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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了,不要说下面不喜欢,上面也未必喜欢。武长富说完就走。兰小农抓起信封,
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慌得不行,拦住武长富,说:你吓着我了,这是万万不可
以的。他要知道这事,骂你不说,还得骂我!武长富说,我又不是给他,是孝敬大
娘嘛!从我老姨那论,我和苏家还沾亲呢,就当我是走亲戚不行吗?他拨开兰小农
的手,推门就走。
苏哨蹀躞在东陵仓库的林中小路上。
小路尽头是一大片密匝匝的营房。
一九九六年苏哨随军事代表团去美国访问,一支驻扎在密西西比河的快速输送
部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由三十二架运输机为骨干的小型军团,可以随时出发
到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执行保障任务)。那天晚上,同事们去参加一个美国军方举
办的鸡尾酒会,他借口头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默默地对着窗外的大海发呆。
不能断定他的灵感是否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但意念一经产生,这个人再没有动摇
过。归国后的第一周,他整天都在推敲组建快速保障旅的论证报告,整整二十六页
纸啊,厚如一本书。他的同谋是司令部的一群精英们。他们对这个大胆而奇异的想
法表现出同样的亢奋,虽然私下里几乎没有谁认为这个方案可以兑现。原因很简单,
编制问题军区说了不算,需要北京点头才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挨下去。一有机会,这个人就去游说决策层的将军们。他
像一个黑夜的独行者,在想象中一点点地接近自己的目标。许多个不眠的长夜,他
扼腕长叹,那情景犹如雄兽舐伤后的一声长叹,有的是悲怆,没有的是绝望。他就
是这样跌跌撞撞地一头撞开了军事铁幕,只听哐当一声,门开了。那是初秋的一个
下午,空中的细雨粘腻如丝。一位秘书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说你那个快速保障
旅批下来了,苏哨说编制多少人?电话那边扑哧一笑,说四个营一个不少,不过都
是空壳,人要你自己来凑。苏哨就很伤心,又问旅部设在哪里。秘书说不是你提议
的吗?就设在东陵仓库。苏哨再没说什么。一天以后,苏哨看到了批复下来的编制
报告,和他理想中的快速保障旅相去太远了!装备什么的都没有,与其说是支新生
部队,毋宁说是个“新概念”。但他真真听到喀嚓的一声响,那是古老而板结的陆
军体制被撬裂时发出的动静。
两个月后,苏哨亲自带一辆面包车将全旅官兵(四名军官五个兵)送去东陵,
所谓“一辆面包装一个旅”的笑谈就是这么出来的。在东陵仓库那个满目疮痍、荒
草没膝的院子里,全旅九名官兵成一列横队听苏哨训话。苏哨是这么说的:春秋战
国时代有句话,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你们编制上只有九个人,可是别忘了,
你们是中国第一支快速保障旅,你们是中国后勤部队的希望。在他讲话的时候,有
一条蛇慢条斯理地从他脚前的草丛里划过,蛇身上的鳞状黑斑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一晃快四年了啊。苏哨怀着久违了的心情走出林地,视线恰好和一个人的背影
相接。那个人以立正的姿势伫立不动。阳光从东面射来,他的左半身虚化了,因而
有了雕塑感。他前面是雾气笼罩着的营房,一缕炊烟从雾气中分离出来,缓缓上升。
一个孤独的士兵抱着篮球左冲右突,越过想象中的层层拦截,终于三步上篮;一声
阴沉的铁门响,接着是脚步声,继而消失。苏哨感受到一种异常恐怖的静谧。就在
这时,那个伫立的军官突然山崩似的吼出一声:立正——奇迹就在这时出现了,周
遭所有的存在物一起呼应,多重回音叠成细密的声浪:立正立正立正立正……苏哨
仿佛看见数千人的队伍在操场涌动,眼睛就有点湿了。他走过去,叫一声章剑秋。
那人回转身,一愣神,惊喜地说,是部长啊!你来了怎么也不告诉一声?苏哨说,
我是没安好心,想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有人说,你们整天没事干,闲得屁一串一
串的。章剑秋苦笑了一声,说:这话也不算埋汰我,我的兵都在花名册上,想发个
脾气都找不着人。苏哨欲说未说,他在想,怎么才能安抚这个驴脾气的“光杆司令”。
苏哨在快速保障旅泡了整整一天,晚间他破例要了酒喝。章剑秋亲自下厨,做
了四菜一汤。敬酒时章剑秋说,搞旅庆那天,别的首长可以不来,你部长一定要来!
你若答应,我连喝三杯!苏哨说我不光来,还要给你们出科目。章剑秋问什么科目?
