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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千户斗了两年,很可能最近被斗垮。”
锦衣卫的快船,全名是卫风快船。后来快船与马船改变设计合并,步军与骑军可以联合
作战,称马快船或快马船,有千余艘之多,完全是皇家的专用船只,各地的军民见了这种船
如见魔鬼,有无比的特权。
“那就难怪啦!王谦是绝世人屠的忠实走狗,上右亲军所的张将爷地位低两级,输定了。
不谈这些,咱们只能听天由命。我在打听水蜈蚣小罗的下落,想请他办一些不怎麽紧要的
事。”
“他到京口去了。”徐老哥说:“小李,他那些水上好汉恶毒得很,惹不得,有任何事
都不要找他,找他等於是引鬼上门。”
京口指镇江,市面繁荣程度不下於京都。
“这……好吧!不找他,我也无暇到镇江去找。徐老哥,不要太过耽心,锦衣卫内斗的
事,在尘埃落定之前,用不著忧心仲仲等灾祸降临,吉人自有天相,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
躲不过。吕场主是老好人,老天爷会突然清醒大发慈悲的。”
“他娘的!我不信天老爷,天老爷势利得很,只会降灾给可怜的无辜百姓。”徐老哥愤
愤地怨天尤人。
“呵呵,你该信的。”他喝乾杯中茶离座准备走:“俗语说,莫道苍天无报应,举头三
尺有神明。”
“神明不会报绝世人屠、王千户那种人,只有千幻修罗那种妖神才会找他们果报。”
“呵呵!但愿你老哥这张乌鸦嘴有灵,被千幻修罗的千里眼顺风耳看到听到,接受你的
祝告,替你们执行果报出口怨气呢!过几天和你聚一聚,再见。”
◇◇◇◇◇◇◇◇◇
锦衣卫成立初期,建制有十七个单位,后来单位逐渐增加,管的事愈来愈多。
永乐皇帝两次御驾北征,锦衣卫只有一部份官兵随驾,十二上直亲卫军也留在京师保护
太子。
他先后成立七个亲军卫,因为十二上直亲卫军是建文朝的人,对他的忠诚度可疑,所以
另建立亲军卫。
锦衣卫留京的官兵有三分之二,皇太子根本管束不了这些人。
那些握有大权的高级将爷,在城内置有私室宅院,大多数是抄没的贵戚名豪产业,假公
济私予以吞没,如被查出,也仅以漏报名目小加薄惩,因此被查出的事少之又少,也没有人
敢查,敢查的人一定是自己卫所的眼红袍泽。
千户王谦的豪华私宅,在三山门大街南面的黄家井街,那是一座占地半坊的豪华园林大
宅。出门北行不久,便是三山门大街。三山门也称水西门,是秦淮内河的出口,有水门管制
河水。
外面的西关,大路直通江东门,北面是中山王府的莫愁湖,南面是南湖,包括关内与江
东门大街,近城一段便是有名的风化区。那时,秦淮内河的妓院很少,以画舫为主,真正的
风化区,在西关与关外一段市街。
皇家教坊十六楼中鹤鸣、醉仙、轻烟、淡粉、柳翠、梅妍,六座名楼都在这里。
后来一把火把风月场烧光,官府禁建,风月场才逐渐蔓延入城遍布秦淮河,六座楼也不
再重建,消失在秦淮风月场,揭开四百年秦淮新风月序幕。
要找王千户,不必到镇抚司衙门去找。在黄家井街大宅,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在西关
风月场,或者秦淮的画舫去找,十之七八会一找即著。
他是风月场中的豪霸级大爷,粉头们又爱又恨的恶魔。
爱的理由是他舍得花钱,而且不按规定免费召粉头陪侍。京都的有权势人士,召妓招待
宾客是不花钱免费的。
恨的理由更简单,有许多女人,是被他以各种莫须有罪名罗织,抄没入官配发入教坊的
官宦人家内眷,仇恨不共戴天,却只能将血海仇恨埋藏在心底。
这天晚间,淡烟楼灯光如画,警卫森严,楼上楼下冠盖云集。千户王将军今晚宴客,闲
杂人等乖乖回避。
秦淮十六楼不只是单纯的一座楼,而是拥有许多房舍的建筑,楼本身雕梁画楝金碧辉煌;
楼下是一排排一间间宴乐堂室,楼上是一座座花厅与华丽绣房。
其他每楝房舍,则是二三流的低级卧室,嫖客另有门户出入,不许从主楼经过,打扮稍
差的人,想进门也非易事。
街对面,则是私营的妓院,粉头们如果由权贵们召出应局,也是免费的,帐记在主事的
教坊管理费用内。
李季玉与三位年轻朋友,同时在对面的春华院吃花酒。
春华院是颇有名气的私营妓院,品流颇高,粉头们经过悉心的调教,元曲杂剧歌舞都是
第一流的,俗称曲院。
缠头夜度资,比淡烟楼的名妓只高不低,普通嫖客还真不配至春华院或留香院进出,置
酒三五次,粉头是否肯让刘阮上天台,还是未定之天。
雅室是楼上的小厅之一,隔绝室外的声浪。盛筵酒菜满桌,酒是江南人少沾唇的徐沛高
