哪个?我和我女儿的事要你管。
我愣住了,去看苏丽。她勾着个头不做声。不少人已围了过来。我不想被看把戏,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要骂不要到这里骂。
苏丽抬起头,说,你跟我们来。
到了河边,苏丽脸上的潮红已褪得一干二净。咬了咬嘴唇她说,你喊我回去也没用了。
何事?
告诉你没用就是没用了。
崽啊崽,我是你爸爸呢,你就莫把我为难喽。她爸爸竟然哀求起来,转变之快出乎我的意料。
你还好意思讲。苏丽眼圈红了,大姐二姐都被你逼出去了。我呢,你讲都没跟我讲一声,就要把我嫁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晓得屋里穷,你妈妈又过得早。
还不是你好吃懒做,不肯种田,天天只晓得打我们几个。
苏丽爸爸被呛得不好做声,眼睛转了几转,又带着哭腔喊起来,崽啊,是我不争气。但是我收了别人的彩礼,他们几次上门来要人,还喊要把我们的屋烧了。
你退了就是。
我哪有退,都用光了。
好多钱?
有五千块呢,我哪里还得起。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终于弄明白了,我走过去客客气气地扶他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睛瞪大了望着我。一笑,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丽的男朋友。
老家伙居然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我说,跟你讲句老实话,苏丽已经破了身了,你把她带回去也没用了。
立刻他就蔫了,如遭雷击,木木地看我。但看到我从怀中掏出正准备存的一大把老人头后,老家伙目光又生动起来。
这是五千块,你老收好,算是我的彩礼。以后苏丽就是我的人了,你就不要来操心了。我恶狠狠地一笑,听到么?
苏丽爸爸脑筋这才转过来,猛点头,抓住钱往怀里塞。我看不得他那副样子,转身拉着苏丽就走。苏丽不住地回头看。河边风大,吹起长发来遮住了她的脸。风把哭声带到了河中。是苏丽在边走边哭,似乎要把十几年的眼泪全部哭出来。我没去劝。我也想哭,但终于没有哭出来,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苏丽的手好软,好弱,好小。
现在我好想抓住一只手,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软弱的手,也能助我抵挡这黑暗的寒冷。如果说寒冷也有颜色的话,那它只能是黑色。我说的是心头的寒冷。身体的寒冷我不怕,那种冷是白色的,能使我清醒、振奋。但心头的冷简直不可抵御,它像世上最薄最快的刀锋,一刀刀削去勇气、希望和激情。需要一只手给我温暖,哪怕是一点点,像火星那样,但我只能抓住自己的手。这双手稳定、有力,而且准确。它替我带来了金钱,也带来了血腥,最终把我带入这间阴冷、黑暗的囚室。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洗手不干了,就是在对付盖菲菲的那次之后。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为自己表现出的残忍而感到震惊。第一次我看清了身上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洪水无情而暴虐。我控制不了,所以也无法预料到它会借我的手干出什么让野兽也发抖的事。我想我洗手不干算了,拿着手头上的几千块钱去做个生意算了。是那晚跟虎头他们会合时我脑袋里蹦出了这个想法,但命中注定它无法实现。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四野猪。四野猪就是那个被我剁掉了一截手指的人,他是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四野猪注视我的目光充满怨毒。他之所以没反扑只是忌惮我也是道中人,也有一帮子兄弟。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还无法完全退出。你要是退出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在孤立无援中被仇家追杀,最后横死在某条小巷中,而且,很有可能搭上苏丽的命。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一切仿佛宿命,而四野猪就是宿命中我刀下的第一个野鬼。
穿城河将城市划为两半。棋子桥横跨东西,连接两岸。河东路几乎把全城所有的电游室、桌球场都搬到一块来了,结果天天热闹如过年。河西路以前听说不怎么样,但近几年冒出无数KTV包厢和美容院来,如同油光过剩的脸上粉刺越长越多。政府治疗无效之下,只有采取空间限制法,严防它们蔓延到河西路之外。这样河西路就成了人人口唾之而又神往之的红灯区,不仅大大增加了政府的罚没收入,而且养活了一大批地头上的蛇鼠。看着河西的霓虹闪烁如脱衣舞女,我默然良久。河西是四野猪那一帮的地盘,河东则归王一川罩。我清楚两帮的一场火拼在所难免。王一川是什么人,会看着眼前的肥肉而不伸筷吗?站在桥头,我仿佛听到了喊杀声如隐隐的火光波动,我没想到这一场大火将是由我来划燃第一根火柴。
杀四野猪这桩生意是由虎头出面跟我谈的。他的命值三万。翻动着厚厚的一叠钞票,我问,王老大就不怕我失手?
老大对你有信心。他其实很欣赏你,经常骂我怎么不把你留住。
他太抬举我了。
你得手后马上走,不要来找我。
点点头,我问,怎么拿四野猪开刀。
老大讲他是个狠人,要让他养成气候不得了。
我有同感。
四野猪二十一岁,身高一米七二,腰圆膀粗不负野猪之名,胆量和力气可与虎头划等号,心机则胜之。不太好女色,抽烟喝酒均一般,惟喜吃肉。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弱点。虽然我赢过他,在心理上有优势,但仍感到紧张。对付风衣和刘大力那样的男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行了,但对付四野猪,不仅要流汗,还会流血。他经验比我丰富,力气比我大,人比我高,而且身边的人也比我多,所以被灭掉的很可能是我。但退堂鼓是绝不会打的,不仅是因为已收了钱,更因为我想杀他。我必须干掉他,否则活不安宁。
设计了几种方案都作废。这家伙整天泡在河西路,像是一只忠诚的看家犬在地盘上巡逻,维持一种地下秩序。孤身前往是白痴才做的事。初中时有篇古文我背得溜熟,到现在也没忘记。我甚至还记得它出自《孟子·尽心下》。文章精辟地论述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在河西路四野猪一个人就占了地利与人和。至于天时,那是个太捉摸不透的东西,至少我不能认为自己占了天时,然后脑袋发热地蹿到河西路去送死。人和我也无法改变,所以只能在地利上打主意。这般想着我为自己能活学活用而自豪,同时又感到悲哀。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我要去查四野猪喜欢到哪些馆子里吃饭。
又是虎头为我提供了重要信息。虎头忘不了臂上伤痕。他跟四野猪喝过和气酒,无法亲自报仇,那么让四野猪灭在我手下比灭在其他人手下无疑要解恨一些。你要看着他落气,莫要到时又抢救过来了。
拍拍虎头的肩,然后我就去踩盘子。
是一家小店,甚至没有招牌——这家店子的红烧肉就是它的招牌。虽是在一条比较偏的小街上,也能使得四野猪这类食客转车而来。四野猪每星期至少在这里吃两次,只是具体时间难以确定。不过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无师自通地把周围的地形细细查看了一遍,我发现小店没有厕所,厕所在店后,还要穿过一条弄子。红砖砌成的厕所年代久远依旧坚实,只是里面尿水横流屎不入坑。我搞不懂人们既然找到这儿来为什么就不对准一点,随地大小便街上也可以啊!选择这样臭气熏天的场所动手不是我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