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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了些,一时气极了,不顾利害做出这样的事情。究竟我和他们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我既然没有受伤,放了他就是了,何必定要惊天动地的闹到当官,结这个无谓的冤家作甚?万一为了这事弄假成真,他们这一班留学生当真的结了团体和我做起对来,从来暗箭难防,明枪易躲,我虽然不怕他们,却也防备他不尽,不如还是放他去了的好。我想他人非草木,此后也不至于再来和我为难,你想我这话可是不是?”修甫听了恍然,不住的点头道是。
秋谷便对修甫说起打算就要回去的话,修甫也劝他不必久在上海,还是回去的好。文仙听了,急问秋谷道:“阿是耐说要转去?”秋谷点头,文仙又道:“格末倪搭耐讲格闲话,到底那哼!”秋谷微笑,朝他摇一摇头,文仙发急道:“耐格人啥格总是实梗。归格辰光,倪搭耐说格闲话,耐阿记得?故歇又是实梗搭倪格浆,倪定规勿成功。”说着,便柳眉颦蹙,杏眼含珠,着实的横了秋谷一个白眼。修甫在旁看了这个样儿,已经猜着了八九分的光景,只听得秋谷向陈文仙笑道:“你不晓得我的家事也有多少为难。第一,太夫人性情严厉;第二,我家计不过中资。如今若是趁了一时高兴,做了这件事情,将来万一有什么说话出来,我怎的对你得起?到了那个时候,不是要好,反是害了你的终身,你也要自家想想。”章秋谷这几句说话原是真心,不料陈文仙听了眼圈儿一红,反止不住掉下泪来。停了一回方说道:“故歇倪也无啥说头,耐到陆里倪跟到陆里,随便耐叫倪那哼,倪总无啥勿肯。”秋谷又笑道:“话虽如此,但是我晓得自家福薄,消受不起你这样的人,所以不敢答应。”文仙听了他这样话风,生起气来道:“照样耐实梗说法,是拿倪当仔坏人,恐怕将来要出啥格毛病,耐倒自家想想看,倪阿曾有啥格地方待错仔耐,无拨真心拨耐看仔出来,耐倒说拨倪听听看。”秋谷笑道:“实不相瞒,我自从十七岁上出来,纵情花柳,歌场酒阵,整整的阅历了五年,做了无数的倌人,攀了许多的相好,没一个不是密意缠绵,深情宛转,赌神罚咒的定要从良,到得后来,一个也没有成功。所以你虽然一片真心,我却不敢相信。”
陈文仙听了气得粉面通红,蛾眉斜竖,逼着问道:“耐既然实梗格念头,为啥倪问耐格辰光一口答应,阿是拿倪来浪弄白相,寻倪格开心?嘴里向说出来格闲话赛过放屁,耐自家想想阿对得起人?故歇倪只有一句闲话,耐答应末也是实梗,耐勿答应末也是实梗。阿有啥闲话说得明明白白,到仔故歇倒装起妈虎来哉,倪末白白里快活仔一泡,耐自家心浪阿有点意勿过?”秋谷听了自己回心一想,果然有些对不起他,但是要答应他却又有好些的为难之处,没奈何,只得附耳和陈文仙细细的说了一番,指望他回心转意。不料陈文仙听了,愈加动气起来道:“倪晓得自家格命苦,所以落到堂子里向做仔倌人,勿想嫁啥格大人老爷,过啥格好日脚,勿壳张碰着格客人,又是实梗样式。”说到此处便咽住了,说不出来,眼中珠泪一行行向下直挂。秋谷见了心上觉得可怜,想要劝慰他几句,不想陈文仙倒动了真气,娇喘微微,泪流满面。
秋谷正在无可如何之际,辛修甫坐在旁边呆呆的听着他们讲话,因为插不下口去,不便开言,见陈文仙气到这般模样,忍不住向秋谷道:“这件事儿却是你的不该,为什么既然答应了他,如今又要变卦?其实你们成就了这样好事,总算是一段美满姻缘,为何你一定不肯答应?”秋谷道:“不瞒你说,并不是我不肯答应,实在有为难的事情,不好向你们细说的。况且他们堂子里头的人,总是吃惯用惯,我不过一个中人之产,那里供给得来?你想他们做着倌人的时候,把多少客人的家财精力,通通用在一人身上,尚且横不愿意,竖不称心,讨不着他们的欢喜,不要说一个人的财力,那里填得满无底的深坑?
