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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兵临城下。
流辉一把扫掉桌面上的笔筒:“攻城!三日之内,给我攻下曲流城!”
将领们互瞪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流辉大人,雅原军随时到达城下,我军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充足的粮食补给,士气与体力都十分的低落,那时对我军将是灭顶之灾。”
“就是因为这样,我要在雅原军到达之前,拿下曲流。否则,这辈子,你们都不会机会踏进曲流城。”
又是一阵沉默。“流辉大人,现在我们的士兵需要的是休养。”这些将领,和大多数的士兵,来自南麓的各个县和大观、岱口等南麓周边的地区,他们经历过贫穷、灾患、疾病,战争只是掠夺生活所需的手段,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去攻打一座城市,他们觉得不值,他们对曲流并没有流辉那般的狂热。
看来在他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流辉环顾四周,将领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妥协。流辉知道,这场仗打不下去了:“雅原军占领了曲流就会满足吗?他们会一步一步蚕食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南麓,不失落在腾兰军手里,也会陨灭在雅原军手里。那时,我们就连家都没有了。”
“雅原王置身在曲霞的纷争之外。如果不是城内的人去向雅原乞降,今天雅原军也不会长途跋涉而来。我想,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曲流。”这名将领的话,得到了多数人的附和。“流辉大人,你出生在雅原,雅原的实力,应该比我们都清楚。”
流辉合上双眼,良久,仰天发出一声长叹:“退兵四十里,守住信河、五埔防线。”
作者有话要说:
☆、弦上啼乌此夜同
飘扬着雅原官军旗帜的曲流城,反反复复出现在流辉的梦里,成了流辉解不开的心结。雅原军虽然占据着曲流极其北部地区,但始终未有动兵迹象,使得流辉得以一再向南拓展。但是,流辉偶尔会策马到曲流城外,每每见到城头招摇的雅原旗帜,心中便不胜烦扰。他的理想葬送在此处,就算他可以向南一直扩张,也无法弥补他失去曲流的遗憾。
乾元十六年初春,洞海简安王薨,二十一岁的洞海世子莲音即位,定于当年秋祭入京朝圣。变故之后的洞海停止对曲霞用兵,截至此时,曲霞王都曲流为雅原军所据、西南在腾兰掌控之下、东南多数由洞海所据、北部以流辉势力为最大、东部和中部仍然是乱兵作祟。
曲流受挫后的流辉再次遇到了一个难得的时机,趁洞海王还在丧期,立即率军一一击破东部各自为政的诸多小团伙,将势力范围扩大到洞海的势力范围之北。南部的义军也抓准这个机会,急切地向洞海官军发起进攻,企图夺回失去的土地。
“洞海军现在顾得了南边顾不到北边,这个时候不向赤华出兵,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近几年,赤华等地在洞海的经营下逐渐恢复生机,成了曲霞境内各个义军都眼红的肥肉。
流辉摇头:“在曲流时,我们尚且不敢与雅原争锋,为了赤华得罪洞海,真是太不值当了。”目前的洞海看起来虽软弱可欺,但流辉听说洞海简安王在世时,洞海莲音就已经涉入朝政,联合腾兰出兵曲霞,就是莲音的主意。流辉认为,莲音并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无能。“易行,你是不是见过洞海莲音?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易行一惊,流辉果然想到他了。他并不想为流辉提供任何的意见,但是,显而易见,曾经身为腾兰括苍近侍的他,是这里唯一有可能了解过洞海莲音的人。易行心里斟酌了一番,此时他应该鼓动流辉出兵,这样便是把流辉丢入腹背受敌的险境。但是,流辉已经表露过不出兵的意愿,如果对他只是试探,则会将他置于危险之中。而且,若是洞海真的已经决定放弃曲霞,那么他建议流辉出兵,就是助纣为虐。
“并无多少了解,但是——”易行小心地斟酌词句,“卑职大胆,卑职认为,大人的决定是对的。”
旁边的将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朝廷的走狗,早就不知道和洞海官军达成什么约定了。”易行苦笑了一声,亦不敢辩解。
但流辉还是不放过他:“为什么?”
