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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的早,若不然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事来!郑家的事情,你听闻了么?也是家门不严,弄出来的丑事!郑三娘子气生气死,却也没法,只得招了那不知哪儿来的穷鬼在家,倒成了这徽州城里的大笑话。咱们家莫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不成?”
傅沐槐闻言,略有些踟蹰,然他到底是生意人,及善应对,当即说道:“你也不要为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乱了阵脚。这时候立赶着去找,哪里能寻出好亲事来?若是将月儿许给那纨绔子弟,酒肉之徒,你舍得么?我知道你素来是最疼月儿的,只是今儿给气昏头了,才有这等言语。”陈杏娘到此时,心情略舒畅了些,便揉着额角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真给这丫头气昏头了。原只是为了仁哥儿并给她请个教女训的先生,哪晓得竟弄出这样的事来!也罢,我不生这些闲气,你赶紧把季秋阳辞了去,再不许他上门来罢。”傅沐槐点头道:“也不消你说,他倒要辞行呢。”陈杏娘闻言,问道:“辞行?他做什么去?”傅沐槐说道:“今年又是朝廷大比之年,他进京赴考去。”因又试探道:“他也是个才学出众之辈,这一去只怕要高中了呢,到了蟾宫折桂之时,飞黄腾达也是说不定的事。”
陈杏娘却冷哼道:“他去赴考?早做什么来?我往日里听说,他得这贡生的功名在身,也有个两年了。若他命里有那福气,不早中了?什么样的坟头长什么样的草,我是不信他能有什么大出息!旁的不说,他有入京的盘费么?”傅沐槐见她如此,因深知她的脾性,只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第九十三章 辞别
当下,傅沐槐窝盘住陈杏娘,叫宝珠、冬梅两个打了热水进来,亲手服侍着梳洗了一番。陈杏娘重理鬓发,再施脂粉,又吃了两口滚茶,过了好半日功夫,方才渐渐安宁下来。傅沐槐见她心神平静,方才说道:“外头还有客,我先去罢,不好叫人家干坐着。”陈杏娘轻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客,也值得这样抬举!”傅沐槐温言笑道:“到底在咱们家这么些时候了,也并没什么不到的地方。”陈杏娘听了这话,心里火气又旺了几分说道:“就是没什么不到的地方,才把月儿给拐了去了,把本来好好的女儿,挑唆的这般不听母亲的话了!你今儿就撵他出门,我再不要听到这人的消息!”傅沐槐又拿些话抚慰了一阵,方才出来,又交代两个丫头道:“你们好生服侍太太,若再有什么不好,打发人到前堂上寻我。”
丫头们应下,傅沐槐便往外去。走到院里,却见傅月明正在一株梨树下站着抹泪。他当即迈步上前,待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谈起,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傅月明见父亲过来,慌忙擦了把泪,低声呼了一句:“父亲。”傅沐槐点了点头,说道:“你母亲正在气头上,话说重了也是有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傅月明这会儿静下来,心里倒也懊悔不已,又恐母亲再被气倒,便说道:“是女儿不好,说话没轻重,让母亲气着了。”傅沐槐顿了顿,又低声问道:“你同季先生……”傅月明连忙说道:“女儿同先生清清白白,甚事也没有,母亲只是捕风捉影罢了。”她唯恐傅沐槐听信了陈杏娘的言语,竟真的将季秋阳辞了去,从此二人再不复相见,故而急忙拿言语遮掩。
不想傅沐槐莞尔一笑,说道:“父亲跟前,你还扯谎么?先生今日过来,把你们的事儿都告与我了。”傅月明暗暗吃了一惊,又不明其故,只低头不语。只听傅沐槐又笑道:“你自己挑了女婿,怎么不告与父亲?”
