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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能之处的花园25（2）
明亮的天空，在海水之上变暗。最初，闪出金发，接着，是黑发，从左下角进入了视窗。“露西”！lc，和马克，手拉手地进入镜头，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纯然的悠闲自在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干扰。从麦克风里传出些微的啪嗒啪嗒声。在视窗的左边，海面上的天空里，飘来一片厚重的乌云；一束微红的亮光从开放的天空里闪射而出。地球飞快、飞快地转动。大风飒飒响起，翻动他们微薄的衣衫，微薄之极，似乎只能裹体，但无论怎样，是美丽的微薄衣衫。他们走得很快，但没有跑，他们只是匆忙一下就掠过了视窗的中心点，接着便向右移动，朝向视窗的边缘走去。远处的天际线上，黑云翻滚，接着，一道耀眼的红光刺破乌云，照亮了天空，雷霆震动虽然还在遥远的地方，但的确是在朝他们袭来。计数器显示，1分22秒即将过去。
他们停下来了，这对恋人，在沙滩中停下脚步，眺望远方天边的乌云黑水，它们翻滚着向他们冲来。哦，请留下来；啊，快点离开！
一路安全，我亲爱的们：）
细长漂亮的双腿跑动起来；他们衣衫飘摇。
蒂姆看不清他们的脸面，但他知道，这就是他们。他们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透过星巴克的落地窗看到的他们的身影也同样难以磨灭，那是令人惊愕的天使般的容颜，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将永生难忘。
现在，整个天空都暗下来了，苍穹中依然闪现着撕裂般的黑红色。还有32秒。这看来恍若是永恒之本身。这奢侈的、珍贵的32秒钟，现在已经变成了31秒钟，将永远留在他的生命里。可是计数器无情地往前走，那迷失的男孩、迷失的女孩已经到了小小视窗的边缘。蒂姆？安德西想把自己发送到他们身边，只要他可以办到、他一定毫不犹豫，现在他是一个可怜的失去亲人的老头，想把分别时刻的每一颗尘埃、每一颗粒子、每一个细胞都留住，收藏在自己心中；分别的时刻正在进入倒数，还有14秒、13秒……10秒……6秒。马克转过头来了，他弯下上半身，还没有弯到90度，但已经足够，因为他的笑颜刚好闪现出来，他的视线和tunderhill的注视碰撞在一起，这是极至温柔、又极至暴烈的力量——4秒，大雨倾盆而下；2秒，他们消失在不可见的世界里，什么人也没有了，他们彻底地消失了。
这让他喘不上气来。让他战栗。
Media Player的视窗、连同按钮图标一起消失了，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只看到马克电脑的深绿色桌面。蒂姆点击右上角的关闭符号。刚才连接到的网站一定是被关闭了，现在又显出e…mail的窗口。蒂姆知道，并不是被他关闭了，而是网站本身自行崩溃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堪比一只玻璃杯从内壁破裂。他自己的屏幕闪出毫无生气的蓝光，很可能意味着硬盘被烧毁；画面又停留了一秒钟，旋即隐没，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剩下一片灰色，好像保险丝被烧毁之后的景象。
有那么一会儿，蒂姆还在使劲地摁回车键，不停地双击任何一个看到的图标。接着他注意到，Gotomypc的绿色条带仍在马克电脑的上下两端滑动着。于是，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惊惶失措，成功地返回到主程序，下了网。
卧室的窗外传来金属刮擦在石块上的尖锐声响，还有扭动机械臂的声音。他痛苦不堪地呻吟起来，双手抱着头，合上笔记本电脑，又发出了呻吟。他想要戏剧性，这下他满足了，蒂姆从椅子里站起来，来到窗边。就在他家后院破篱笆墙外面，一架黄色的推土机差不多和小巷子一样宽，它挤在巷口，正在推倒约瑟夫？卡林德遗留在世的骇人高墙。铁铲经过，水泥墙裂开，露出粉末状的砖块，犹如釜底抽薪，上层的砖块不攻自破，似乎鼓胀了一下，再是四分五裂，正面墙垮了下来，废墟掉落在推土机的铁铲里、巷子里也堆起了废墟。
透过扬起的尘土，一整片棕色土地赫然映入眼帘。
蒂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格兰德大街55号的电话号码。因为那里遍地都是自己的好友，而且他们总喜欢在人家的公寓里消磨时光，所以谁来接电话都无关紧要。果然不出所料，他拨通的是文西家的号码，却是麦姬？兰接了电话。他对她说，上楼去，看看他的电脑，然后用他桌上的电话回复他。电话很快就打回来了，她说，他的电脑好像死了。寿终正寝。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征兆。他请求麦姬给麦伦打电话，麦伦是住在隔壁的巫师，告诉他，蒂姆刚才在用Gotomypc，结果出现了致命的紧急状况，而这个程序正是麦伦装在他电脑上的。
