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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婢女本身柔荑应该不感兴趣,但对括苍的境况她关心得不得了:“那括苍——王爷的病怎么样了?”采珠把自己所知的都说出来:“王爷已经搬出燕楼,下人正在对那里进行清理,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依然没有到熙风堂视事。”柔荑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括苍的病好了,会不会来见我呢?不对、不对,柔荑使劲摇摇头,括苍的病刚刚好,我却还病着,如果再传回给他可就糟了。为了他的健康,柔荑决定暂时忍耐下来。
广源城中的疫情进一步扩散,王府里已先后有二十七个人患病,其中大部分是负责外事的家丁和侍卫,剩下的则多为燕楼和夕玥夫人的侍婢。尔后,更骇人听闻的事发生了,王妃病倒了。
柔荑对这个消息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直到午后浣纱神色匆匆从别处回来:“夫人,王爷下令病人全部迁到王府外去,您和夕玥夫人今天必须离开。”
柔荑愕然问:“到什么地方去?”不会是要将她们赶出去吧?夕玥她不知道,但王府若不收留她,她该何去何从?浣纱的答案让柔荑放下了心:“城东别院,您和夕玥夫人暂时住在那里,王妃晚些时候也会搬过去。”柔荑犹豫了一会儿:“可是,我的病已经好了……”
王爷的命令不容违抗,采珠和浣纱刚刚给她收拾了行李,她就在催促声中被塞进了轿子。今天天气原本就格外炎热,密闭的轿子仿佛一个大蒸笼,把柔荑装在里面加热,她们还在她脸上蒙了一块面纱。柔荑恼火地掀起轿帘,守在轿子旁边的浣纱急忙将帘子捂住。两人争了一阵,浣纱还是输给了柔荑:“再不放我出去,我会被热死在这里面的!”
柔荑一出声,惊动了负责护送他们的侍卫军副指挥。副指挥回马到柔荑的轿子旁:“街上不干净,夫人请垂下轿帘。”
“你这轿子太热了,简直不是人坐的!”柔荑抗议。
浣纱小声劝说:“夫人,你看夕玥夫人在轿子里坐得好好的,您忍耐一下,很快就到的。”她怯怯地觑了马上的高大威武的男人一眼。
柔荑擦着颈部的汗:“不行,太热了,我不坐。你去告诉括苍,我的病好了,我不要去什么别院!”“啪”一声巨响在耳边,把柔荑吓得几乎从轿子里直接窜出去。原来副指挥使一鞭甩在轿子上:“夫人请入轿。”柔荑一声不吭,缩了回去,轿帘重新垂落,副指挥使调转马头离开。浣纱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傍着轿子低唤:“夫人?夫人,你还好吗?”没有声音,浣纱心中忐忑,犹豫了一番,仍是没敢掀起帘子。
一行人到了别院外停了下来,轿子落了地,轿子里仍然没半点动静。夕玥夫人由两名婢女搀扶着下了轿,尽管是大夏天,她的衣服却穿得不少。看她走路的艰难模样,确如传说中病得不轻。见到夕玥夫人一行入了院门,浣纱方才回过神来,打起帘子:“夫人,到了。”
柔荑眯了眯眼睛,似乎只是不适应这光亮,随后便自行钻出轿子。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门,采珠与浣纱扶着她向大门走去。在二人看来,平时好动多话的柔荑,此时居然难得的安静顺从。两人心中想,果然是方才副指挥那一鞭把她吓坏了。
别院这边已经为柔荑安排好了房间。王妃、夕玥与柔荑的卧室相互距离很远,避免她们及各自的下人因相互过多接触产生交叉感染。别院依山而建,柔荑的卧室在别院最深处的山坡上,是一座双层阁楼,四周树木葱茏,在二楼可以俯瞰王妃居所的屋顶,她的屋前便是一个池塘。由于此处原不作为主人的卧室,是临时改装,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得过分,唯一的好处,便是比王府凉快许多。
柔荑喜欢睡软床,采珠特意加了两床被褥,床快要铺好时,回头喊站在露台发愣的柔荑:“夫人,可以休息了。”柔荑回头望了她片刻,竟然一言未发地走到床边坐下来,用手摸了摸被褥,感受它的柔软度。
此时她揭去了面纱,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教人见了心疼。采珠凝视了她半晌,自心底叹出一声气。“唉——”这不是她的声音。采珠讶异地看向柔荑,她扶着床边的隔屏出神。她只是被白天那一鞭吓到了,采珠想。
白天是燥热的,而夜晚是冷清的。柔荑又翻了个身,山间的夜晚真凉,以至于她将薄薄的丝被紧紧包裹住身躯。她将多余的枕头揽入怀里,铺在瓷枕上的布滑落,釉质紧贴肌肤,冰凉冰凉。
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张陌生的床,从来不曾这样感到孤单过。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见括苍呢?柔荑心头不由有些忿忿不平。她的病明明已经好了,她会被弄到这鬼地方,都是因为王妃和夕玥。
王妃一直处处针对她,而括苍,居然偏帮王妃,还要自己好好听她的话。柔荑眼一闭,一痕泪水便从眼角悄然落下。柔荑坐起来,抱着枕头,将头靠在床的隔屏上。不知是故意还是疏忽,正对着她的床的那扇门,居然敞开着。从敞开的门望出去,是诡谲的树影,在黑色的树影背后,是点缀着星辰的蓝幕般的夜空。
真像她和括苍,一起在清凉山看过的夜空。哦,清凉山,括苍说过,不许再提清凉山。柔荑也不是有意要去想起的,毕竟那里是她度过十七年的地方。她离开时如此狼狈,令她不愿意再回想。是以她也很少想起清凉山的人和事,除了,她和括苍的那些。从大山中走出来的柔荑,才知道世界原来这样大,那么她能够与括苍在遥远的清凉山相遇,该是怎么样一种羁绊?
