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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你在外面哭。”柔荑说,“是打胜仗了吗?他们打下南麓了吗?”姱姑听着号角声,不由地惆怅起来,垂下了头。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柔荑问:“你丈夫回来了吗?”姱姑悲愤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摇头。柔荑默默地凝视了她半晌,“唉”地一声轻叹。
流辉重新入主南麓的次日,柔荑就和留守的军队一起被迁进了南麓城。柔荑骑在一头牛身上,她伏下身子,小心地抱着牛背,生怕被颠下去。而她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这座有过一段缘分的城市。
柔荑回顾了一下时日,她恍惚以为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她记得离开的时候正是元宵节后,如今也不过八月,何以仿佛过去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然而这漫长的时光里,这座小城同她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低矮的房屋、窄窄的街巷,只是虽然方才经过战火洗礼,却整洁得如同是一个和平的清晨。柔荑恍然大悟到,因为城里已经没有了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居民。一座没有居民的城市,柔荑不知是否还能称为城市。
但是,南麓太守府邸却是大变了样的。柔荑记得以前的府邸门楣没这么高,门内的照壁也被拆除,原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房屋修葺一新,安上了漂亮的雕花窗格,柔荑相信这绝对不是刚刚回到这里的流辉干的。
她被丢在广场上,和许许多多负伤的士兵一块儿。那些士兵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有人身下鲜血流了一地,有人不间断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柔荑茫然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自行往屋檐下阴凉的地方走去。
柔荑经过的一个士兵忽然出声:“你是……王妃吗?”柔荑惊得停下脚步,低头,一个满脸泥垢的士兵正仰着头看她。坐在广场上没精打采的士兵们突然都亢奋起来,交头接耳、喋喋不休。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位男子立了起来:“王妃!”
是他!柔荑的心突然绷紧:“易行!”她听得出他的声音,就算他满脸污秽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她也不可能把他认错。柔荑激动地穿过人群,扑向她最熟悉的朋友:“易行!”
惊愕地看着柔荑扑到自己怀里,易行僵硬地站立着。柔荑一下揽住他的脖颈,嚎啕大哭。“王妃……”众目睽睽之下,易行怎么做都不合适,只能任由柔荑这么贴在他身上哭号。可以想见这一年里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她需要发泄,易行不忍心打断她,但是柔荑在他肩头哭起来简直没完没了,许久,易行忍不住出言慰问:“王妃,你、还好吗?”
柔荑埋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易行苦笑,是呢,怎么会好?易行甚至听说了很不好的传言,他们的王妃已经为敌军首领流辉生下一个孩子。易行宁愿相信那是敌军为动摇他们军心而散播的谣言,而且从柔荑的外形来看,她过得并不好。易行轻轻抚摸柔荑的后脑算作安慰,忽然感到手心抚过的地方,有一丝异样:“王妃,你的脑袋起包了吗?”
柔荑这才离开他的身上,一手抚着脑后,委屈地扁了扁嘴:“他抓着我的脑袋往地上撞了好多下,能不起包吗?易行,我真的过得好可怜。我一直在等你们把我接回去,想不到,这下连你也来了。”
易行望着别的地方失了神,柔荑迷惑地转过身,循着易行看过去的方向。那个可怕的青年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处,他的脸曝露在阳光里,使得柔荑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极其清晰。他的眼睛半眯,似乎是惧怕阳光,又似乎在思考什么,但神似捕猎时猛兽的模样,发散着危险的讯号。
作者有话要说:
☆、妾如堤边絮
腾兰官军被围困时日已久,城中并无多少余粮,唯有去年占领南麓时,酿下的近百坛美酒已经到了散发陈香的时刻。这样吉庆的日子,怎少得了好酒好菜?一坛坛酒从酒窖被搬出来,大观军杀了两头山羊,充作庆功宴。
“少将军,你还藏着那个、那个腾兰来的小娘子,不表演一个给兄弟们看看?”一名壮汉醉醺醺地拎着酒碗走到流辉面前,指着流辉身边的柔荑。
柔荑吓得手一抖,险些把壶里的酒洒了出来。流辉已然有了三分醉意,听到部署们起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斜眼瞄着柔荑。这种混乱的场面,他并不想让柔荑抛头露面,以免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但士兵们兴致甚高。柔荑对他连连摇头,噙着泪花,渐渐低下头来。
“那娘子漂亮,少将军私藏了,少将军喜欢、喜欢……”有人口齿不清地接道。
“你不是会跳舞吗?少将军,让她给兄弟们跳一个,好多兄弟没见过呢。”
更多士兵跟着起哄:“跳一个!”“跳一个!”
流辉笑吟吟地在她腰后捏了一把:“去。”柔荑委屈地对着他摇头。流辉最是看不惯她忸怩作态的模样,猛地把她往外一推:“去!”柔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稳住了身子,回头望了他一眼,怯怯地走到大堂中央,却左顾右盼,就是不肯起舞。
有人不耐烦了:“怎么回事,这小娘子?”