易行沉吟半晌:“因为,洞海莲音,确不是寻常人物。主张出兵曲霞的,其实就是洞海莲音。而对曲霞的战事,一直是由莲音亲自指挥调度。可见他并非是个对战争一无所知的深宫少年。我听说,这是因为他有很厉害的老师的缘故。既然不知对方底细,卑职认为,还是不要去触碰为好。”
将领正欲出言争辩,流辉喝止道:“好了,别吵了。你们应该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流辉走到沙盘前,将手边的一枚小红旗插在了沙盘中,“看到没有?芥江,只要再拿下它,斗口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曲流虽然在很早之前就失去了对斗口的控制,但如今守在斗口的,仍然是曲霞官军,只不过他们不再听命于任何一方。流辉已经占据了斗口周边除芥江之外的所有县,只要再攻下芥江,就完成了对斗口的包围。这样他就占有了南麓之外第二座郡治,而这座城,拥有比南麓多得多的人口和粮食,以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一场雷雨过后,天空干净异常。当星幕随着黑夜降临,笼罩着近处的灯火和远处的山峦,而星星是那么明亮,明亮得不再真实。
易行只是偶然间的经过,望见了坐在高高干草堆上的背影。易行本想装作没看见逃开,却被他换住了:“易行,过来。”易行走到湿透的干草堆下,抬头仰望,他只是仰着脑袋对着星空发呆,易行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又听到他叫,“上来,坐。”
易行局促不安地坐在流辉身旁,流辉神情专注,仿佛在研究什么。良久,他终于看向了身边的人:“你会看天相吗?”易行摇头。流辉理解似的点了点头:“我也不会。我们都是粗人,是土匪,打仗从来不用看天相。占卜扶乩又有什么意义呢?胜负,真的是这些东西能决定的吗?你知道我这支东拼西凑、杂乱无章的军队,为什么可以打败腾兰官军吗?”易行摇头。“因为,你们打的是仗,我们打的是命。不战死,也会饿死,因为抱持这样的信念,我的士兵比任何官军都勇猛。”
“斗口是盛产美酒的地方啊。”流辉舒展四肢倒在干草堆上,惬意地望着烂漫星空。盛产酒的地方,总是让人有一种浪漫的遐想。尽管流辉到过那个城市,也知道它并没有那么多值得遐想的地方。“你喜欢斗口酒吗?”
“不大喜欢。酒性太烈,多喝无益。”易行终于说了一句话。
流辉忽然神秘地看着他的眼睛:“等柔荑给我生的儿子满月的时候,我请你喝斗口酒。喝醉不怪。”他离开大观时,柔荑已经怀有身孕,至今应有五个月。他把柔荑留在大观,那里有更好的居住环境。
在很短的一瞬间,易行想避开他的注视。但是,理智终究让他保持了勇气,直面流辉的试探:“多谢大人的美意,只怕卑职不胜酒力。”
如果柔荑生下了儿子,流辉会娶她为妻吗?易行听说,朝廷已经宣布腾兰王妃失踪,允许腾兰王另行婚配。还听说,王爷心仪的正是洞海王女,虽然不知何故,这门看起来格外合适的婚姻最后没有成功。易行知道,柔荑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他由衷地希望柔荑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尽管流辉看起来并不像个好人,但他对柔荑尚算可以。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晴天,姱姑赶紧把被褥都搬出去晒。柔荑看见她在院子里晒褥子,喊道:“姱姑,帮我的被褥也搬出来晒晒。”姱姑瞟了她一眼,回头又去整理自己的被褥。柔荑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姱姑对她总是爱答不理的,偏偏柔荑又因为自己害了他们夫妻而觉得过意不去,连呵斥她都不敢。
嘴上虽然没有答话,姱姑铺完了自己的被褥后,径自走进了柔荑的房间。正给盆栽浇水的柔荑惊奇地看着她,姱姑卷了床上的褥子就走,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为了打发时间,柔荑亲自在花园里种植了一些植物。时下天气炎热,白天柔荑就躲在亭子里吹风,还将亭子四周安上帘子阻挡阳光。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柔荑才出来为植物浇水松土。
柔荑身子笨重,支着后腰好容易蹲了下来,拿着花锄拨了几下土,发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她不敢喊姱姑帮忙,只能自己努力试图站立起来,却身子一歪,向前倒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半圈后,柔荑一手撑地,一手扶腰,艰难地爬起来。
柔荑走回前院,见到庭中多了一张席子,姱姑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一只篮子。她走到席子旁边,把竹篮放下,香炉、香、水果,一一从篮子中掏出来。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返回屋里,端出来一盏燃烧着的油灯。柔荑好奇她打算做什么,偷偷藏身在墙后。
微风拂过,灯火颤抖了几下。把水果一一摆好之后,姱姑点燃三炷香,跪在席子上叩首三次,对着天空默念。至于念些什么,柔荑站得太远,一句也听不清。念完之后,她再次叩首,然后膝行向前,把香插进炉里,退回席上,复又叩首。这个时候,姱姑从身边的篮子里摸出一团线和几根针,将油灯移到跟前,对着油灯穿针引线。
原来,是在乞巧。柔荑在广源的时候,初次接触到这种风俗。她对女红一窍不通,也从来不参加乞巧,七夕的时候,她会跟其他的女子一起焚香祈愿,仅此而已。可是她在广源的最后一个七夕,是在软禁中度过的,那之后没几天,流辉就攻破了广源城。
“好好想想,一个王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该想好怎么向我解释了。”熟悉的声音,似一道惊雷当头劈向柔荑。
是幻听吗?柔荑慌张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安却很直率:“想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