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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太后早看到爱女皱了眉头,连忙道:“可是不合口味?想吃些什么?只管让他们做来。”
阿蘅索性搁了筷子道:“要水煮牛肉!还要烧鸡!”做皇后的时候要节俭要自律,后来生了病,越发的日日清粥小菜苦药,嘴巴几乎淡出鸟来,如今换了身体,若是连这口吃的都不能满足,那还当什么长公主,索性再回去那坟墓里头当死人算了。
旁边的独孤晟眉毛跳了跳,太后早就一叠声的叫人去传了,传膳的太监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独孤晟,独孤晟只得道:“烧鸡还罢了,如今天下方定,为恢复民生,民间禁宰杀耕牛,咱们身为皇家,更是要以身作则……”
隆福太后脸色早沉了下来,阿蘅勉强道:“那就来个红烧羊肉吧。”
太监如释重负,偷偷看了眼不说话的隆福太后和独孤晟,知道是默许了,便连忙下去传膳不提。
隆福太后心中不畅,吃了几筷子便没了胃口,看了眼正襟危坐腰杆笔挺,沉默着吃饭的儿子,到底心中有气,直接问道:“如今皇后的丧期也过了,后宫无主也不是个办法,也该考虑一下立后的事情了。”
独孤晟沉默着,脸上如雕像一般,半晌才道:“此事儿子自有主张,母后不必担忧。”
隆福太后淡淡道:“你初登大业,年过三十,膝下尤虚,让臣子们如何安心?便是不立后,也当恢复后宫侍寝的规矩……哀家也不是想干涉你,只是后宫这么多妃子,你无论喜欢哪个都好,哪怕是个宫女呢……”
独孤晟早知道初一十五陪母后吃饭必是要听到这些的,早已锻炼了一套面上认真的表情,只是唯唯应着,一边却不由地被一旁在酣畅淋漓吃饭的明华长公主吸引了目光。
年轻的长公主有着夺目璀璨的面容,如今却在全心全意地和那红烧羊肉做斗争,满脸红馥馥的,鼻尖上甚至起了层细密的汗珠,并不肯让宫女布菜,只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吃着,嘴角上都是油光,连那袖子都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粉光致致的手臂出来。
美人即便全无仪态,也依然是个美人,然而吸引独孤晟的,却是那似曾相识的一股子专心和洒脱,对,是洒脱,
独孤家原也是前朝有名的世家,虽然是武将世家,礼节仪态上却很是讲究,隆福太后年轻时也是个端庄严谨的贵夫人,十分讲究仪态,如今半生凄惶,对这个惊险中生下来的女儿是百依百顺,反而不肯拘束了她,只一味喜欢她娇憨天真。而独孤晟一直忙于征战,初登大宝又是百废待兴,每日忙于政事,居然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妹妹,记忆中只是长得颇为精致娇憨的小丫头,很得母亲宠爱,今日却是发现,这个妹妹身上居然多了股从前没留意到了恣意洒脱之态,很……熟悉。
一顿饭平静无波地过去,阿蘅吃得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去和隆福太后道:“儿想明天出宫去姑姑那儿玩一玩,她说新训练了支马球队,让儿去看看。”
如天下间所有的姑嫂关系一般,隆福太后和泽阳大长公主实在有些淡淡,然而她一贯对阿蘅是百依百顺的,自然只是道:“女孩儿还当有女孩儿的样子,你姑姑听说很有些不像话,你去看看便回了,莫要真的去试什么马球,跌下来可不得了!”
阿蘅笑眯眯道:“女儿谨记了,宫里实在太闷么,这天气又热起来了,直叫人心里发慌。”
国丧期禁宴会玩乐,隆福太后自然知道女儿被拘得狠了,才多大年纪呢,她更是舍不得委屈女儿,少不得又唤了跟着阿蘅的梅妆、兰纨来细细地叮嘱了,又要带上防暑的十滴水等药品,遮阳的幂离、衣服,样样都吩咐到了。
独孤晟自然是不耐烦听这些的,吃完后略略坐了坐便说前头还有政事辞去了,只余下隆福太后与阿蘅千叮万嘱着。
夜里独孤晟一个人悄悄出了宫城,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些酒菜,让御前侍卫沈椒园坐下来一同吃着。
他默默捏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沈椒园中规中矩地吃着,终于忍不住道:“你吃饭都这样讲究规矩,不会胃疼么?”
沈椒园举着筷子无语:“……”陛下,我本来就不饿好吧……
独孤晟忽然觉得索然起来,站了起来道:“回宫吧。”他已经多年未觉得吃饭的乐趣,曾有人伸出手来直接撕开烧鸡,笑嘻嘻递给他,曾有人喜滋滋地偷偷告诉他买到了卤牛肉,专门留了一包给他。
宫里已经入了夜禁的,闲庭悄悄,月光极好,有花香浮动。独孤晟经过御花园,却听到金水池边有些动静,他转过脸,眼神示意了一番沈椒园跟上,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渐渐近了,岸边长草纷披处,两个身影纤细得很,看上去似乎是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在窃窃私语:“公主,这样真的能行么?”
