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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辉对茶叶并不挑剔,甚至未必能喝出杯中的是什么茶。但是,流辉说过,舌底香有一股家乡的味道。荻州,承载了流辉整个童年和少年的地方,也是流辉不能否认的,他这一生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流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并没有像菸芳一样细细品尝的闲情逸致:“菸芳,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正在品茶的菸芳略一停滞,仍然镇定地呷了一口茶,缓缓将茶杯放回盘中:“知道。无非,是为那个人所说的话。”她觉得对柔荑的话并不需要上心,事实上她也可以做到,但是,流辉不能。
“这么多年了,菸芳,我以为我们彼此的了解,已经不需要通过过多的言语来交流。果然,还是不行的。”流辉苦笑了一声,“我不够了解你,菸芳,我以为,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菸芳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波动:“这不是背叛,流辉。无论何时、何处,我从不曾背叛你。”
“你私自策划放走腾兰王妃、腾兰降将两个重要人质,你想过后果吗?以你的机智聪明,我很难相信,你是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或是被他人所利用,做出这等蠢事。”
是的,她不应该如此冲动、如此愚蠢,她本不是这样的人。菸芳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是做了蠢事。流辉,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放走他们吗?”
“不要解释!”流辉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让嫉妒毁灭了你自己,现在还要用它来毁灭我、毁灭我的家族基业!今天,你可以当内应把他们送回给腾兰括苍,来日腾兰军兵临城下,我像一只狗一样摇尾乞怜或者像一只蚂蚁苟且偷生的时候,你就是腾兰王室的恩人,岂可与我们这些叛军同日而语?”
菸芳的心一阵揪痛:“我从未那么想过。”她的眼中噙满泪水,但流辉看不见,她背向流辉,语调出奇的平静。菸芳不想与他争执,在这种时候,争执无益于误会的消解,只能让仇恨更深。他会想清楚的,菸芳暗想。
“可是,我告诉你,菸芳,不会有那一天的!”流辉绕行到菸芳的正面,猛然看见她眼角闪烁的光芒,流辉怔了怔,继续道,“你总是劝我回去、劝我归降、劝我不要与朝廷为敌,不就是认为我实力不济?现在,我足以证明,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把南麓夺回来。十年,不,五年,整个曲霞,都会在我的掌握中!那时,我就与洞海王、腾兰王平起平坐,曲霞不再是法外之地,我会成为真正的曲霞王。你想看到的太平,也就都有了。我希望你看到那一天,等我所说的一切都变成真的,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无用。可惜,那个时候,我想我不会和你一起享受曲霞子民的顶礼膜拜了。”
“你今日同腾兰括苍结下夺妻之恨,难道是在激励你的雄才抱负吗?”菸芳倏然间飘到他的面前,冰凉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带泪的目光像阳光下的晨露,闪耀着清冷的光,“我才是不了解你,流辉。你描绘的未来我都相信,但是请你看看现在。腾兰军停在江面上,像潜伏在洞口的毒蛇。腾兰军不需要攻击你,因为柔荑就是最好的武器。她让你变得暴躁、多疑而且专横,终有一天,会让你丧失理智。”
流辉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推开:“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没有人能让我丧失理智,你也是,柔荑也是。你认为我现在是丧失了理智是吗?菸芳,我很清醒,所以才会到这里同你说这番话。你总说在南麓不习惯,是时候离开了。你最好回到荻州去,我外公的旧宅,我可以送给你,在那里过你悠然自得的太平日子。”
他的话就像一阵秋雨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冷却透入骨髓。他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她好像等了很久。菸芳仿佛咽下一块冰,凉丝丝的,哽住了咽喉。流辉径自走向摇篮,婴儿在里面沉睡,并没有被他们的争执打扰。流辉弯下腰凝视了一会儿,小心地将她抱出来。
“流辉!”菸芳拦在了他面前。
流辉冷冷瞟了她一眼:“她不适合和你待在一起。我会把她送到合适的人身边去。”
“柔荑吗?”流辉不应。菸芳不觉得她会比自己照料得更好,但是,柔荑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有资格去评断。
流辉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房门,菸芳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蹲了下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死了似的,甚至无法呼吸。菸芳不想哭,可眼泪却一颗一颗不由自主地往外滚。人人都说她冷静得近乎冷血,既然如此,冷血的她怎么会为这种事情伤心哭泣呢?菸芳哭得好安静、好安静,她平静地抬手擦拭自己的脸颊,眼泪,是冰冷的,像是从她冰冷的血液里化出。
流辉刚刚离去,婢女便遵照他的吩咐来帮菸芳收拾行李。流辉希望,她在今天门禁之前离开南麓。婢女见到菸芳时,不由得诧异于她若无其事的模样。流辉要赶她们主仆走了,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但是,夫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婢女转达了流辉的话后,菸芳只默然转身去收拾东西。
午时,菸芳在南麓太守府用了一顿餐,乘着她来时的牛车,晃晃悠悠走过南麓冷清的街道。年少的婢女不时从车内探出头来,万分不舍地打量着这座似曾相识的城池,终于忍不住含了满满两眶泪。
“不要伤心,”车内的人说道,“日子那么长,总有回来的一天。到那时候,你的父母亲人,说不定就都回来了。”
一行泪水不争气地跌出眼眶,婢女一面擦着脸,一面用力点头:“夫人还回来吗?”
