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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唤克利夫的声音刚落,他便摇摇摆摆走向面对法官的被告席。他的律师手捧案卷坐在他的身边。公诉人对法庭宣布道,由于缺少证据,对克利夫·赖考的指控已被撤回。
“受害人何在?”法官打断他的话问道。
“她决定不出庭。”公诉人答。
“是何原因?”法官问。
因为她坐在轮椅里,我直想大声这样喊。
公诉人耸耸肩,仿佛是说:她不知道,而且她也并不太想知道。克利夫的律师也耸了耸肩,仿佛是说:那位年轻的女士居然不来展览展览伤疤,他觉得非常奇怪。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法官瞪着克利夫说。“你为何不与她离婚,难道你想揍死她?”
“我们正在想法子补救呢,大人。”克利夫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非常熟练地说。
“那就快一点!下次再接到这样的指控,我可饶不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大人。”克利夫说,似乎因为再次打扰法官,而感到万分抱歉。有关的文书交到了庭上,法官摇着头在上面签了字,对克利夫的指控便宣告撤消。
受害人又一次没有出庭陈述。她呆在家中,脚踝断裂,但这不是她没有出庭的根本原因。她没有露面,是因为她不愿再次遭受毒打。她撤回了指控,我不知道她将为此付出何等高昂的代价。
克利夫和律师拉了拉手,大摇大摆地沿着中间的过道,从我旁边走过,跨出了法庭。他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而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因为她孤立无援。
这个像在装配线上进行流水作业一样的司法系统,有一条令人沮丧的逻辑。在离这个法庭不远的地方,此刻坐着一批身穿橘黄色连衫裤手上带着铐子的强奸犯、杀人犯和毒品贩子。连把这些恶棍一个一个地筛一遍,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法庭都没有充足的时间,哪里还能指望它关心一个遭受丈夫折磨的妇女的合法权利?
我上周参加资格考试时,戴克打了几个电话,摸清了赖考夫妇新居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们不久前搬进了孟菲斯东南部的一家大公寓。一居室,400美元一个月,克利夫在一家货运公司工作。这家公司离我们事务所不远,是一个不雇用工会会员的货运终点站。戴克估计克利夫计时工资大概是7美元。他请的律师也是大路货,是这个城市成百万芸芸众生里普通的一员。
我已经和戴克谈过凯莉的事。他说他认为让他了解实情十分重要。因为,假如有一天克利夫用短枪让我的脑袋开花,他,戴克,就可以出面说明真情实况。
戴克还劝我忘了她。她算得了什么?一个麻烦的包袱而已。
我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字条,叫我立刻去见布鲁索。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尺寸过大的公事桌后面,正在接电话。接的是右边的那一部,他左边还放着另一部。他另外还有3部手提电话。一部在车上,一部放在公事包里,还有就是给我用的那部大哥大,他这样就可以随时找到我。
他示意我坐下。仿佛是在和一个疯子通话,他不停地转动着那两只发红的黑眼睛,一边嘟嘟哝哝地对着话筒向对方做出肯定的反应。几条鲨鱼有的在睡觉,有的躲在石头后面。鱼缸中的水管发出轻轻的嗡嗡声,水在汩汩地向外流。
戴克曾经悄悄地告诉过我,布鲁索这个事务所,每年为他赚的钱,大约在30至50万之问。看着他这间凌乱不堪的办公室,戴克的这一估计,我简直难以置信。他手下有4位律师(现在又多了一个我),在到处搜索,连蒙带骗地为他拉来伤害案。光一个戴克,去年就弄来了5个案子,为他轻而易举地赚了15万。他承办大量的贩毒案,在毒品行业享有很高的声望,深得毒品贩子们的赞许和信任。但是,据戴克说,布鲁索的主要收入却是来自他的投资。他早已在孟菲斯和纳什维尔的脱衣舞行业中插了一脚。至于插足究竟多深多浅,那是无人知晓的,但联邦政府肯定正在不遗余力地想弄个水落石出。脱衣舞行业奉行的是现金交易,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进账。
布鲁索离过3次婚,我们在特鲁蒂饭馆吃着油腻腻的三明治时,戴克报告说。有3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住在一起;这当然不足为奇。布鲁索喜欢年轻的脱衣舞女,饮酒总是过量,赌博次数多得惊人,而且,无论他那粗粗的手指为他抓来多少现钞,他永远也不会嫌钞票太多。
7年以前,他受到联邦指控,因敲诈勒索而被捕,但政府没有胜诉,一年后便撤消了对他的指控。戴克偷偷告诉我说,联邦调查局目前正对孟菲斯的黑社会进行调查,他为此十分担心,因为布鲁索·斯通和他的至交普林斯·托马斯的大名在调查中反复出现。戴克还说,布鲁索近来表现有点反常,酒喝得更多,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在事务所里拍桌子打板凳,大叫大吼。
说到电话,戴克确信联邦调查局正在对事务所的每部电话进行窃听。我的大哥大当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他觉得事务所的墙壁里也已经被装了窃听设备。联邦调查局以前就这么干过,他严肃地用权威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而且,在尤吉酒家讲话,也得万分留心!