一个女子压低了声音嘘了一声,忽然听到微微地水声,下头那女子手一扬,甜美的声音里带了笑意道:“上钩了!”
啪的一下,独孤晟就感觉到一条黑魆魆湿淋淋地东西忽然仿似被牵引着一般从水里飞了起来,直接往他脸上拍来,幸好他眼疾手快,身子一偏避开了,他身后的沈椒园早已抢身上前,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东西,只见那东西活蹦乱跳地挣扎着,尾巴拍出了一扇子的水,连独孤晟脸上都被甩上了几点水。
居然是一只金水池里的锦鲤,嘴巴里还连着钓鱼线,另外一端自然连着钓竿。
两个女子转过身看到有人,其中一个早已尖叫起来,好在月光甚明,独孤晟早已看到那握着钓竿的女子,正是明华长公主阿蘅。
阿蘅满头的长发不过是简单用着个帕子挽着,身上随意地穿着件宽大的青色袍子,袍子角扎在腰带里,一张清水鹅蛋脸上干干净净,看到他也吃了一惊,却没有和旁边的蕉书一样惊慌失措的尖叫,只是微微笑道:“是哥哥呀。”独孤晟登基没多久,阿蘅一直没有改过口来,仍叫他哥哥,太后也好,独孤晟也好,也都没有刻意纠正,也就一直这么叫了下来。
蕉书回过神来发现是皇上,她吓得赶紧跪倒施礼。
独孤晟有些无语,问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阿蘅从沈椒园里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只锦鲤,微微笑道:“没什么,白天看到书上有说夜钓的法子,说是夜里的鱼比白天的好钓,所以来试试。”
独孤晟脸皮抽了抽,待要板着脸说两句,对着那娇憨的脸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重话来,他还不知如何和小了自己十多岁的妹妹相处,沉默了半晌只好道:“早点回宫歇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大长公主府上么?”
阿蘅笑吟吟道:“好的,哥哥也注意保重龙体,不要操劳过度了。”一双星也似的明目却早已在他身上的便服打了个圈,微微笑着将那鱼钩取了出来,将那锦鲤又扔回了水里,带着蕉书施施然地走了。
独孤晟看着她走远,想了一会儿道:“她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沈椒园:“?”
独孤晟摇了摇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道:“你有没有觉得阿蘅好像一点都不怕朕。”
沈椒园这次总算答得上话了:“长公主身份高贵,年纪尚幼,天真烂漫,又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宠爱,自然和别人不同。”
独孤晟皱了皱眉,他少年掌军,因为怕别人因自己年纪轻不服自己,便一直做出一副严肃深沉的样子,久而久之,他身边几乎都是敬畏他的人,便是母亲,说话也渐渐开始不再命令于他,而多是商量,到他登基后,每次和他说话,更是多了丝小心翼翼和不为人察的讨好。要说不怕自己的人……似乎只有那个刚刚死去的皇后了,她不怕他,总是双目坦然地望着他,向他请示禀告宫务的时候,也多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背靠着崔家,有恃无恐,将整个后宫变成了朝堂,钳制得他举步维艰。
他忽然问道:“崔华辰那边有什么消息。”
沈椒园道:“没有,他一直在侯府呆着,极少出门,也称病不见客,前些日子您在军方的调动,有些崔氏旧部按捺不住去找他,他都拒不见面。”
独孤晟冷哼了一声:“他可是老狐狸,继续给我盯紧了。”一边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风送着隐隐的花香过来,水里还传来扑哧扑哧的响声,想是日间热了点,那些锦鲤夜里出来觅食,也难怪阿蘅一钓就上了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雨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景明,等天下大定以后,咱们一同去钓鱼好不?”
仿佛多年前某个征战的间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那人手持着书卷含笑推着正抓紧时间小憩的他,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啊。”
如今天下已经大定,要一同垂钓的人,却已不在了。
☆、3 出行
大长公主府今日热闹之极,门口的车马直排到了巷子口。国丧期才过,大长公主发了帖子要开马球赛,京中贵族们自然是能来捧场的都来了。
阿蘅不耐烦等,便戴上幂离直接步行进入大长公主府,泽阳公主得了禀告早已迎了出来,接着她笑容可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从前下帖你都是不来的,今儿倒稀罕,没想到今日宾客这般多,倒是怠慢了你。”泽阳公主独孤萍已年过四旬,仍貌美之极,她早年丧夫,封了大长公主后,也并没有打算再嫁,却是招了不少美貌面首。因她之前也是为了独孤家嫁了个军中将领,后来在东征北伐中战死了,又是独孤晟硕果仅存为数不多的长辈之一,因此独孤晟也都由着她,并不干涉,更何况前朝公主蓄养面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