“浣纱,我觉得我的病不如在王府的时候好了。”确实,在王府时看似十分健康的柔荑,如今异常消沉。柔荑觉得自己在慢慢生起另一场病,在疫病好了之后,莫名其妙袭来的另一场病。“如果再不让我回去,我就真的要生病了。”
浣纱道:“夫人你想早些回去,就要自己争气点,千万不能再生病。”
“可是,连药都没有,病要怎么好呢?”柔荑苦恼地道。浣纱低头,她的手里,正端着一碗药。柔荑极其苦闷地把头靠在门上,目光向着远处,却说不好在看什么。括苍才是她的药,无论她得了什么病,括苍是万能的,也是唯一的药。
而另一个女子,在别院的主卧里,正在忍受病痛的煎熬。王妃高烧不退,意识迷糊不清,她的头上敷着布,脸色红得不正常。嘴唇轻启,辛苦地呼吸着。六名医生刚刚给她把过脉,正在严肃地讨论病情。他们的声音极小,好似怕被王妃听见,实际上,王妃什么都听不见。
“还是请王爷来见王妃最后一面吧。”最后,一位医生如是说。旁听的婢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但并没有别的医生反驳他。
阁楼二楼露台上的柔荑看着一队人自王妃的卧室鱼贯而出,嗤笑道:“不愧是王妃,到了这鬼影都见不着一个的地方,排场还是那么大。”
采珠闻言,走到她身后,向下望:“那些都是大夫。据说王妃的病不容乐观,这么多位大夫都来了,恐怕是真的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柔荑顿了一顿,“她会死吗?”虽说是疫病,柔荑却认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病。她不过病了一天,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采珠低声说:“不知道,不过这次疫情致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怎么会这样呢?柔荑疑惑不解地看向山下:同是一种病,在我的身上和在别人身上,怎么会差那么多?难道,是女神还在保佑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温风入南牖
瓷枕的冰凉透过单薄的丝绸,沁入肌肤,稍微安抚了夏夜的燥热。柔荑合着眼睛,似睡非睡,手指滑动在瓷枕光滑的表面。如果,括苍来了就好了。恍恍惚惚的念想,将迷迷糊糊的她拖入一个梦境。一个充斥着黑暗的梦境,似乎括苍就在前方,但她望啊望啊,就是望不见他的影。
柔荑又梦到了山下王妃的寝室。这么深的夜,明灯高照,人来人往。柔荑有些不屑,又有些气愤地哼了一声。
突然,一阵冷风兜兜转转,闯入了敞开的露台上的房门,直扑柔荑而来。柔荑骤然缩成一团,抖了一抖。为何这么吵?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柔荑疲倦地睁开眼,那不是幻听吧?似乎有人在哭,很多人。
她抱着瓷枕,摇摇晃晃走上露台。从露台俯瞰王妃的寝室,这么深的夜,明灯高照,人来人往。
腾兰王妃在那一夜病死了,死于一种对于柔荑来说并无妨害,却足以要了她的命的疾病。王妃的死,让整个别院迅速陷入恐慌,每个人都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步了王妃的后尘。柔荑的婢女,特别是采珠,也是如此。天天担惊受怕的采珠,让柔荑一看见她便莫名烦躁。
柔荑坐在露台的美人靠上,望着王妃的寝室。白布黑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挂满楹柱房檐,甚至是屋外的树木。而柔荑的阁楼楼下,堆着一捆黑白的纱和布,柔荑只允许她们在大门上挂白花和黑纱,不许挂到楼上来,那实在太难看。
一口檀木棺材停在狭小的院子里,里面铺了好几床新被子,看起来就热得很。过了一会儿,穿戴整齐的王妃被人抬出来,放进棺材里。婢女们在为她整理衣服,有人掏出一段红绳将王妃的脚尖捆起来。柔荑想起那天被迫乘的轿子,比起轿子,密不透风的棺材一定更热吧。
采珠站在楼梯上,露出一个头:“夫人,吃饭了。”柔荑回头看见她苍白的脸,配之她莫名的轻飘飘的声音,倒像死的是她。柔荑一言不发地走下楼,食物已经整整齐齐摆在了桌上。
柔荑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为什么没有盐?”“夫人你忘了吗?王妃说——”不待她说完柔荑便顶了回去:“王妃都死了,还管得了我吃不吃盐吗?”这些天没有盐的食物简直要让她发疯。采珠为难极了,是,王妃死了,管不了柔荑了,但王妃的禁令毕竟还在,她怎么敢擅自犯禁?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