昨天下午,戴克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让我心境坦然舒舒服服的事。我要能通过资格考试,口袋里有那么点儿钱,我马上拍拍屁股,离开这个好地方。
布鲁索终于挂断了电话,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把这些看一看。”他把一堆厚厚的文件推到我面前。
“是些什么?”
“大利保险公司应战啦!你马上就会尝到大公司的厉害啦。他们有的是钱,可以雇许许多多律师给你制造许许多多文件。列奥·F.德拉蒙德向大利公司索取的费用,每小时恐怕会高达250美元哪。”
这是大利公司提出的答辩,请求法院对布莱克案不予受理,辩护状长达63页。这一堆文件中还有法院的一份通知:就大利公司的请求,在哈维·黑尔法官阁下面前进行辩论。
布鲁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欢迎你投入战斗。”
我喉咙哽塞,说不出话。要对大利公司的申请提出反驳,决非轻而易举。“印象很深刻。”我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把规则仔细谈一谈,再对对方的申请做出抗辩。写好你的答辩书。动作要快。这件事没有那么可怕嘛!”
“没有吗?”
“没有,鲁迪,只不过是案头工作而已,你很快就能学会。那些混蛋会提出各式各样的申请和要求。人家知道的他们会提,人家不知道的他们也会想出花样来提。而且写的答辩状都是厚厚一大叠。他们还要跑上法庭,要求对他们那可爱的小小的申请举行听证会。官司是打赢还是打输,他们并不那么关心,只要赚到钱就成。再说,他们这么干还可以使审判推迟。他们手段娴熟,花样百出,反正手续费客户会照付不误。问题只是,他们这么干会把你拖得筋疲力尽。”
“我已经很累了。”
“这对你是件苦差,对他们却是美差。德拉蒙德只要打个响指,说一声‘我要法院驳回’,他手下的3个律师就会一头钻进图书馆,两个律师帮办就直奔计算机,从上面调出以前的答辩状。啪!他们三下五除二,立马就搞出一份厚厚的答辩书,而且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然后德拉蒙德就接过来看几遍,推敲推敲,每小时收费250美元。他或许再找个合伙人把稿子看看。最后他要修改编辑加工了,手下的律师又会钻进图书馆,律师帮办又再打开计算机。这是敲竹杠哪,可大利公司有的是钱,把钞票付给延利·布里特这样的人,他们是不会心疼的。”
我觉得我的对手像一支强大的军队。左右两部电话同时响起,布鲁索一把抓住附近的一部。“忙去吧,”他对我说。接着又对电话耳机说:“喂。”
我双手捧着那一堆文书回到办公室,关好门,开始阅读对方的答辩书。答辩书陈述巧妙,打印清晰。我很快就发现,我在起诉书中说过的每一件事,在这里几乎都有富有说服力的反驳。而且语言丰富,阐述清楚,不像一般答辩书那样充满陈词滥调,确实是一篇精彩的杰作。作者恰到好处地大量引用了权威的观点,从而使自己的立场大为加强。在许多页的底部都有花哨的脚注。答辩书开头甚至还有一张目录表,末尾还附有索引和参考书目。
这份答辩书只有一个不足之处:作者没有准备好一纸命令,让法官签字批准大利人寿保险公司的一切要求。
读过3遍以后,我理清思路开始做笔记。可能会有一两个漏洞供我捣腾。震惊和恐惧慢慢退去,涌上心头的是我对大利公司及其所作所为的无限厌恶。我把袖管高高卷起。
列奥·F.德拉蒙德先生也许是一位天生的打官司的奇才,也许有数不尽的仆从任他随意使唤,但我鲁迪·贝勒没有别的事可干。我聪明。我年轻有力。他想跟我打一场笔仗,行!我奉陪。我一定把他拤死!
戴克以前曾6次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在加州考第3次时,他差点儿就要通过了,但最后一算总分少两分,还是以失败结束。他非常坦诚地告诉我,他在田纳西州考的3次,每次的分数都离及格相差一大截。他是否想通过资格考试,我说不准。他为布鲁索拉案子,每年赚4万元,而且不必忍受任何职业道德的约束(这不是说,布鲁索受什么约束),也不必交律师公会会员费,为接受继续教育操心、参加专题讨论会、出庭辩护,或者因没有为公益事务出力而感到内疚。至于开业律师的经常花销,他当然更是不用支付一分一文。
戴克是一条蚂蟥。只要有一位律师的大名供他使用,有个办公室让他可以在里面干活,他就可以开展他的业务。
我们坐在特鲁蒂饭店的一个角落里吃着午餐,店里的顾客多是搬运工。戴克讲话的声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