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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以为有人捧你就大包大揽起来,当心有细作混进来探底哟。”
沈尹默一直顾自己低着头,后来推托眼睛发痛,独自去树荫下散步 他近来对胡适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也不顺眼起来,觉得仲甫和他进校后,自己似乎一下子被贬了下去。
在一块铺满绿茵的草坪上,傅斯年正在为即将成立的北大第一个学生组织“新潮社”开筹备会议。草地上挤满了一大群热血青年。几乎囊括了许多后来中国政坛和学界的名流。几天的自由相处,正好从容地商谈各种细节和具体计划。傅斯年一心想请胡适做顾问,但一见陈独秀那种正襟危坐的严肃劲,又不敢轻易过来邀请胡适去作指导。
9
新落成的北大红楼,终于像一位迎接新时代的斗士,顶着漫天的风雨,矗立在沙滩前沿。蔡元培很快对校区作了重新部署,决定将文科各系和图书馆迁进新楼办公。
就在这个金风送爽的九月里,一天上午,红楼门前出现了一位高大而秀气的布衣青年。他一路风尘地从湘江边走来,虽身无分文,却心忧天下。带着那种乡间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和怯生感,闯进了京城。他终于惊讶地抬起头,打量起这座中西合壁的大楼,觉得这是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庞大的新建筑。他有点紧张地从蓝布衫里摸出那封推荐信,发现手心里满是冷汗。那些高楼里的老爷和学者们,真会恩赐给他~份谋生的差事
他终于敲响了一楼东南角的图书馆主任室。门开了,走出一位气宇轩昂的学者。他就是李大钊,目光炯炯,气息饱满的方脸上蓄着一对浓黑的八字胡。
进屋寒暄几句,李大钊便问起来意,年轻人慌忙递上恩师杨昌济的信。杨昌济是他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的老师,应蔡元培的邀请,已于今年六月举家迁居北京,现任北大哲学系教授。
趁李大钊读信之机,年轻人贪婪地注视起这位心仪已久的大人物。还在两年前,他就从《新青年》里拜读了那篇激情澎湃的《青春》。当时就和好友蔡和森、罗章龙面对岳麓山发下誓言:
“是的,我们要立一理想,背黑暗而向光明。今后的一言一行,都要合此理想!”
李大钊从信中得知他叫毛泽东,是读了五年半师范的高材生。这次来京专为二十几位湖南学生办理赴法勤工俭学之事。他是杨先生的高足,因无意去法国,想来北大找一份工作,顺便“旁听”些课。
李大钊对早年留英的杨昌济颇有好感,他教的伦理学很受学生欢迎。他见毛泽东有些腼腆,也有点局促不安,那张脸还带点女人的面相,便宽厚地笑
“你现暂住何处?”
“唉!我是身无分文闯天下,还暂时栖身在杨先生……家里。”
看来他是位个性很强的人,面对生存的窘迫,无奈地垂下了头。
李大钊的心渗出一丝同情,他很想帮助这位穷困的青年人:
“你想来做些什么 ”
毛泽东的心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与几位朋友商量多日的奢望:
“听说北大流行雇用工人在课后擦地板扫地,即可得些工钱,又可抽空听课。不知先生能否向蔡校长引荐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先被李大钊爽朗的笑声打断
李大钊沉稳地拿起桌上的皮包和信,含蓄地说:
“堂堂师范生,做清洁工未免大材小用 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走!我陪你去见了蔡校长再说。”
他带著有点受宠若惊的毛泽东转到了校长室门前。这是一座清代的大院,毛泽东见门外还有校警站岗,觉得为自己这点小事惊动了名扬海内的蔡元培,倒开始有点不安
李大钊让他在会客室里等,自己先进去 没多久,就乐呵呵地走出来,扬扬手说:
“你可以进去了,我还有个会先走一步。事后我们再碰头。”
这就是以仁慈宽厚出名的蔡先生?见他仰坐在案前的靠椅里,抬起那张颧骨方正的脸,沉默不语地注视起自己。毛泽东开始不知所措了,面对着这位敬仰多年的大教育家,他突然有点敬畏地走到房子中间,弯下瘦长的身体,向蔡先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这在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中,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先例。
蔡元培示意他入座,语音温和地说:
“你想来北大工作,能否先谈谈自己的经历和志向 ”
他说完便缓缓地起身,从茶几上摸出一罐茶叶,亲自为他彻了一杯热茶。
毛泽东慌忙起身接住,眼眶已开始湿润起来。面对着这位慈父般的精神领袖,进门时那颗绷紧的心一下释然 他像找到了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者,觉得有许多心里话急于想倾诉。虽然他的一口湖南话不太好懂,但蔡元培却听得很仔细。渐渐地,他的目光泻出了一种欣赏之意。
毛泽东简单地回忆起这些年的人生经历,真诚地说:
