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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华辰终于受不了低喝道:“别哭了,还上过战场的人呢,眼泪就这么浅。”
阿蘅跪了下来,将头埋入了大哥的怀中,很快衣襟便全被打湿。
崔华辰哭笑不得,松了她手腕脉门,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道:“倒是一把好头发,比从前黑了许多,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
阿蘅哭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双目通红,睫毛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水雾朦胧,哽声道:“大哥怎么认出我。”
崔华辰嗤了声:“你什么不是我教的,这天下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么?再去比对一下从前明华公主的字迹和经历,那些所谓的民间大家讲习,能教出这样的公主?除了我崔家的大小姐,无女子能有此才。”
阿蘅默默,跪在那儿一言不发,崔华辰淡淡道:“为什么不和独孤晟说你就是崔华澜。”
阿蘅握着崔华辰衣襟的手紧了一紧,崔华辰看了她一眼,哼了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大哥,所以宁愿把自己关在牢笼,自说自话地惩罚自己,也不肯和独孤晟说清楚。”
阿蘅不说话,崔华辰忽然伸出手把她下巴抬起,强迫她看着他,然后笑了笑,他一向极少笑,这一笑倒把阿蘅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崔华辰道:“很不必如此,当时逐鹿天下,不是崔家便是独孤家,我阴了他不知道多少次,都没杀了他,这是天赐予他的气运,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倒过来想,当年若是我得了天下,我也会杀了他独孤家以绝后患,帝王称孤道寡,本就不是常人做得。而如今他不过是废了我的双腿,若不是你不肯说出你就是崔华澜,咱们崔家好歹还是有个从龙之功,我也未必到今天这一步,独孤晟的心,还是不够狠。”
阿蘅语声哽咽:“燕子矶那一次,我愧对大哥。”
崔华辰又短促的笑了声,脸色玉般透白,衬着墨色双瞳极是幽深:“若再来一次,你一定还是会去救他……你不可能看着他死去,但是若是反过来独孤晟要来杀大哥,你一定也会死在大哥面前也要救大哥,你两边都放不下,所以哪边弱一点,你就站在哪一边,我的好妹子,你那心软的毛病,大哥还不知道么?崔华辰有个爱上独孤晟的亲妹子,这就是天意,崔家人落子无悔,你一点都不必自责,大哥,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阿蘅泪水又落了下来,崔华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如今也不是不可以重新再来,崔家的后路和实力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阿蘅抬了头,灯下面容哀绝:“大哥……原谅我这一世……再没有勇气夹在中间再来一次了,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这一辈子。”
崔华辰面上并无惊异之色,仿佛早已心有准备,他淡淡道:“所以这一辈子,你选择了置身事外么?”
阿蘅脸上有着愧疚,崔华辰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纤长的手指微凉,阿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为自己的怯懦和无能,准备迎接大哥的雷霆一怒。
崔华辰却轻轻笑了:“顾家三郎,是个不错的孩子。”
阿蘅脸上愕然,崔华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不管什么时候,大哥总是希望你好的,你确定顾三郎你喜欢么?”
阿蘅脸上暗了暗,半日才缓缓道:“大哥,兰儿爱过一次,万劫不复……大概再也没有力气再来一次啦,举案齐眉,花间对酌,白首偕老,这样平淡的日子……大概,也不是不行的。”
崔华辰低声道:“那孩子喜欢你得紧,你会幸福的,大哥会好好调…教于他,将来必要他做个妻奴,对你死心塌地。”
阿蘅脸上红了红,崔华辰又抚了抚她的长发道:“明华长公主的生日在六月吧,及笄后应该也该着手公主下降的事宜了,大哥应该还来得及喝你们的喜酒。”
阿蘅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大哥,别练那功法了吧……”
崔华辰笑了笑:“没事,大哥已找到办法克制那功法的反噬。”
阿蘅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却也知道大哥拿定了主意那是九牛不回的,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独孤晟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崔华辰忽然笑了声:“独孤晟那天知道崔华澜是你以后,那脸色可好看得紧,和他对手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痛快,只恨当时无酒。”
阿蘅脸上呆了呆:“他……知道了?”
崔华辰看了她一眼:“他怒气冲天地拿着你写的信来骂我利用死人,还一口咬定当年崔华澜是被我杀死的,呵呵,也怪不得他有此想法,你那些手下我几乎全转移出去了,只差个李星望,原是要留着他替你守一守丧再找机会给他说清楚,没想到那是个蠢人,居然连夜投了独孤晟。”
阿蘅脸上满是惊异:“他怎么会觉得是您杀了崔华澜?”