你想这件事儿,我那敢冒冒失失的就答应他?”修甫道:“你的话虽然不错,我看陈文仙还不是这样的人,将来决不至于闹什么笑话,你只顾放心就是了。”秋谷听了正在踌躇,修甫忽然笑道:“我有一句话儿你可不要见怪,你这个人,在朋友面上极有义气,极有交情,若要讲到倌人面上的交情,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委实的没有良心。”秋谷听了诧异起来,忙问:“你这话儿怎生说法?”陈文仙正在气得昏头搭脑的时候,忽听得修甫这样说法,也觉诧异,倒住了哭,呆呆的听他怎生说法。
只听得修甫笑道:“大凡一个客人做着一个倌人,虽然不要处处认真,上了倌人的圈套,却也不好过于诈伪,学那王莽的谦恭。从来男女居室,人之大欲存焉,天下的事情,惟有这样地方最是看得出一生的品行。若是一个人到了这等地方还是满口胡言,满身诈伪,没有一点真心,这个人的居心就不可问了。你想花丛柳阵的地方,粉黛笙歌的境界,最容易激发真心,你虽然是个个中老手,却不能太上忘情,不过阅历既深,有些强制的工夫罢了。却不晓得资格渐深,天良渐泯,做了一个倌人,无论那倌人和他怎生要好,总是随随便便的没有真心。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儿,像你这样的一个风流人物,又天天混在那脂粉丛中,绮罗队里,居然毫不动心,没有一丝儿迷惑。
不是那元奸巨恶,和曹孟德一样的行为;就是个木偶刍灵,和晋惠帝一般的人物。我劝你还要诚实些儿,宁可做一个明知故犯的瘟生,不要学那些奸巧刁钻的行径,你的意思以为何如?”这一席话,竟把一个能言善辩的章秋谷骂得顿口无言,眼睁睁的看着修甫。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我自从出世以来,没有个人把我骂得这般结实,你今天的几句说话却正搔着我的痒处,说到我心眼上来,真是佩服得狠。”修甫听了也笑起来道:“我不是有心骂你,不过是议论现在的嫖客罢了,你可不要多心。”秋谷笑道:“我也不是个怕骂的人,只要你骂得有理,就多骂几句何妨。”说着两人又笑了一会,陈文仙又向修甫诉说道:“辛大少,耐想想看,格号事体俚阿对倪得起?”修甫听了,又委曲劝解了陈文仙一番,却向秋谷说道:“我看文仙狠可娶得,你不妨答应了他,不要学那李益一般,做那负心男子。”正是:水殿春风之影,镜里情郎;摩登软幛之图,中爱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章秋谷名花成眷属 张书玉陌上遇萧郎
且说陈文仙对着辛修甫说道:“俚耐说倪勿是真心,倪格心只有自家晓得,勿好挖仔出来拨俚看看。故歇倪只有两句说话,无啥别样花头:第一勿要俚格洋钱,第二随便俚那哼分付。
闲话说到仔实梗样式,俚耐还要说倪勿是真心末,听凭俚自家格良心好哉。辛大少,倪格事体瞒勿过耐。要讨倪转去格客人勿止一格,倪要无拨真心待俚末,老早嫁仔人哉,陆里等得到故歇!”修甫听了点头叹息,便又开导了秋谷一会。
秋谷此时见陈文仙果是真心,心上已有八九分懊悔,不该这样的回他,现在又被辛修甫劝了几句,自然顺水推船,一口应允。文仙见秋谷已经答应,方才眉锁重开,梨涡浅晕,收拾了一天烦恼,打叠起无限娇矛,喜孜孜的提起精神,应酬他们两个。秋谷便向修甫道:“这件事情我虽是已经应允,却还要回去一趟,和家内说明了委曲的情形,方能成就,现在却不能就这般草草的娶他。”文仙瞅了秋谷一眼道:“耐格闲话,有点妈妈虎虎,勿好算数。倪倒勿相信耐格枪花。”秋谷道:“这一回不比前番,有修甫在中间介绍,不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我若再要反悔,非且对不住你,并且对不住朋友了。”当下彼此商量一会,说明秋谷过了月半回去一趟,至多耽搁一月,再回上海来办陈文仙的事情,三面讲得明白。文仙恐怕章秋谷还要反悔,又问得着着实实的,估量着没有什么变动。好个陈文仙,当时叫了娘姨进来,和他说明嫁人,叫相帮去把牌子除下。
娘姨呆了一回,虽不愿意,但陈文仙不欠他们的带挡,不好拦他,只得骨都着嘴,自去分付。
辛修甫见文仙做事这般剪绝,暗暗称赞。秋谷见他如此,自是欢喜。文仙又当场叫了本家上来,叫他把帐算清,房钱认他一节,因是节后不多几日,不过四十几台菜钱,算起来倒还不甚吃重,又叫秋谷和他去看房子,预备搬场,回报了一个娘姨,一个大姐,宝珠姐仍旧暂时服侍。文仙还有一个小大姐,也叫他一同过去。秋谷替他算了一算本家的帐,约着不到一千块钱,便打了一张一千块洋钱的票子,交与文仙,叫他开销一切,又另外赏了房间里一百块钱。文仙起初还不肯要,秋谷道:“你虽然不要我的身价,难道好倒反要你贴钱?况且我也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这般客气。”文仙方才收了,章秋谷一连看了几天房子,在新马路租了一所两楼两底的洋房,把陈文仙搬了过去,自己也把吉升栈内的行李搬到新马路来,和陈文仙住在一起。正是:花枝并蒂,春融秦女之箫;蛱蝶同心,月满温家之境。双星无恙,碧落团圆;三千天女之场,一枕风流之梦。脂香满满,未销宝鼎之烟;人面田田,占尽柔乡之福。
章秋谷这边的事按下不提。如今且把李子霄、沈仲思的来历补叙一番。
看官且住,在下这部小说,原名叫做《九尾龟》,又叫作《四大金刚外传》,如今做到五集,差不多就要结束全书,不得不把他们的事实再细细的补叙一回。那四大金刚里头,陆兰芬已经死了,金小宝暂时收场,不做生意,却和贡春树住在一处。林黛玉住在惠秀里内,算个住家,有向来相熟的客人,也可过去坐坐,他自己却竟是销声匿影的不大出来。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