下面的巷子里，推土机正把碎砖石铲起来，扔进铲斗，再转移到一辆货车的开放式后车厢里。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四个穿着黄条纹制服的警察、还有穿着便装的侦探们聚集在卡林德家的后院和巷子里。弗朗茨？伯豪斯中士审视着推土机处理废墟，他站立的位置刚好在菲利普家的破篱笆墙里。可是，让蒂姆大吃一惊的是，他的身旁竟然站着菲利普。
麦伦打来电话，说他就在55号，正在上楼。
“找的就是你！”蒂姆说。
“你还在城外待着吧，嗯？”
“说得对。”
“好吧，我进了你的公寓。”麦伦说，“我们到这儿啦。你确定这些东西都插上电源了吗？……好吧，都插上了。你在用我给你装上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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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能之处的花园25（3）
“是的。”蒂姆说，“我想回到我最后去过的网站。我要回去，刚才在那个网站里，电脑突然崩溃了。”
“不用担心。”麦伦说着，“让我把这玩意儿拆开，瞧瞧我能看到什么。”
过了一分半钟，麦伦拧起了改锥，拆开了机箱。“现在，让我把它翻个身……他妈的，麦姬，瞧瞧这个！”
蒂姆听到麦姬咯咯的笑声。
“什么事儿那么好笑？”
“是你的硬盘，哥们，它好像……爆开了。我可以把它塞回原位，可是，它好像变得奇形怪状的。而且它很烫手！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程序没法让硬盘变成这样。”
“我知道，”蒂姆说，“所以我刚才说让你赶紧到我的公寓里瞧瞧。”
麦伦还答应在蒂姆次日返回纽约之前就为他装好一块新硬盘。
“你想回到哪个网站？”
“这个并不重要。我明天和你说，好吗？”
蒂姆挂了电话，又回到了窗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浑身摇摇晃晃的，并且古怪地感到自己孤零零的。马克，露西：在暴风雨来临前携手奔跑，就像是——亚当和夏娃。甚至于，似乎在那个世界里，安全是脆弱不堪的，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可是他们的欢愉也透过屏幕深深感染了他，还有他们之间绝对的、纯然的关系。蒂姆想起来：夜晚天空红色，水手欢欣雀跃；早晨天空红色，水手拉响警笛。可是古老的歌谣忽略了午后的红色天空，歌谣里没有提到，衣衫褴褛、美丽惊人的亚当和夏娃要赶快跑、赶快跑。
他看着推土机铲起最后一堆砖石，倒入已经装满了的卡车，这便是约瑟夫？卡林德八英尺高墙的最后一堆砖石。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那样，菲利普？安德西寸步都不敢离开弗朗茨？伯豪斯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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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可能之处的花园26
纱门嘭的一响，蒂姆走出来了。菲利普转头看着他，就好像一个将军看到开会迟到的小排长。他刚才看到的一切已经还残留在他的神态里，蒂姆意识到这一点。
坐在推土机里的红头发胖子大声喊起来：“对不起，中士。中士！对不起！”
“对不起。”伯豪斯说，“你说什么？”
“我现在可以铲地皮了吗？我们能铲得又干净又漂亮。”
“慢慢来，仔细点。”伯豪斯说，“另外，我还想有一个指挥官。汤姆森！拿一把铁锹，站到多泽边上，你们并排合作，好吗？”一个穿黄色条纹制服、笨重皮靴的警察慢慢走了过来。
“你们剩下的人听着，一旦我们找到什么，就立刻过来。”伯豪斯吩咐道。
他看了蒂姆一眼，神色难以解读。“新闻速递。”他看起来精神很集中，就像是用双翅包裹起自身的某种鸟类。“劳埃德…琼斯脱身了。”愤怒就像红色尘雾，围绕在他身边，“玩儿完了。”
“哦，不！”蒂姆说着。看到菲利普流露出严酷的满足神色，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劳埃德…琼斯在监禁中自杀身亡。他把自己的衬衫扯成两半，一头绑住自己的脖子，一头绑住了床沿，接着就滚下了床。你不会想到这种办法也会杀死人，可它就是有效。”
“他逃脱得、太、太轻松了。”菲利普说，“这个恶心的混蛋。”
“我猜想他是明白了，你大哥是不会为他写书立传的。”伯豪斯说。
推土机喷着鼻息，猛地一颤，雄纠纠地起步向前。汤姆森在推土机前倒着走，看着铁铲灵巧地刮起一层薄薄的泥土，他大喊道：“中士！我们找到一个了！”
站在菲利普？安德西家后院的三个人一起越过破败的篱笆，走进小巷。汤姆森警官把铁铲放倒在地上，蹲下身去。他摘下一只手套，挥扫泥土，看到了一只灰绿色的人手，接着，是一整条手臂，包在白色的衣袖里。
“那不是马克的手。”菲利普说。
伯豪斯挥手让他们靠后站。兄弟俩又退到菲利普家的篱笆墙那里，他们眼看着第一具男孩的尸体重新回到了光天化日之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