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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戒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长休,出阵!这里不需要你了!”手在洛浦腋下穿过,在他失神时,提起他的身子,就把洛浦扔出了阵 法。
洛浦身子在空中半翻,落在阵外看了一下,转身化作一道白烟,向山上而去。他一路心慌慌,真怕结衣真的出了什么事。刚进道观,就 能感到观中鬼气阴重。
他步伐紊乱,几乎要走不下去。怔怔看着满院的落叶萧萧,直到一个道士匆匆走过来,愧疚地看他,“长休道长,结衣……”
洛浦抬手,止住了道士的话头,笑道,“我知道,结衣又闯祸了是吧?你们把她关起来了么?我去看看她。”
他不理会三三两两赶出来的道士,一径往结衣的屋子寻去。穿廊过堂,丛丛郁郁的树荫在月下,照出狰狞的影子。他步子越来越快,干 脆跑了起来。
她的屋子怎么那么远?啊,是他的错,当初想着要她住的离道士们远一些,彼此就井水不犯河水。可他现在去找她,却要走这么长的一 段路。等他找到了她,便要她搬出来。最好离他近一些,最好让他一出门就能看到她。
青容站在结衣门口等着,看到他来,眼圈就红红的,哑声,“洛浦,结衣……”
洛浦笑道,“你别哭,结衣又骂你了吧?我替你骂回她。”
他越过青容,推开门,看到屋内月光下的竹床,安静地躺着一个姑娘,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面容苍白。他一步步走进屋中,跪在她身 前,着迷一样地看着她合眼的样子。
伸手去拉她的手,温柔地笑,“结衣,不要睡……起来,跟我说说话。”他一遍遍地喊她,想看她跳起来,眼波流淌,嬉笑着扑进他怀 里……他一定不推开她。
青容看他那样,眼圈更红了,捂着脸哭道,“洛浦……是我的错,亲眼见结衣魂魄散掉,她在我跟前倒了下去……我的错。”
从上山开始,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一直在他喉口。他一张嘴,血就吐了出来,大滩大滩的血,从指缝里流出,在雪白的衣上,留下暗 红斑斑的阴影,触目惊心。
情到深处,何等荒凉。他摸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一句话也说不下去。
魂魄似乎开始沉寂,心中一场大雪在无休止地下,他被困在其中,雪色萧萧,蓟马无望,世界空虚。那是他百年沉睡的时刻——他恨不 得就这样睡过去。
后来,他跟结衣讲,“我以前总在猜测,我到底是怎么死去?那一刻,我看到你安静地躺在我臂弯里,一点儿气息也没有,我终于想到 ,跟你一块儿死去,也是好的。”
62.再惜
在洛浦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并没有什么是值得留念的。他少年时便已出师,名享天下。那时刚愎自用,进宫去给什么皇帝讲道,亲眼 见到了皇宫中利欲熏心的争斗,并在腥风血雨中,从被昏君赐死的宠妃怀中抱养了沭阳。
那时他连夜逃出宫,身后的追兵或死或伤。他自己也是一个少年,却还要抚养另一个孩子。这天下,人人争斗,这人间,兵戈相向, 根本就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年少的他抱着皇子走在雪地中,前路一片茫茫。
那个时候,他头顶着长休道长的名号,却被各路人马追杀。人人都以为他光鲜满目,背底的,他做过乞丐,进过牢狱。人心,比所有 的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他带着皇子出逃,洛家是不会收留他的了,青云观也回不去了。他只能往前走,这条路踏过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不能放弃。迟早有一 日,沭阳会长大,他会遵从死去的宠妃遗愿,让沭阳回去,从他父皇手中争得天下,真正做一番大事。
沭阳与他相差六七岁,本来师徒情深,他却很少和沭阳交心。他知道,总有一天,沭阳会回到他本来的位置。这茫茫天地,还是要洛 浦一个人走的。许许多多的夜里,他总是一人独卧,吃着花生,听着漏更,看天一点点发白。
就是在这般寂寞中,遇到了结衣。
这是一个多么爱恨分明的姑娘,又那样招人怜惜。所有人都以为,他从不收妖,那一日却要带着结衣上路,便已经对结衣动了心。其 实不是那样,洛浦只是太累了,他想找个对象,畅所欲言,不必有太多的孤寂。
结衣眼中有寂寥沧桑,却还隐藏天真。
那是洛浦一眼就相中的姑娘。
“我要带她一起走,她要什么,我都给她——只要她跟着我走。”从一开始,洛浦就下了这样的决定。
其实如果结衣那时候没有跟着他走,可要比现在好的多啦。她跟着他,实受了太多的委屈。他不能像自己承诺的那般,让结衣长展眉 ,他还偏偏惹她哭泣,惹她伤心……
此时此刻,洛浦望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姑娘,便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他不跟任何人提起,默默吞咽在肚子里。 他以为时间还来得及,时间却已经舍弃了他。
他从怀中掏出结心司南佩,想塞到她手中。她手心好凉,握都握不住。洛浦发怔,伤心地想到,这是你一直想拿回去的方小说西啊, 我还给你了,你怎么不要呢?
