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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痕迹都没有,”他低声说,“嗨,真出乎意料。但里面肯定有许多名
堂——”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然后他把手伸向一张粗
糙的椅子,从椅子的一边取下一些东西。
“这是什么?”我叫了起来,“你找到什么了?”
他笑了笑,松开手让我看他手掌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小块上过浆的白丝绢。
我从他手上拿过来,好奇地看着,然后又放回到他的手上。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我的朋友?”他眼睛直盯着我看。
“是手帕上撕下来的。”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完便耸了耸肩。
突然他又伸出手去,捡起一根小小的羽毛管——从外形看好像是一根鹅毛管。
“看,这是什么?”他非常得意地叫了起来,“这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他把羽毛管塞进了口袋,又看了看那片白色的丝绢。
“是手帕上撕落来的吗?”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可能你说得对。但
你要知道——再高级的洗衣店也不会给手帕上浆的。”
他得意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片丝绢夹进了笔记本。
第九章 金鱼池
我俩一起往宅邸走去,而警督则不知去向。波洛在露台上停了一会儿,背朝
房子站着,然后慢慢地把头从一边转向另一边。
“Une belle propriete(法语:漂亮的花园住宅),”他以赞赏的口气说,
“这笔遗产由谁来继承?”
听了他的问话,我心里不禁一怔。这个问题提得很唐突,到现在为止我还从
示考虑过财产继承的问题。波洛那犀利的目光直盯着我。
“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新问题,”他终于说道,“你过去可能从未想到过
吧。”
“没想到过,”我跟他说了实话,“我过去想到过这个问题就好了。”
他又一次好奇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想开口,他却
又说:“哦!不同了。Inutile(毫无用处)!你是不会把真实想法告诉我的。”
“每个人都隐瞒了一些事。”我引用了他先前说的一句话,说完便笑了起来。
“一点不错。”
“你仍然这么想吗?”
“是的,现在我更相信这一点了,朋友。要想瞒过赫尔克里·波洛可不是件
容易的事。我有我的决窍,能把一切都弄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从荷兰式花园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我们去走走吧,”他回过头来说,“今天的空气真惬意。”
我跟在他身后,他领我拐向左边小道,周围全是紫杉树篱。一条步行小径通
向中部,两边是正规的花圃,在圆形凹进处的顶头有凳子和金鱼池。波洛没有走
到头,而是选择绿荫葱葱的山坡边上的一条小径,盘旋而上。有一小块地方的树
木已被砍掉,上面摆着一张椅子。坐在这里可欣赏乡村的美丽景色,俯首可见铺
有石子的凹进处和金鱼池。
“英国真是太美了,”波洛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接着他笑了,
“英国姑娘也很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不要出声,朋友,请
欣赏一下我们脚下的美景。”
这时我才发现了弗洛拉,她沿着我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小径走着,嘴里哼着悠
扬悦耳的小调。她走路蹦蹦跳跳,就像在跳舞。尽管她穿着一身黑连衣裙,但看
不出丝毫的悲伤,她一个旋转,连衣裙顿时飘浮不已。她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从树后走了出来,原来是赫克托·布伦特。
姑娘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你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没看见你在这儿。”
布伦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我喜欢你那令人愉快的谈吐。”弗洛拉的话语中带有点刺。
一听这话,布伦特那黧黑的脸泛起红晕,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带有点谦卑
的味道,听起来很可笑。
“我这人不善谈吐,年轻时就是如此。”
“我想这是你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弗洛拉一本正经地说。
她的话语伴有微弱的笑意,我想布伦特是注意不到的。
“是的,”他只是简短地应对了一句,“确实如此。”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是什么滋味?”弗洛拉问道。
这回她的笑意变得明显了,然而布伦特却只是考虑着如何应对。
“你还记得那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家伙吗?他的目的就是想变得年轻一点。
有一出戏讲的就是这个。”
“你说的是《浮士德》吗?”
“是的。讲的是个乞丐,故事情节很奇特。如果真的能够变年轻的话,有些
人是会这么做的。”
“听你讲话简直就像在听嘎吱嘎吱摇晃椅子的声音,太费劲了。”弗洛拉半
生气半开玩笑地说。
布伦特一时语塞,目光从弗洛拉身上转移到别处。他面对一棵不远的树干喃
喃自语地说:“又该回非洲去了。”
“你又要出远门——是去打猎吗?”