傅月明两颊发烧,羞赧不堪,只低头轻斥了一声:“父亲!”傅沐槐本要再说几句,又记挂着季秋阳独个儿在堂上,便说道:“你先到小书房里去等我,待会儿我就过去。你母亲正生着气,你不要进去。”傅月明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只点头应了,也没带丫头,一个人往园子里小书房去了。
傅沐槐这才到堂上去,同季秋阳一道吃了饭。
宴毕,小厮送了香茶上来,两人坐着说些闲话。傅沐槐又问道:“如此,先生预备何日启程?”季秋阳答道:“回去将房饭钱开销清楚,收拾了行囊,再同城里的朋友辞过,大约后日就动身。”傅沐槐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些踌躇,还是说道:“先生这一去,怕是要许久才能够回来。待会儿,先生还是进去同月儿道一声别罢。”季秋阳倒不料他竟如此开明,登时一怔。傅沐槐又笑道:“你不知,适才为了你们的事儿,月儿同太太闹了一场,叫太太好生责骂了一顿。你若是就这样不辞而别,那丫头还不知要怎样伤心呢。”
季秋阳闻说,连忙说道:“都是在下行事不稳,倒给员外府上添麻烦了。此事,姑娘无错,还望员外不要见责于她。”傅员外却呵呵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早已说过,只要你能好好待月儿,旁的我是一概不在意的。我不是那伪道学,我们家门里的事儿,我自个儿拿主意,外人说什么通不与我们相干。只要你们两口能好好的,那就比什么都强。”季秋阳唯唯称是,傅沐槐又说道:“先生此去,如能高中,自然是好。如若不能,也定要回来,世间行当众多,也并非定要入朝为官。”
季秋阳知他是怕自己一去不返,便说道:“员外放心,在下于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倘或当真不能,在下也必定折返徽州。”傅沐槐点了点头。
一时,二人也再别的言语。傅沐槐先打发小厮到上房打探了一回,得知陈杏娘吃了午饭歇下了,才叫季秋阳进去。季秋阳来傅家也有时日,道路熟稔,也无需人引领,径直进了后园。
其时,傅月明正在小书房里坐着,既不知今日同母亲这般撕闹一场,会落个怎样后果,又不知父亲所言是何意。她虽是深深懊悔今日行事孟浪,但一思及先前母亲的言语,仍是按捺不住的气恼。以往虽也知母亲的脾性,却没想到她竟将那一顶珠冠看的这等要紧,竟连母女情分也不顾了!自小至大,母亲都不曾动过自己一根指头,今日竟为了这事,恶言相向,甚还打了自己。思及此处,她心如被油煎,止不住又落了几颗泪,将手里一方锦帕绞了又绞。
正在此时,门外廊上忽有脚步声传来,她只道是傅沐槐前来,赶忙拿帕子擦了脸,起身相迎。不想买进门来的,却是那个自己这几日来魂梦相牵之人。
她微微一怔,张口便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母亲生了我的气,不让我见你……”季秋阳微微一笑,先不答话,拿了她手里的锦帕,轻轻替她抹去面上泪痕。这近前一瞧,便看出她两颊微肿,思及先前傅沐槐所说,不由脸色一沉,低声说道:“我不好,让你吃苦了。”傅月明笑了笑,低了头,说道:“只是和母亲吵了几句嘴,不算什么。我只是担心,一时不稳行事鲁莽,惹怒了母亲,往后她再不准我见你。”
季秋阳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真是个傻丫头。”说着,不待傅月明答话,又道:“咱们的事儿,你父亲答应了。”傅月明先自一怔,旋即一阵狂喜,连声问道:“你怎么同父亲说的?他竟然答应了?那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季秋阳望着她,噙笑说道:“你啊,真是当局者迷。你们家里,虽是员外敬重太太,然而儿女婚姻的大事,还是你父亲拿主意。上一世,不也是你父亲做主,才将那厮给招了进来么?你父亲是真心疼爱于你,知晓了你我的事儿,自然是会应下的。”
傅月明听闻,脸上红若云霞,轻声问道:“你把咱们的事儿都告诉父亲了?”季秋阳点头道:“正是。”又浅笑说道:“我原也虑他不允,谁知他竟这等开明,以往倒是你我想多了。”傅月明又喜又羞,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垂首不语,半日才又问道:“我家里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有那么一桩难处,我父亲却怎会轻易答允呢?”季秋阳笑道:“我许他,待咱们有了孩子,长子姓傅,回你家来继承宗兆。如此,你家便不患后继无人了。”傅月明闻言,不禁失声道:“你……你竟肯如此委屈么?我听你说起过,你季家也是几代单穿,到了你这里更是只有你一个,你家的香火也指着你。若是咱们子嗣上并不旺盛,可又该如何是好?”她话至此处,季秋阳忽然一指点在她唇上,含笑温言道:“我不信我季秋阳会福薄至此!想想,你我竟能重返人世,这段福气可是世人所能及的?”
傅月明听了他的言语,心中方才安定,垂下头低声问道:“那你……你几时来娶我?”这话音低的,有若蚊蝇。
季秋阳却眉头轻皱,说道:“我今儿来还有一桩事要告与你,如今又是朝廷的大比之年,我要入京赴考。今儿过来,一则是要把咱们的事儿定下,以防我不在这里,被有心人之人钻了空子;二来,也是特来与你辞行的。”傅月明不防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登时呆若木鸡,今日她一连经了几桩事情,乍喜乍悲之后已不知作何感想。好半日,才过神来,问道:“你往日不是这样的性子,你不是向来淡泊名利,最厌蝇营狗苟么?怎么如今要去赶考呢?莫非……莫非这是父亲的意思?”
季秋阳连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这一世我也想了许多。虽是柴米夫妻亦可过得,然而你我的境地却不许如此。上一世我护不得你,不正是因着我无钱无势?这一世,虽是眼下境况似好些,却焉知前头没有磕绊?此为一则,其二,你母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若只此一身上门求娶,你父亲虽肯将你嫁我,却必定与你母亲生出龃龉,你母亲恼怒之下未免迁怒于你,我怎能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你推进不孝的境地中去?此外,我自己还有些事情,非走此途不可为之。以上三则,我必得进京赴考,且必要博个功名回来。”言至此处,他温然一笑,低声说道:“你安心,待我回来时,必然风光娶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