菸芳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谁知道呢?”菸芳转身从角落里抱出阮琴,置于膝上。拨子抚过琴弦,发出沉吟的低响:“弦松了。”
调好琴弦,用拨子一一试弹过,菸芳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幼年时,母亲经常抱着一把阮到处卖唱,菸芳因而学了一手好技法。自从那个孩子到了自己身边,怕惊扰了她,已经有一阵子不弹了。但是,菸芳对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只要再度握起拨片,手指仿佛就要舞蹈起来,清泠的乐声不断地从琴弦上流出。
“啊呀——”是一声试啼,接下来,便是婉转流畅的歌声,“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
“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
“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歌唱从牛车里传出来落满整条街道。南麓城是如此空旷,阮声、歌声在墙垣间来回飘荡,嗡嗡作响。牛车停了下来。“开门。”外面的人说。婢女又探出头向外望了一眼,蓦然回头,瞥见夫人眼睛下面一闪而过的白光。那是眼泪吗?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夫人的眼泪。
婢女的眼前又闪现出一抹娇艳的红色,那是腾兰王妃,穿着鲜红的舞衣,在宴会上跳舞。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让一群男人险为窒息。婢女不知道她的舞跳得算好还是不好,人们都说,有那般的美貌,她的舞跳得如何已经不重要。婢女躲在卑微的角落,看见一朵盛放的玫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摇曳生姿。她的美丽像满溢的荻江水四处泛滥,在最黑暗的深夜里,也无法忽视她的光芒。而她所崇敬的菸芳夫人,曾经在流辉少爷身边亭亭玉立的百合,在那种绚烂的光芒下,比从前更加苍白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
☆、蜉蝣之羽
惊魂未定的柔荑被丢进她原先的房间里,她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连鞋也不晓得脱下。脑海里恍恍惚惚,都是易行绝望的神情和流淌满地的鲜血。她用力抱紧膝盖,像安慰自己那般,用脸颊贴着膝盖摩擦。
“啪!”那扇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吓得柔荑一头躲进棉被里。一只有力的大手粗暴地扯开她裹在头上的棉被,柔荑不肯抬起头来,但余光片瞥见熟悉的衣服纹样,她知道是流辉。流辉什么也没说,俯身放下说了什么东西,径自转身离去。
哭了。柔荑好奇地抬起头,先朝门口看了看,门敞开着,但屋内已不见流辉。这时,她才去细看流辉放下的东西——她的女儿,虽然柔荑不愿意这么称呼。或许是因为离开了人的怀抱,女婴哭得越来越响,小脸憋得通红。柔荑只好把她抱起来,女婴的哭声减弱,乌黑晶亮的眼珠盯着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儿,再次嚎啕大哭。
流辉说毕竟是她的孩子,他相信她不会置之不理。但是,柔荑觉得她之所以抱起这个女婴,只是为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菸芳走了?”难道是因为她和易行出逃的事?柔荑认为这是极不可思议的,流辉竟然真的会为了她的一句话驱逐菸芳。不过,走了也好,柔荑厌恶她面对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有人在她的席子下放上了一根钉子,就算钉子不来扎她,也足以使她坐立不安。
姱姑一边折着尿布一边说:“是。好像是将军要她走的。”姱姑十分惋惜,菸芳夫人那样好的人,为什么还会被嫌弃?更可怜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莫名其妙地被当成奴仆,而她在这里唯一喜欢的菸芳夫人,也莫名其妙地离开。
这个女婴好像真的和柔荑特别没有母女缘分,宁可让姱姑抱,也不肯让柔荑抱。流辉对此非常着急,每次强令柔荑抱她,但她一到柔荑怀里就哇哇大哭,闹得流辉头疼不已。“一定是因为你狠心抛弃她,她对你有怨恨。”流辉说。
那就不要勉强她亲近我了,柔荑心里道。她努力哄着怀里的女婴,虽然从前柔荑也不是亲自带的儿女,但觉得他们并没有如这般同自己作对。而且,在她第一次离开前,这个女儿应当也没有这么不乖的。难道是被菸芳教坏了吗?柔荑暗想。
流辉实在看不下去,把柔荑推开,抢到自己怀里。女婴的哭声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