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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原朗笑着一口答应。
几天后蔡元培作为中方董事长,约了法方董事长欧乐同车抵达里昂。中法大学已初具规模,容纳了不少将来风云中国的青年俊才。这儿原是一座叫圣底勒的兵营。三年前,还是里昂大学校长儒班博士出面,推动法国陆军部和教育部将它捐做了校址。而蔡元培早在1919年,就在北大主持仪式,授予儒班先生名誉博士学位。待会议结束后,他还邀请欧乐去北京饭馆吃中国菜。欧乐见席上放着令他陌生的筷子和汤勺时,笑着问道:
“你们吃饭不用刀叉,未免不方便吧?”
蔡元培幽默地向一旁陪同的李平原眨了眨眼睛,说:
“早在三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也用刀叉。不过,我们中国是个爱好和平的民族,觉得刀叉都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凶器,用它吃饭未免不文雅。所以,从商周时就改用‘匕’和‘箸’,以‘匕’割肉,用‘箸’挟菜。后来由于烹饪技术改进了,用筷子同样可以挟肉,匕就又被取消了,所以今天的中国人都只用筷子 ”
欧乐是位中国通,见他感叹地举起筷子说:“难怪你们中国人,是那样爱好和平 ”
他边说边舒展开法国人的胃口大吃起来,还喝了许多红葡萄酒。待面露微醺之态时,这位学者便袒露出喜欢思辨的天性。见他歪着胖脑袋问:
“你们可看过罗素访华后写的《中国问题》 他在这部书里,高度赞扬了蔡先生领导的北京大学,称赞‘五四’时期的青年为‘少年中国’。说女生在北大的地位比剑桥还要好,她们可以参加考试并获得学位,而且大学里还有女教师,女生中那种自由发问的精神,恐怕连英国的女校长见了也会不禁愕然。还说那里的学校不是培养西方强烈国家主义的温床,而是教学生以自由的思想的场所。‘五四’时期的学生,不仅自己富有公共精神,而且还具有唤起全民公共精神的一股强大力量。罗素真是位令人佩服的世纪智者,他能用深刻的历史感和全球意识来看待中国问题,以超前的忧患向当今世界呼吁:中国的文明如果完全屈从于西方文明,将是人类文明史的悲哀 ”
蔡元培听了大为感动,他因忙于编书还没拜读过这部大著。而李平原却一直在关注和研究罗素、杜威等启蒙思想家的精神轨迹。在巴黎,他先后结识了留法勤工俭学的周恩来、邓小平和陈毅等朋友。他们常聚会在简陋的宿舍里,探讨救国的真理,总结‘五四’和新文化运动的经验教训。只见欧乐神情肃穆地放下筷子,又缓缓地发表起自己的独到见解:
“罗素具有非常进步的中国观,他冷静地、诫我们:中国的文化和国民性有很多地方胜于西方。不少欧洲人明白了这一点,惟美国人始终自以为是。美国人一直以传教士自居,但他们传播的不是基督教,而是美国主义。什么才是美国主义 罗素幽默地讽刺说,美国人肯定会这样回答你,那就是‘清洁的生活,清晰的思维和充满活力。’而在中国人看来,所谓的美国主义就是以整齐取代美感,以道德取代哲学,以娼妓取代小妾,以异常忙碌的气氛取代中国素来的悠闲。伏尔泰——这位顽固的愤世嫉俗者说过,爱情和思想是人生真正的目的。在中国,这两者都很普遍,中国是世界上惟一真正笃信智慧比红宝石更宝贵的人民。这就是为什么西方人认为他们不开化的原因。”
蔡元培忍不住也激动起来,他好像想起了当初在长沙和罗素的一次谈话。高兴地按住欧乐的手说:
“这位英国人真是哲人,记得当初他就和杜威热情地赞美中国文化的魅力。他反对陈独秀全盘否定传统的做法,在一天傍晚散步时明确地告诉我,新文化运动的任务应该是——用一种敢于怀疑和发问的自由精神,建设一种与其鼎盛时期的旧文化相媲美的新文化。你们看,这话说得多好 听说他正在为争取庚子赔款四处奔波,这次去英国一定要上门致谢呀!”