“也许是受杨先生影响,在我求学时,您翻译的那本《伦理学原理》,就被我爱不释手地翻阅了好几年。记得书上密密麻麻地注满了我大约一万两千多字的心得和批语,几乎将全书逐字逐句都用红黑墨笔加上圈点、单杠、双杠、三角等符号。我们还发起了新民学会,与同学约法三章:不谈金钱,不谈男女私事,不谈家务琐事。为了强调德智体‘三育并举’,还提出‘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口号。坚持在冬天洗冷水浴,与同学少年壮游三湘大地,考察民间疾苦,读天下无字之书,探求救国救民的真理……”
蔡元培欣喜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觉得这是他所见的青年中难得的大造之人。当即摸出一张八行笺,提起笔写下了一份决定毛泽东人生转折的便条。当毛泽东微颤地接过时,眼泪突涌而出。
从此北大又多了一位没有注册的旁听生。
守常先生大鉴:
毛泽东欲在本校谋一半工半读工作,请设法在图书馆安置一个书记的
职位,负责整理图书和清扫房间,月薪八元。
蔡元培即日
当时杨昌济家住在鼓楼后面的豆腐池9号,这是一座长方形的小院,前院南房三间,靠东一间腾出来暂时给毛泽东和蔡和森住。毛泽东兴冲冲地一进屋,见家中没人,只有杨开慧在等他消息,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开慧对他已暗生恋情,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忙去绞来冷毛巾,踮起脚尖为他擦汗。毛泽东俯下身子,面对着那娇美的脸和她白皙的脖颈,以及少女鼻息里诱人的气息,突然激动地拥住了她。杨开慧脸色绯红地挣脱开来,娇嗔地回眸一笑,说:
“今天你可是一举两得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保证真心爱我一辈子 ”
毛泽东一愣,他今年已二十五岁 还从来没有回答过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终于挺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喃喃地议论起美好的未来。
北大图书馆终于又多了一位说湖南话的管理员。他的工作之一是在一张三屉桌前,登记前来看报的人员名单。身后是一间很大的阅览室,摆着长长的桌子和许多椅子。他非常注意来者的姓名,急于想结识一些名流和大学者。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个星期天的下午,快下班了,大楼里已人迹稀少。这时,匆匆拥来一批年轻人,为首者是一位戴眼镜的胖子。见他在登记本上飞快地签完名,连眼都没朝毛泽东正视一下,就进门而去。毛泽东低头一看,欣喜地差点叫出了声:
“ 是傅斯年!”
紧接着,本子上又出现了罗家伦、顾颉刚、俞平伯、康白情、毛子水、范文澜等一大串响当当的名字。
他们好像不是来看报的,而是找这清静之地商量《新潮》的办刊宗旨和创刊号的稿件。他们围坐在长桌两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毛泽东侧耳静听,羡慕地注视着每个人的表情和发言。还是傅斯年果断,三言两语就把要点讲清楚了:
“蔡先生已为我们书写了刊名,并批准每月拨二千元作办刊经费。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该杂志的宗旨应该有三点。一是批评的精神,二是科学的主义,三是革新的文词。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青年人个性都很强,一下子又提出了许多建议。毛泽东顿时来了兴趣,他想起今年四月创办新民学会时,他提出的宗旨是“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见都是同龄人,便大胆地站起来开始了插话。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傅斯年就恼怒地问罗家伦:
“这人是谁?说一口难听的湖南土话。”
罗家伦不屑地回转身,教训起毛泽东来;
“记住!你的工作就是管好登记本,没看到我们正在谈正事 少来打岔!”
最可鄙的还是那位毛子水,冷冷地刺来一句,令毛泽东犹如万箭穿心,面色顿时苍白起来。
“哼!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这里轮得上你说话 ”
毛泽东是何等自尊之人,在湖南一师时他是公认的学生王,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他那有力的手掌终于愠怒地折断了那支铅笔,“啪!”地摔门而去。
范文澜因经常来图书馆,与毛泽东较熟,慌忙赶出来一把拉住了他,好言劝慰道: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青年人容易冲动,千万不可当真呀!”
毛泽东愤愤然一甩手说:“我总算领教了‘新潮社’老爷们的民主和平等,记住,我这一辈子都发誓不改湖南腔!”
因下班时间未到,他只好在门口来回徘徊。当里面散会时,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讨好地向这位倔强的工友点头致歉。傅斯年毕竟是傅斯年,经范文澜一提醒,他大度地握住毛泽东的手,摇了摇说: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