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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曹丕这次是真的快被感动得哭了。
“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又会去骑玄武。”
“这个,因为是你的想法,我也不大明白……”
那时天已蒙蒙亮,群星逐渐褪去,初升的旭日将天边云霞沁成微紫的红洇。桑树和河柳的叶色纯粹,苗松与樟树高耸入云,碧桃木槿集结为林。树叶随风翻动,散发着清香。
暮鼓晨钟青山尽解,有另一个人的体温如影相随,这世界彷彿如梦似幻。
而必须要有一种实物,在幻觉之外单纯地存在,让聚与散竟都如此寻常。
龙泉
卷六
开卷不谈长坂坡,八尽赵云也枉然。
曹丕觉得,赵云这种生物,以一敌百长胜不败是其基本属性,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他很爱看他的父亲大惊小怪——那种心理和现在的男人听到别人说“你女朋友真漂亮啊”时一样暗爽!
很多年以后,曹丕也能清楚记起当时天空的颜色:没有黄沙没有尘土,更没什么血肉横飞。因为赵云真的只有一个人,除非会妖术,不然的确掀不起什么血雨腥风的大场面。生死之间他安静决然,可谓全神贯注;那不是视死如归孤注一掷,那是绝对会活着回去的坚定信念,对自己的未来,竟没有分毫质疑!
曹丕觉得这样的赵云真是帅呆了。
曹操身后千余名弓弩手搭弦待命时,曹丕愣了下,他迅速从马鞍后方摸到了自己的弓。曹丕这个人最大的特色,就是绝对不做白日梦,绝对不争争不到的东西,只对有把握的机会全力以赴不择手段。当时的他,在曹操面前说不上半句话,对于赵云的死生命数,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因此,他连感伤的桥段都直接跳过了,他当时唯一的希翼,就是平时半吊子的箭术能准些,让赵云死在自己的手上。
对于杀死赵云,当时曹丕可能太过年轻,有着那个青春期独有的狼心狗肺。因此虽然没什么执着,然而奇特的是也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只是想到日后再也见不着了,多少有些惋惜而已。
“丞相有令,不得放冷箭,要活捉!”
听到这道军令后曹丕觉得他老爸真是太有才了。曹丕是最后一个慢吞吞放下弓箭的人,说真的,他宁愿亲手杀了赵云,也不愿他被曹操活捉。
曹丕就是这种人。对于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从来不白费功夫去苦思解决之道,他只会对当前的情势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为此可以六亲不认!
至于赵云败夏侯恩的全程曹丕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当时他离曹操本人也不过数丈。曹操的两把天兵神器——倚天剑与青釭剑,都长三尺六寸半,比一般的剑长出六寸半,因此丞相认为这两把长剑如果都挂在自己腰里,那形象实在是太搞笑了!于是他把青釭剑给侄儿兼近侍夏侯恩佩戴,夏侯恩为显尊崇,特地将剑用丝带结在背后,因而那目标也格外显眼了。
夏侯恩看赵云越来越近,连忙抡着家伙迎上去想在曹操面前图表现,赵云一侧身就闪过了他的攻击,下一秒两人擦肩而过。夏侯恩背上的剑柄正处在赵云的左面,赵云伸手把剑柄推向右面,由于是用丝带所结,比较活络,剑一出匣,剑头正好顺势在夏侯恩颈项之上划过。
虽然剑光到,头落地听起来有些夸张,不过好的武器如果一下将头砍下,血要回一回心,然后再蹿出来,所以的确是可称杀人不见血。夏侯恩胯下的马蹿出去两三丈路,再过几秒钟,华丽的血涌人倒。
说真的,当时曹丕看傻眼了。
赵云一连斩落曹操近旁四名大将,顿时面前一马平川,和曹操父子仅有一箭之遥。曹丕清楚地看到了赵云的脸,他相信赵云也看到了自己。于是曹丕当时已经在考虑如果他冲上来自己要不要挡在老爹面前,他敢肯定赵云杀自己的场面会和取夏侯恩首级的情景一样精彩。
不过赵云终究没有热血地冲上来,勒过马首就朝东边奔去了。曹丕远远地看着沙地上身首异处的夏侯恩,他背上还系着青釭剑的剑匣。
日后每每想起这一刻,曹丕都很明白那种体验就是恐惧。更奇怪的是,越是恐惧,越是想见到赵云。这种“相思”毫无缠绵悱恻的风情,简直就是钻心蚀骨的煎熬!
——
曹丕望着手里的青釭剑发呆,这是他刚从赵云马上搜出来的,显然赵云本人还没有发现它。
长坂坡一役后,曹操基本没有时间缅怀他素日最为疼爱的侄儿夏侯恩,只是日复一日地对着青釭剑的剑匣长叹短吁。他不是心疼宝剑被夺,而是惋惜剑与剑匣不能合二为一。正如同虽有无双国士,却不能为己所用。他的打算是擒住赵云待赵云投诚后再以剑匣一并相赠,正可谓名器英雄两相辉映!