“是这么想的。通常是为了这个——我的意思是打猎。”
“大厅里的那个兽头是你打猎得到的吗?”
布伦特点了点头,接着短促而急速地问道:“你喜欢那些漂亮的兽皮吗?如
果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送点来。”他说话时脸涨得通红。
“哦!太好了。”弗洛拉高兴得叫了起来,“你真的要送我吗?你会不会忘
记?”
“我不会忘的。”赫克托·布伦特说。
接着他又说了几句,想马上结束他们的谈话:“我该走了,这样过日子是不
行的,有失体面。我是一个粗人,没有社会地位,总是忘记该说的话。我确实该
走了。”
“但你不应该马上就走,”弗洛拉叫嚷着,“不行,我们遇到了这么多麻烦
事,你不该走。哦!我求求你。如果你要走——”她稍稍侧过身子。
“你想叫我留下?”布伦特问道。
他明知故问,但问得很简单。
“我们都想——”
“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本人的想法。”布伦特直截了当地说。
弗洛拉又慢慢地转过身子,目光正好跟他相对。
“是我想叫你留下,”她说,“如果——如果这样做对你有任何意义的话。”
“非常有意义。”布伦特说。
沉默了片刻,他俩便在金鱼池旁的石旁上坐了下来。看来他俩都不知道接下
来该说些什么。
“多么——多么可爱的早晨啊!”弗洛拉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我有多么高
兴,尽管——尽管发生了所有这一切。恐怕这种想法有点不尽人情。”
“这种想法也是挺自然的,”布伦特说,“你住在你伯父家才两年,是吗?
当然不可能非常悲伤。这比装模作样的假悲伤要好得多。”
“你这人太会安慰人了,”弗洛拉说,“复杂的事情经你一解释也就变得简
单了。”
“一般情况下,事情总是很简单的。”这位大名鼎鼎的猎人说。
“并不总是很简单的。”弗洛拉说。
她的说话声渐渐地低了下来,我看见布伦特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是把目光从
非洲海岸又转回到了弗洛拉身上。他完全猜出她说话声音变弱的原因。过了一会
儿他非常唐突地说:“喂,你没有必要担心,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那位年轻人担
心。警督是个白痴,这一点大家都明白——指望他来破案那是非常荒唐的。我看
是外人干的——我指的是盗贼,这是唯一可能解决的办法。”
弗洛拉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布伦特立刻反问道。
“我——哦,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又沉默了片刻,弗洛拉突然说:
“我——我想告诉你,今天早晨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尽管你会认为我是一个
无情无义的人,我还是想告诉你。哈蒙德先生是我们的律师,他告诉我们有关遗
嘱的事。罗杰伯父留给我两万英镑,你想想看——两万张花花绿绿的英镑。”
听了这番话布伦特不免有点吃惊。
“钱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
“钱对我重要?你竟会问这样的问题,钱就是一切:自由——生命——不必
勾心斗角,不必过艰难日子,不必吹牛撒谎——”“撒谎?”布伦特厉声打断了
她的话。
弗洛拉大吃一惊,停了片刻。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她踌躇地说,“那些有钱的阔亲戚把要扔掉的垃圾
恩赐给你,你还要装出非常感激的样子。比方说去年的衣服、裙子、帽子等等。”
“我对女士的服饰毫无鉴赏能力,在我看来你总是穿得挺漂亮的。”
“但我得付出不少代价,”弗洛拉低声说,“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了,
我太高兴了。我现在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权不去做——”她突然停了
下来。
“不去做什么?”布伦特急切地追问道。
“哦,我忘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布伦特拿起根棍子伸进鱼池里,好像在戳什么东西。
“你在干啥,布伦特少校?”
“那里有样东西在一闪一闪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有点像金胸针。唉,水
都让我撑混了,这东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能是一顶皇冠,”弗洛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能就是梅利桑德在水
中发现的那顶皇冠。”
“梅利桑德?”布伦特若有所思地问道——“她是不是某出戏里的人物?”
“不错,看来你对戏剧还是蛮熟悉的。”
“人们时常带我去看戏,”布伦特说,“剧情滑稽可笑——嘈杂声比土著人
用长鼓敲出来的声音还难听。”
弗洛拉听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