崔华辰看了她一眼:“他冷落皇后这么多年,全是为了他的生死之交报仇,迁怒于你我,你竟不知?”
阿蘅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味道:“我只以为一切被大哥料到了,他得了天下,便开始打压崔家……我……我长得又不好看……”
崔华辰哼了声:“我妹子是天下最美好的人,他是有眼无珠,活该他错过你,如今你是他亲妹子,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觉得多少场胜仗都没这一次痛快。”
阿蘅有些窘得看着他,崔华辰再次拍了拍她的脸:“好好做你的长公主,和顾三郎好好过日子,大哥自会安排好一切,你什么都不必操心,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宫吧,如今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实在差太远了。”
☆、22 决断
回宫后的阿蘅找了冷水悄悄敷了眼睛,也没惊动人,悄悄睡了,想着第二天就说不舒服不去上课便罢了,混了一天过去,到了晚间,梅妆提醒她去看看皇上。
她这才知道,独孤晟病倒了。
她只得匆匆换了衣服便往独孤晟的寝殿体仁殿去,没想到到了那里却得了话,皇上这些日子都住在凤仪宫,连批折子都在那儿,生病后更索性在那里养病了。
她皱了皱眉,让步辇转了去了凤仪宫,却想起大哥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凤仪宫一切原样,她曾在这里一日一日地闲坐,发呆直到死去,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监牢,重游故地,着实心情不太好,她下了步辇走进去,却看到前殿院子里几个太监、宫女被按着那里一五一十的打板子,御前总管太监吉祥也被按在条凳上堵了着嘴打。
有内侍屏气出来接了她一路引到后院,一进门,梨花似雪,她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站在梨树下,看到雪也似的花瓣落下,恍惚了起来,不由的想到:“其实大哥说得真没错,这花不太吉利。”兴许是年纪大了,倒觉得还是花红柳绿热热闹闹的花花草草才好。
众人看到长公主停下来看花,也不敢催促,只在旁边躬身等着,阿蘅慢慢走了几步,往自己从前的主院走去。
却是听到隆福太后在里头一行哭一行诉:“说是整夜整夜的都在批折子,不睡觉,膳也进得少,这些天杀的内侍居然也不劝着皇上,更是瞒着我那边!硬是晕倒了才来报我,不打他们打谁?皇上您是一国之本,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糟践,国家大事我也不管了,你若有个好歹,你就想想我老太婆这一辈子还能经得起白发再送黑发么!”
阿蘅住了脚,里头独孤晟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儿子的错,母后息怒,不过是小病,母后莫要担忧了,不是故意的,实是睡不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之后隆福太后又哭了几句,数落几句,句句都扎心,独孤晟只是长久的沉默,并不说话。
阿蘅走了进去,隆福太后看到她来,才收了泪水道:“阿蘅劝劝你皇兄。”
阿蘅看到独孤晟披着件外袍半倚在床头,脸上一股死灰之气,从前那股锐气全无,不由心里大吃一惊,她施礼道:“听闻皇兄身体有恙,妹妹十分牵挂,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独孤晟点了点头道:“妹妹不必多礼,我没什么事,太医们大惊小怪罢了。”
隆福太后看着外头白茫茫的梨花,想起皇后在这里薨的,老人家心里不免有些忌讳,转过头对独孤晟道:“还是回你寝殿去休养吧,这里什么都不齐备的,不方便。”
独孤晟低声道:“太医说了病体不宜挪动,而且那边有些吵闹,待过几天再说吧。”
隆福太后看知方才自己说的话他已听进去了,也勉力吃了一碗稀粥,内侍宫女们她又叫人来打了一通,料想接下来没事,太医说是他忧思过重,过于疲劳,需得好好歇息,排解排解,阿蘅天真烂漫,陪他说一会儿话大概也能开解,便站了起来道:“那哀家先回宫了,阿蘅略陪陪你大哥,开解开解。”一边站了起来道:“外头服侍的只是略略教训几句,再不把皇上的龙体放在心上的,哀家一定要统统换掉。”一行说一行出去了。
隆福太后走了,阿蘅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独孤晟,心里很是复杂,自己曾那样的爱着他,十年,他一直当自己是好兄弟,多少次生死关头一起闯过来,自己却将他当成自己的丈夫敬爱着,帮扶着,燕子矶那天,知道他陷入重围将死,她什么都不管了,心里只想着救他……一切爱恨彻骨,最后终归寂然。
独孤晟大概很累,闭着眼睛了躺了一会儿看她不说话,便道:“妹妹给大哥吹个笛子听听吧。”
阿蘅低声道:“没带笛子。”
独孤晟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只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梨花发呆,月色很好,梨花溶溶。
阿蘅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