对于父亲勾画的美好蓝图,曹丕只好暗暗发笑。赵云再厉害,也不可能为曹氏所用。因为这里面基本就是个“属性”问题了,水和油还算好的,水和火基本就没戏了。追根结底,会认同曹家的赵云,根本就不值得曹丕如此又爱又怕,想得死去活来了。
“子桓!”
赵云的声音从前屋传来,曹丕这才如梦方醒,手里的剑像烫手山芋不知道往哪搁。赵云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看见马槽里新堆的饲料,急中生智地把剑埋到了干草堆的最下面。
头上裹着绷带的赵云冲到曹丕面前。
“子桓!我早上起来后发现,这屋里的男女主人双双不见了!”
“哦?”曹丕连忙也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是不是人家临时有急事出门去了?”
“可是都不说一声就……而且还有我们两人借宿,这?”
“也许人家是真的有急事,说不定下午也就回来了。何况我昨天给的钱都够买下这几间茅屋了,他们自然不担心我们是贼了。”
“唔……”
曹丕见赵云还在纳闷,连忙指着他的头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了些,就是耳鸣得厉害。”赵云有些无奈地皱眉,“早上起来头重脚轻的。”
“记忆呢,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是啊,脑袋里乱糟糟的……”
此时此刻,曹丕心里很高兴。
“等会我下山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那不如我自己直接去看大夫好了,何必劳烦人家特地上山?”
“不行,你自己都说头重脚轻了,万一身体不适从马上摔落,那伤势可就雪上加霜了。”
赵云满脸的歉意:“真是麻烦你了……”
饶是曹丕这种金刚不坏的脸皮,此时也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去给赵云找什么大夫,他是一夜未归,今天早上无论如何得去曹军大本营签到。
——
有惊无险地从曹操的帅帐中出来,曹丕还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等他再把脑袋扭正,眼前正搁着司马懿阴冷的马脸。
曹丕吓得连退三大步!
“你……”
“世子为何一宿未归?”
司马懿这时不仅是曹丕的谋臣,更是被曹操任命为他的老师,不过曹丕觉得他比曹操还像自己的亲爹。看这气势,曹丕只能心虚。
“世子?”
司马懿又语气紧迫地逼问了一句。弟曹植深受曹操宠爱,许多才华横溢的谋士,比如杨修之流,都投其帐下,认为曹植日后必然会继承曹操的地位。可是只有司马懿,偏偏把宝押在了曹丕的身上,熬到如今终于时来运转,如果曹丕在这种时候的表现有个什么闪失,司马懿可就血本无归了。因此他会紧张曹丕的一举一动也是正常的。
曹丕心里急直抓腮,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司马懿解释自己昨天晚上去哪了,和谁在一起……情急之下,他用了此时无招胜有招的终极一招——以大无畏的乱入精神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他问司马懿:“父王是不是准备撤兵了?”
司马懿冷冷地看着曹丕,半晌后还是回话了。
“汉中局势已定,再无可图之机……相信魏王不久后即将下令撤兵。”
曹丕点点头,心中思绪千变万化:他当然是在想赵云怎么办。带着一起走?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如果告诉赵云所有的实情,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而且,总觉得就这样告诉他所有的实情,好可惜……
赵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自己的眼睛,清澈剔透,宛如初见。
于是曹丕陷入了无限惆怅之中,对面前的司马懿,干脆将计就计地直接无视掉。司马太傅看着魏世子一脸的风花雪月爱恨情仇,神游太虚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于是嘴部肌肉抽了再抽,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无意义的追问。
和曹丕一样,司马懿对做无用功是深恶痛绝的。
卷七
建安十三年冬,赤壁之战前夕。
僵冷的空中飘来紧绷的气息,大战迫在眉睫一触即发,江边已久不见渔猎的船只和百姓,一派肃穆而荒凉;彼岸曹军号称百万,号角之声隐隐约约,催的人心越发沉闷惊惶起来。
因此,打死赵云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这种非常到非比寻常的时刻,和曹丕来一次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报告将军,我们捉到个擅自渡江的可疑人物,可是他……他说他是赵将军的朋友。”
听到这番话时,赵云心里已经有很不好的预感了。
大冬天的,曹孟德的儿子满面春风单枪匹马地出现在刘备军的大本营——夏口的码头边上,饶是赵子龙,也差点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着曹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龙!”
倒是曹丕,热泪盈眶地扑了上来。赵云被他吓傻了,一动不动,任凭他抱了个满怀。
——
“你……你来做什么?”
“啊?我看难得有机会离这么近的,当然要顺道来看看你!”
“……”
赵云想自己百万军中单骑救阿斗算得了什么?看看曹丕,这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非常人也!
“你为什么这种表情?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探望你哎,你就没有一点点被感动到吗?”
“……”赵将军被吓着了倒是真的。
“上次在长坂坡,你都在我面前了,可是还是没机会说得上话。”曹丕长叹短吁,煞有其事,“我爹很是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