粱一锅头,四位粉头另备有淡酒苏杭女儿红,敬酒才用高粱。
四位粉头皆年在十四五芳华,粉妆玉琢善体人意。陪李季玉坐台的小姑娘叫芳华,春华
院的红牌歌妓。
三位朋友的姓是赵钱孙,加上他姓李,恰好是赵钱孙李,绝配。在这里,除非是名士豪
客,姓名并不重要,也不一定是真名。
酒至半酣,逐渐放浪形骸。
四位小姑娘身边,各有一件乐器。
芳华姑娘的乐器是阮咸衍化出来的三弦,有点像改良式的马头琴。
月华是箫;秋华是琵琶;春华是笙。
众人调笑声中,突然传出珠走玉盘的嘈嘈切切琵琶声。原来是姓赵的年轻朋友,居然正
襟危坐聆听秋华的琵琶独奏。
过脉是一小段前奏曲,把所有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李季玉温柔地扶正芳华的娇躯,剑眉攒得紧紧的。
他知道这段过脉所配的曲调,神色微变。
是禁曲,这十年来无人敢唱的禁曲。他想阻止,却又叹了一口气打消阻止的念头。
悲凉的歌声,在琵琶的怪异旋律中,幽幽地、却又豪壮地在空间里流泻,似乎其他的声
浪皆已沉寂了。
“幽燕消息近如何?闻道将军志不磨。纵有天龙翻地轴,莫教铁骑过天河……”
是诗,而不是词。
歌声徐止,又是一段骤急的过脉。
“关中事业萧丞相,塞上功勋马伏波;老成不才无补救,西风一度一悲歌……”
李季玉突然伸手按住弦码,轻轻取过琵琶递给坐在他左首的芳华。
“你是女秀才的甚什麽人?”他柔声问。
“她是我表姑。”秋华拈起酒杯,一口喝乾,脸上木然,但泪水像涌泉般滴落在胸襟上
“忘了她,小姑娘。”
“是的,忘了她。”秋华姑娘僵硬地说。
“有必要找死吗?”他叹了一口气:“王千户在对面的淡粉楼宴客,你这里也有他的爪
牙留连。老天爷!你认为我们不是他的走狗?”
“你们不是走狗。”秋华泰然拭掉泪水:“午间你来订席,随即有一位公子爷前来查问,
知道李爷所订的四位姐妹,便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要我们好好招待你们。”
“哦!那位公子爷姓甚名谁?”他心中暗惊,疑云大起,会有谁找上他的?
“不知道,穿得体面,好像是贡院街府或县学舍的少年生员,甚至像国子监的举子。他
说,你们是他家乡的好友,不妨唱些特殊的曲子让你们欣赏。我表姑的诗,就是特殊的。她
的另一首诗,绝命诗,芳华姐谱的曲,你听:三朝元老两朝臣,尺蠖龙蛇叹屈伸,缩头胁肩
公相责,金川门外迎新君。”
他大惊失色,跳起来冲到门旁,猛地拉开门虎跳而去,像扑出的猎豹。
门外是灯光明亮的走道,有不少婢仆往来各处花厅,没有可疑的人。两个往来的小婢,
被他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叫出声。
“芳华,你也不要命了?”他重回室内,呼出一口长气:“唱一曲柳三变柳七的词吧!
我们要听的就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这三位朋友,明天就启程返乡。”
“季玉兄,这些诗曲是怎麽一回事?”赵姓朋友并不紧张,泰然地问。
“不可问不许问,喝酒,听曲,知道吗?”他郑重地说:“我不想你在返乡前夕,被人
捉去上法场。”
“对啊!听歌。”月华小姑娘举箫就唇:“我们姐妹可以唱百余支元曲南曲。芳华秋华
姐和唱,我们合奏。柳七郎的八声甘州,送三位公子爷明日早返归舟。”
琵琶和三弦不需用嘴,可以一面弹一面唱,四般乐器奏毕过脉,两位小姑娘妙曼的歌声
荡气回肠: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顾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少不了喝采一番,他立即和三位朋友告辞撤席。
四位姑娘看出他神色不对,不敢询问,惊愕地目送他们出室,神色都不太对。
◇◇◇◇◇◇◇◇◇
他一马当先从大街折入一条小巷,向关北偏僻处小心翼翼从容举步。
夜间城外各关,虽然没有夜禁,但关门仍然关闭交通断绝,须偷越关城脱身。
“季玉,怎麽一回事?”赵姓朋友和他并肩举步,忍不住发问:“你好像紧张兮兮,有
此必要吗?”
“咱们被盯上了,你不觉得可疑吗?”他反问。
“你是指那位少年公子爷?”
“对,还有……”
“还有甚麽?”
“四位小姑娘,凭甚么敢唱女秀才刘莫邪的禁诗?”
“女秀才刘莫邪?”
“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