他们是三月下旬抵达伦敦的,蔡元培一到英国就出席了留英学生退款兴学会的欢迎会,慷慨地发表演说,《泰晤士报》等纷纷刊登了他的意见和照片。他又亲自登门拜访了罗素夫人,当时罗素正在美国讲学,罗素夫人真是位热心人,马上带他们前往英国外交部,拜访了东方司司长瓦特罗勒。交谈中蔡元培发现英国已基本确定了调查委员会人选,多是一些在华的商人和传教士,而且退款的用途也没有规定用在教育上。为此,他郑重地向英国政府提出了一份备忘录。建议多派一些教育界名人前往中国调查,呼吁用主要退款建立一所大型的科学院,再资助一些著名大学的扩建和设备购置。蔡元培不愧是位学界名流,在短短几天内就掀起了一股外交旋风。他先后拜访了牛津大学校长,会晤了剑桥大学的中文系主任,频繁地出席一些有影响的议员的午餐会。并在中国驻英使馆代办宴请他时,再三提醒中国政府在考虑接待小组人选时,必须让胡适、丁文江等教育界名人参加,确保退款不用于军阀扩充武力和制造内乱。
他一直和蒋梦麟,和北大请名流保持着联系。蒋梦麟真是位行政奇才,居然将他魂系梦萦的北大治理得井然有序。对自己又是礼遇有加,百般照顾。他出国后就明确表态,今后只拿教授工资,每月二百八十元,原来六百大洋一月的薪水应扣下三百二十元给这位代校长。可蒋梦麟直到评议会作出决定,才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最近又来信请他代表北大出席康德诞生二百周年纪念会,还寄来川资四百大洋。所以蔡元培一处理完英国的事务,就于4月21日偕夫人抵达德国的哥尼斯堡,在纪念大会上发表演说,表达了对这位先哲的敬意。紧接着,他又在夏天应邀来到维也纳,出席了第十六届国际世界语大会,畅谈对推行世界语的最新看法。又受教育部委托,一路风尘地赶到海牙,参加第二十一届国际阿美利加大会。这是一次有关民族学的国际会议,专门研讨哥伦布未发现新大陆前的美洲民族问题。他向大会提交了论文,并遇见了留学莱比锡大学时的好友但采尔博士。这位昔日同窗现是汉堡大学教授,又兼任汉堡民族博物馆馆长。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他热情邀请蔡元培去汉堡大学研究民族学,说那里馆藏资料极为丰富。蔡元培一下子动了心,他是位天性爱做学问的人,当场答应冬天再去汉堡做一回老学生。
这一年有件趣事值得一提,蔡威廉已是二十足岁的大姑娘了,她的婚事一直是周养浩的心病。记得还是他们刚移居法国时,留法研习美术的林风眠,曾带着一位叫林文挣的年轻艺术家前来拜访,他们想筹办旅法中国美术展览会,想请蔡元培出任名誉会长。林风眠当时已经结婚,那天他见蔡先生不巧出了门,就大方地坐下来和师母和蔡威廉畅谈起来。言谈中周养浩得知,这位浓眉大眼相貌英俊的林文挣比威廉大两岁,祖籍广东梅县,还是和周恩来同乘一条邮船来法国留学的。她见他为人厚道,又才华横溢,还不时地向威廉眉目传情,而女儿似乎对他也很有好感,灿如桃花的脸上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便动了撮合的心思。晚上睡觉前,当她提醒先生时,蔡元培却大度地说:
“孩子们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定。记得当年罗家伦也曾向我提过亲,可威廉似乎对他一点也没有感觉 ”
5月22日的晚上,展览会终于在斯特拉斯堡的德皇旧行宫隆重开幕。筹委会假红楼饭店设宴招待本地和巴黎、里昂赶来的各界来宾,蔡元培发表了演说,并为展览会目录作序。第二天,中外观众达三千余人,真是极一时之盛。这次的展品多数是留法的中国艺术家所创作,其中也有周养浩和蔡威廉的新作。林文挣对这位名门围秀一见钟情,但他是位内向而执着的人,一直把炽热的爱深埋在心里。直到1928年他随林风眠受蔡元培的委托,去杭州倡办国立艺专时,才在西子湖畔向心中的女神倾吐出爱慕之情。
3
民国史上又一场军阀混战,终于借江浙战争为导火线,轰然爆发。
而挑起这场恶战的正是张作霖。他自第一次直奉战争失败后,一直在关外厉兵袜马,试图问鼎中原,以雪一败之耻。1924年9月15日,他借反对直系进攻浙江为由,支持皖系军阀卢永祥,亲率六路大军,直扑山海关和热河。曹锟一边紧急电召吴佩孚进京,一边发布了讨伐张作霖的命令。而在洛阳吴佩孚将军府的内屏前,曾高悬着一具大石磐。每当他作出决策之前,必以手击磐。就在他赴京前的一个黄昏,忽闻磬声大作,这位玉帅终于下达了对卢永祥和张作霖分头出击的命令。他的专列好不威风,远远望去共三十多节车厢,在深夜奔腾呼啸犹如一条游龙。
午夜抵达郑州时,这位风雅的大帅,扬言要送前来请示机宜的靳云鹏一幅墨竹,以显示出师必胜的信念,竟在车上理纸泼墨,对客挥毫起来。也许是大战在即,心绪不宁,也许是上天在冥冥中作怪,反正他一连画了数幅都不满意。这时,专列已停了四个多小时,为了不贻误战机,他也只好胡乱应付了一幅了事。他一到北京,就出任了“讨逆军总司令”,并在中南海四照堂向各路将领面授机宜,下达作战命令。他确实是个骄横的统帅,那天见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中堂,身穿紫色绸子夹袄,外披一件黑色坎肩,双手叉腰敞开着怀,嘴里轻松地叼着一根纸烟,下身穿一条白色散腿便裤。他先是朝众将领威凛凛地瞥去一眼,就盘腿往太师椅上一坐,斜身靠在条案上,像念经一样下达起命令。那架式,真像一位稳操胜券的满清王爷哩。正在这时,电灯突然熄灭,大堂内一片漆黑,一种不祥之兆突然摄住了众人的心。
这真是本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