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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把这些都写下来了,如果有任何事情发生,比如你眼睛被打青了,或者其他什么,你的朋友会把写好的东西交给校方和警察。”
保罗说:“我不敢。”
“那么,你在这个学校待一天,就得向他们交一天的零花钱。你会一直对他们胆战心惊。”
保罗想了想,“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报警呢?”他问。
“你想这么做也行。”
“我先试试你的办法。”保罗说。他笑了。尽管不是大笑,但还是笑——这是他三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
就这样,保罗·辛格向尼克·法思因解释了他为什么再也不会给他钱,然后扬长而去。
尼克·法思因只是攥紧拳头又松开,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又有五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操场上找到尼克·法思因,要他把上个月收的所有零花钱还给他们,否则,他们就要到警察那里去。
尼克·法思因忽然变成了一个极不开心的年轻人。
莫说:“是他,都是他引起的。要不是他……他们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咱们必须教训教训他,这样他们就老实了。”
“谁?”尼克问。
“那个总在看书的家伙。图书馆里的那个。鲍勃·欧文斯。是他。”
尼竞慢慢地点点头,然后说:“哪一个?”
“我会指给你看的。”莫说。
伯蒂习惯于不被人注意,习惯于置身于阴影中。
如果人们的眼光总是很自然地从你身上滑开,那么,一旦有眼睛盯着你,有人朝你的方向看,有人注意你,你就会非常在意。如果你在别人心目中总是几乎不存在似的,那么一旦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而且跟踪你……这种事就非常显眼。
他们跟着他出了学校,走到路上,过了拐角的报刊亭,穿过铁路桥。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确保跟踪他的那两个人不会跟丢了。他们中的一个是粗壮的男孩,另一个是一脸精明的女孩。
伯蒂走进道路尽头、当地教堂后面那块小墓地。他在罗德里克·佩森和他的妻子安贝拉及第二个妻子波尔图纳(长眠于此,等待复活日的到来)的墓旁等着。
“你就是那个家伙。”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鲍勃·欧文斯。你现在真的麻烦大了,鲍勃·欧文斯。”
“其实是伯蒂。”伯蒂说。他看着他们,“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是‘D’。你们是杰克和海德。”
“是你,”那个女孩说,“找那些七年级学生的就是你。”
“所以我们要给你上上课。”尼克·法思因说。他毫无幽默感地笑起来。
“我很喜欢上课。”伯蒂说,“如果你们上课时注意听讲,你们就不会敲诈小孩子的零花钱了。”
尼克皱起眉毛,然后说:“你死定了,欧文斯。”
伯蒂摇摇头,朝身边做了个手势。“我没死。”他说,“死的是他们。”
“谁死了?”莫说。
“这个地方的人。”伯蒂说,“看,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给你们一个选择一—”
“不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尼克说。
“你们现在在这里。”伯蒂说,“我要你们来这里。我到这里来,你们跟着我来了。一回事。”
莫紧张地朝四周看看,“你有朋友在这里?”她问。
伯蒂说:“恐怕你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要把别人不当人,不要伤害别人了。”
莫不屑地一笑。“老天啊。”她对尼克说,“揍他!”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伯蒂说。
尼克狠狠地朝伯蒂挥来一拳,但伯蒂却不在那里了,尼克的拳头猛砸在墓碑角上。
“他到哪儿去了?”莫问。此时的尼克正一边骂着,一边甩着手。
莫看着周围影影绰绰的墓地,一脸困惑。“刚才还在的,你知道他刚才在的。”
尼克是个毫无想象力的家伙,现在也不准备思考什么。“也许他跑了。”他说。
“他没有跑。”莫说,“他只是不在这里了。”
莫想象力丰富,出点子的都是她。此时正值黄昏,又是在让人毛骨悚然的墓地,她脖子后面的汗毛直竖。
“有什么真的真的不对劲了。”莫说,接着惊恐地尖声说,“我们走吧。”
“我去找那个家伙。”尼克·法思因说,“我要把他揍得屁滚尿流。”
可莫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周围似乎有影子在动。
“尼克,”莫说,“我害怕。”
恐惧会传染。你也会被传染的。有时候,只要有人说他害怕,恐惧就真的来了。
莫很害怕,现在尼克也害怕了。
尼克什么也没有说,他只知道跑,莫紧紧地跟在后面,向活人的世界跑去。
街灯亮起来了,将黄昏变成了夜晚,将阴影变成了黑暗的地方。在黑暗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们一直跑到尼克家才停了下来。进去打开所有的灯后,莫打电话给她妈妈,哭喊着要妈妈来接她。从这里到她家只有很短的距离,但她那天晚上不想独自走回家。
伯蒂满意地看着他们跑了。
“亲爱的,干得好。”一个身穿白衣的高个子女人在他身后说,“先隐身,然后是恐惧大法。”
“谢谢。”伯蒂说,“我还从没在活人身上试过恐惧大法呢。我是说,我理论上知道,但是……”
“很灵光。”她开心地说,“我是安贝拉·佩森。”
“伯蒂,诺伯蒂·欧文斯。”
“你就是那个活孩子?山上坟场里的?真的吗?”