苏哨说现在不能讲,反正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我想真刀真枪地操练你们一次。章剑
秋说:我那些花名册上的兵,一年只集中一次,这是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
我和三个干部一年有八个月去单位抓训练,一般科目你难不倒的。苏哨说你吹了,
我就想出你们的丑,然后登到报上去。章剑秋把一杯酒喝了个净,说:我不信!这
个旅一向作为联勤部领导改革的政绩,何况还是你一手组建的,你这不是自己打自
己的脸吗?苏哨笑了,说我这个人呢,一向不按牌理出牌,你琢磨去吧。说罢他起
身要走,章剑秋送他出了食堂。苏哨说,不要管我,我想一个人转转。
早上七点整,苏哨准时出现在自家的餐桌上,一边用早点一边听早间新闻。兰
小农说,你知道阳台玻璃怎么坏的吗?有人用气枪打的!苏哨说你别瞎掰。兰小农
说怎么是瞎掰,保卫处的人来勘察现场,在墙上抠出一颗气枪子弹。苏哨就没话了。
苏哨娘说,老大,你得罪什么人了吗?苏哨说你们想哪去了,吃饭吃饭!大家就吃
饭。兰小农忽然想起件事,进屋拿了信封出来,说你一个姓武的老同学来了,扔下
一万块钱。接着她把经过说了。苏哨一脸恶毒的俏皮,甚至还笑了笑,说:我的夫
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财迷了?兰小农脸就红了,说:我怎么知道是钱?再说了,
他说是孝敬妈的,又不是送给你。妈,他是这么说的吗?苏哨娘一边点头,说:这
事怪不得小农的。你要不高兴,把钱还给人家就是了。苏哨啪的放下筷子,他人在
哪儿?
兰小农去客厅里取了电话本,说:这是他留下的电话。
你听着!苏哨说,往后没我的话,不管是谁,一律不准开门,有事让他到办公
室找我。
他摔门走了。
菀菀冲爸爸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身说,奶奶,你也该教育教育你的宝贝儿子!
简直一个暴君!
苏哨的办公室在主楼三层的尽头。武长富靠在沙发上。
说吧,除了家属楼,还有什么事?
没了。
真没了?那我可要送客了?
……是这样,我任正团职已经六年了,军里不想放我,准备给我下个旅政委的
命令,人还留在直升机大队。已经报了一次,军区没批,这次再不批,我就没戏了。
你的情况,军里已经跟我反映了。本来我是同意了的,在常委会上说你几句好
话,现在很可能要改变主意。
为什么?
苏哨拉开抽屉,将装钱的信封拿出来。不瞒你说老同学,你这事让我瞧不起!
他把钱扔给武长富。也就是你,换个别人,他再也别走进我的办公室。
早晨,秘书将一大堆公函报告摞在苏哨办公桌的左面。晚些时候,这些经他批
阅了的文件会整齐地码在桌子右面。这可能意味着某些人的命运发生转折,一些钱
物的归属有了改变。这中间会不断有人在门外喊报告,请示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天上午九点钟,苏哨忽然想起个人来,打电话喊来杜守方,说财务部那个兵
弄走了没?杜守方说早弄走了啊,下到岫岩一个山沟里的仓库,听说干得不错呢。
怎么知道的?苏哨问。杜守方说,前几天来机关一趟,说库领导很信任他,省城有
什么事都让他来办。苏哨说:到底是几号来的,你整准。杜守方拍拍脑门,说:上
周五。苏哨唔了一声,把指关节掰得叭叭响。有什么事吗?杜守方问。苏哨岔了话
题,说:你抓紧拟个演习方案,春节一过,我想把快速保障旅拉出去。杜守方犹疑
着说,这是司令部的事啊,绕过人家好吗?苏哨说,司令部有几个人是老娘们儿嘴,
容易跑风。这事就你干。谁不高兴让他找我——注意哟,第一要保密,不能给保障
旅透一点消息;第二,所有课目都按实战要求,别弄些小儿科糊弄自己。杜守方说
你的意思是……苏哨不怀好意地笑着,弹出食指做刀,在空中轻轻一划,说:拉垮
他!让他尿裤子!
下午两点钟,苏哨去直升机大队家属楼的工地转了转。楼址选在市郊的一块荒
凉地,紧傍着浑河。郭部长把鸟瞰图、平面图、效果图铺了一地,为苏哨做讲解。
苏哨一言不发,眯缝着眼望着前方的浑河。浑河这会儿是死的,似一条僵卧的蟒蛇。
岸边堆着大垛大垛的红砖、钢筋和木材。他突然想起东陵仓库院里那个手使钩镰枪
的军士。在院子里搞个标志不行吗?他说,用的是商量的口气。乖巧的郭部长马上
接话:部长是大手笔啊,当代建筑美学就兴这个!一个标志性雕塑,会让周围的建
筑添彩儿啊!苏哨说:你看搞个什么好?郭部长揣摩了一会儿,试探着说:直升机
行不行?苏哨点点头说:我看行,和我想到一块了。
郭子淮见苏哨情绪不错,趁机递上一句:老部长今天过生日,在万豪大酒店定
了一桌饭,让我捎话给你。苏哨说:他用不着捎话啊,直接打电话给我嘛!郭部长
说:下台的人,万一你拒绝了,他面子上挂不住。他又补了一句:我本来不想去的,
不成啊!这个酒不喝,人家会想,无非我下台了嘛,请不动你了是不是?
你的意思,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没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