柔荑看到流辉拧紧的眉头,小声地解释:“又没有音乐,又没有伴舞,我一个人,怎么跳?”流辉思考了一下:“那你就自己唱呀。”“我不会唱歌。”“你的舌头生来就是为了讲这些废话的吗?那要你的舌头何用?”柔荑吓得捂住嘴巴,努力在脑海里找寻从前跳舞时的节奏,但此刻她的脑子里真的什么节奏也回想不起。
“我数三下,你再跳不起来,我就把你的脚砍了。”流辉下了最后通牒。他是如此残酷无情,他可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柔荑知道他有多么可怕。“三,”流辉手中的筷子,轻轻敲响了碗,“二——”
节奏,就是这个节奏。“一。”踩着流辉引出的三个节拍,柔荑迅速化出舞步。三、二、一,左转,三、二、一,右转……她向王府的舞姬学习的时候,也是从这样单调地重复的舞步开始的,没有音乐,没有伴舞,只需要自己数着节拍。她像一个傀儡不断地重复,没有人让她停下,她就只能一直重复下去,直到筋疲力尽。一只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来到她身边的粗糙的大手,在她背后一抹,柔荑忽然触电似的跳起来,一头冲出人群。
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塔矗立在前方,挡住她的去路。当柔荑钻到了面前的时候,那人双手一收,像夹着一只小狗似的把柔荑夹在腋下,拖到流辉跟前。他丝毫不客气地把柔荑往地上一扔,柔荑捂着疼痛不已的胯部,抬头看着流辉:“我没想跑,我、我一时慌了。”她的解释是多余的,微醺的流辉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似乎连她不在场中的事都没有察觉。柔荑安安静静地回到他身边,拎起他案上的酒壶。
胜利者的刀锋所指下,易行盘腿坐在露天的地面,听着大堂内飘出醉醺醺的欢声笑语,细听之下,似能从其中分辨出女子的呜咽。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易行的心,用力地攥紧,似乎要把它捏成粉碎。
入驻南麓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复战争期间被破坏的防御工程,防范随时可能到来的腾兰军。流辉命令俘虏在城外修城墙、扩护城河。他们对待俘虏极为严苛,一日劳作十个时辰,却只给一顿野菜和稀粥,俘虏们也无休息的地点,睡觉时,就窝在城墙脚下。
俘虏们正在烈日下劳作的时候,一辆靛蓝色的牛车沿着官道由远及近。在这时局混乱的当下,怎么会有人到这南麓城来?无论是俘虏还是士兵,难免都有些好奇。牛车在护城河的对岸停下,因为渡桥被破坏,无法过河来。守卫在对岸的士兵于是上前盘问,只见车里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快快通报流辉将军,菸芳夫人到了!”
埋首掘土的易行直起腰身,正好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跳下牛车,回头从车上的人手里接过什么,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和怀中东西的形状,应该是一个包着婴儿的襁褓。随后一位青年女子从车内出来,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身材高挑,肤色极白。“啪”,易行被甩在耳边的一记鞭子吓了一大跳,原来旁边亦有俘虏看那辆牛车看出了神,趁着鞭子还未甩到自己身上,易行赶忙埋头苦干。
士兵调来一艘小船将菸芳主仆载过了河,然后她们一路步行。菸芳四下打量这座她曾经居住的城市,恍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菸芳笑着对婢女说:“你看,我们回到你的家乡了。”婢女看着前面回过头的夫人,苦笑了一下。菸芳黯然道:“这里竟一个人也没有,你的父母当也是逃难去了吧?不过,如今南麓又回归了,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们自然也就回来了。”
行至太守府邸门前,菸芳讶异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打量着这和从前大不一样的府邸:“天啊,这还是我的家吗?”大门只开了半边,两扇门上,各镌着硕大的金漆徽印。寻常人家是没有家徽的,哪怕是流辉那样的大家族,菸芳猜想,那一定是腾兰王室的家徽。南麓城虽然是回到了它原来的主人手上,但处处留下了腾兰王室的痕迹。
菸芳发现自己从前的住处已经被拆除,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的她,不知去哪儿才好,只好到一间偏厅里坐下来,等候着流辉。她方才坐下一小会儿,就有一个女子端着茶水上来。菸芳略感惊讶,那女子始终低着头,似乎十分害怕,匆匆把茶杯往菸芳面前一放,扭头就走。
“稍等。”菸芳叫道。女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夫人,叫我吗?”菸芳反问:“还有别人吗?”她五官端正,但皮肤粗糙,算不上好看。应该不会是流辉的新宠吧,但她又为何出现在这个本该只有男人的地方?菸芳问:“你是什么人?我好像,不曾见过你。”
“我、我……”女子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姱姑。是伺候夫人的、另外一位夫人。”
那颗心虽然放下了,却堵得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