青容站在他后面,掩着嘴流泪,她怕自己哭出声惊到洛浦,便死死咬住手背的肉,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洛浦看着结衣,突然把她搂进怀里,哑声,“没什么大不了的……结衣,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死么,我陪你。”他一手揽着她贴 紧自己胸口,另一手作出一个繁复的印,往头顶打下去。
却是一道光从屋外掠过来,擦过他的手,也消了他聚起的灵力。长诫和众位道士风尘仆仆,进了屋子,看眼自己的师弟,目光就移到 了结衣身上,淡声,“你疯魔了么?结衣要死了,便是魂飞魄散,怎么还可能有身体存在?”
青容呆住,她初初做鬼,看到结衣在她面前倒下去,就以为结衣死了。此时长诫一提醒,她忙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那个时候,艳 鬼手按在结衣肩上,有两缕白色的光团从结衣身体里飞出去,我以为那就是魂魄。然后结衣就倒了下去,我拼命挣扎,那艳鬼似乎也 受了伤,匆匆逃走。照这样说,从结衣体内飞出去的,并不是魂魄么?”
长诫不答,往旁边一坐,看他的师弟打算怎么办。
洛浦经过他提醒,愣了一下,面上闪过喜色,手搭在结衣身上,感受她体内的魂魄。他心绪不定,只觉得手下的魂魄混乱不堪,定心 咒在心中走了好几圈,才探出,结衣体内确实少了魂魄,但不至死。
其他的魂魄在体内乱撞,定不下来,才是导致结衣醒不过来的原因。想让结衣醒过来,需要的是聚魂……聚魂啊。洛浦目光微闪,想 起了自己体内的聚魂珠,毫不犹豫,闭眼便开始施法。
长诫见他无大碍了,揉揉疼痛的眉头,看眼道士们,一起往屋外走去。
青容忐忑跟着他,“道长……那只艳鬼,死了吗?”
“不死,我会回来么?”长诫淡淡一声,终于让青容悬了一晚的心,彻底定下来。
长诫走了两步路,又停下,对青容说,“姑娘是活魂,不能离开身体太久。等长休好了,让他送你找你的身体去吧。魂魄离开身体太 远太久,衰败的也快。”
青容怔忡,眼底有茫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慢慢施个礼,看那一行道士来去匆匆地消失了。她走回窗前,看到洛浦手心贴在 结衣心口处,有幽蓝晕华的光从他手上传过去。
青容轻轻笑,靠着梧桐树坐在院中,真好。
青容这一世身份低微,统共就那么几个朋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伤害了朋友。那样,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她想着,等结衣醒 过来,自己便走吧?
结衣不会怪她,她却怕自己又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要往哪里走呢?
结衣、长诫都说过,她是活魂,也就是并没有死,可她的身体在哪里呢?青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与云公子回到金陵,他说要风风光 光地娶她,她心里也隐约窃喜……后来,后来……她就糊里糊涂来找结衣了。
中间有许多空白,可是青容已经不记得了。
月过中天,青容听到了身边有衣料摩挲的声音,她往后看,是洛浦走了出来,脸色惨淡,神情却很安静平和。青容没说话,洛浦也没 吭声,在她边上坐下。
一会儿,洛浦淡渺渺地说道,“我把一半聚魂珠渡到了结衣体内,她不日就会醒来,你也不必自责,不是你的错。”
青容想了想,回他,“连长诫都能看出结衣没有死,怎么你看不出呢?”洛浦没回答,她轻快笑,“傻子,当局者迷,那是你太喜欢 她,心乱了。”
洛浦不否认,身子放松地靠在梧桐树上,道,“青容,你多大啦?”
“……”青容面皮一抖,恨恨地瞪他。
洛浦便嘴角一勾,报了仇,“女人年纪大了,就赶紧找个人嫁了,不要想方小说想西,关心不该关心的。”见青容似乎有炸毛的冲动 ,他摆摆手,神色严肃下来,“等过两日,我身体恢复了,就帮你找找,你的身体在哪里。你是人,不该以活魂的形式出现。”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洛浦横她一眼,因为结衣事情解决,心情正愉快了,毒舌道,“八成你也不知道,问了也白问。”
青容沉默。
洛浦更得意,说道,“等结衣醒过来,我和她一起送你回去。”
青容点点头,觉得如此不错。
但事情有变,过了两日,青云观来了贵客,云梦泽。他和长诫禀告一声,就去找青容了。
青容见到他,记忆的碎片扑面而来,想起什么,脸色变了,惶惶往后退。
云梦泽奔了一路才找到她,本是极为高兴,但她那样恐慌,他心中受伤,眼眸不由稍黯淡,轻描淡写道,“山下全是我的人,不想血 洗青云观山下的老百姓的话,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青容眼圈红起,冷笑从嘴角溢出,“你真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