“嗯。”伯蒂真没想到,坟场之外居然还有人认识他。安贝拉敲打着墓碑一角。“罗迪?波尔图纳?在家吗?看看谁来了?”
于是就有了三个。安贝拉介绍伯蒂给他们认识,伯蒂同他们握手,说:“我很荣幸。”
“欧文斯先生刚才恐吓了几个孩子,他们活该。”安贝拉解释道。
“干得好。”罗德里克·佩森说,“是不是有几个粗鲁的家伙行为不轨?”
“他们欺负别人。”伯蒂说,“逼着别的孩子把零花钱交给他们。就是这样的事。”
“让他们感到恐惧当然是个良好的开端。”
波尔图纳·佩森说。她是个身材粗壮的女人,比安贝拉年纪大得多。“如果恐吓这一招行不通,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真的没有想——”没等伯蒂说完,安贝拉打断了他的话:“我想梦游可能是最有效的补救办法。你会梦游,对吗?”
“我不知道,”伯蒂说,“彭尼沃斯先生给我演示过,可我没有真的——啊,有些事情我只是理论上知道,而——”
波尔图纳·佩森说:“梦游非常好,但我可不可以建议你采用拜访灵魂的方法呢?那种人能理解的只有这个。”
“哦,”安贝拉说,“拜访灵魂?波尔图纳,我亲爱的,我真的不这样认为——”
“是的。但幸运的是,我们中的一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我得回家了,”伯蒂急匆匆地说,“他们会担心我的。”
“当然,”佩森一家说,然后又说了句“见到你很高兴”和“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年轻人”。
安贝拉·佩森和波尔图纳·佩森还在气冲冲地瞪着对方,罗德里克·佩森说:“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想问候一下你的保护人。他好吗?”
“你说赛拉斯?是的,他很好。”
“请代我们向他问好。这么小的墓地,恐怕我们永远不会有机会遇到荣誉卫士的一员。但是,知道他们还在,我们就安心了。”
“再见。”伯蒂说。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但也没放在心上,“我会告诉他的。”
他拿起自己的书包,享受着走在阴影里的舒适,回到了家中。
和活人一起上学并不能免除伯蒂向死者学习的任务。长夜漫漫,有时伯蒂会道歉,然后在午夜来临之前筋疲力尽地爬到床上。大部分时间里,他一直在坚持。
彭尼沃斯先生这些日子没什么好抱怨的。伯蒂学习认真,提问积极。今晚伯蒂问到了闹鬼术。他的问题越来越具体,让彭尼沃斯先生有些着急——他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的用过这些法术。
“我到底怎么才能在空中变出一个冷点?”伯蒂问,“我想我已经掌握了恐惧大法,怎么才能练成恐怖大法呢?”
彭尼沃斯先生叹了口气,竭力向他解释,解释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伯蒂第二天上学时很累。第一节课是历史。这门课伯蒂大部分时间都很喜欢,虽然他常常需要压住冲动,避免说出“事情不是那样的”、“在现场的人不是这么说的”之类的话。但今天上午,伯蒂觉得要竭尽全力才能保持清醒不打瞌睡。
他拼命集中精力听课,所以没怎么注意周闱发生的事。各种念头在他心里乱作一团,一会儿是课堂上讲的国王查理一世,一会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欧文斯夫妇,以及自己从前有过、现在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的另一个家庭。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了。柯比先生和全班同学都转头看是谁。
来的是个一年级的学生,有人派他来借一本教科书。
大家的脑袋刚转过去,伯蒂忽然觉得有东西插到了自己的手背上——他没有叫喊,只是抬头看了看。
尼克·法思因居高临下地朝着他笑,手里拿着一枝削尖了的铅笔。
“我不怕你。”尼克·法思因低声说。
伯蒂看着自己的手背,手上铅笔刺过的地方,一小滴血冒了出来。
那天下午,莫·奎林在走廊上跟伯蒂擦肩而过。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以至于可以看见更多的眼白。
“你是个怪物,”她说,“你没有朋友。”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伯蒂老老实实地说,“我是来学习的。”
莫皱了皱鼻子,“你知道这么说有多怪吗?”她问,“没人来学校是为了学习的。我是说,我们来学校是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