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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郑不健主仆遇事颇多,加以奔波劳累,晚饭也没吃什么,早早歇下。
老七服侍爷儿俩安寝已毕,闲着无聊,自坐在外间隔着窗子看舞龙。那龙其实也
没什么看头,下雨天没有披上锦缎龙衣,只是个竹编的空架子,加以伙计们身手
也算不得十分可观,看了一会,也就睡了。在雨声中朦胧到三更,院子里才练完
了,收灯散去。这后面才稍微睡得沉些,不图里屋清风又不知出了什么事,猛可
里连声尖叫起来。
老七一惊,也不及穿衣服,原留着蜡烛,慌忙拿了,精赤着上身,就跑进去。
只见清风从枕头上一头翘起,满头大汗,坐在青纱帐里。
“怎么了?”
清风惶然看他半晌,好容易收了汗:“我梦见……山,好多人推着山来压我,
我往哪边跑,它就往哪边压,怎么跑,都跑不掉……”
老七放下心,隔着帐子拍他两拍,安慰道:“没事没事,做梦嘛,又不是真
的。天不早了,快些睡吧,等下睡着了,包管再做个好梦。”
“我怕,”清风却不管,一把拉住他手,央求道:“七哥哥,留下来陪我。”
老七放下蜡烛:“那好,我穿件衣服就来。”
“你冷么?”
“倒不是冷,”老七轻轻挣开手,笑道:“这样光着膀子,在你家先生面前,
成什么样子?”
清风奇道:“那又怎么了?先生每每爱看我光膀子。”
老七也不答应,径自去了,才到外间,又听清风叫道:“七哥哥,可有什么
吃的没有?我饿了。”
再回来,便带了车厢里的八宝攒盒,又装了一盘子瓜果进来。清风便从盒子
里翻零食吃,老七闲坐无事,自拿柄小刀,在旁削梨。那小刀不过寸许长短,还
没得中指长,烛光下却是格外有些惹眼。清风从盒子上抬起眼,往边一瞅,先看
见褪在一边的刀鞘。
那是小小的个绿鲨鱼皮鞘,可有七八分长,捏在手里软乎乎的,好不可爱煞
人。再向老七要过刀身来看,刀刃雪亮是不提了,那刀柄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成,
琥珀般浓黄,上面嵌着细细的螺钿,比丝线粗不了多少,映着烛火,一闪一闪的,
却是个蝇头大的行书“蓝”字,笔笔分明,好不轻盈飘逸。
“好漂亮的刀儿!”清风爱不释手,玩不得一会,油然而起吞没之意:“七
哥哥,你这么大的个人,用这样一柄小孩子家才用的小刀子儿,可怎么象话?不
如送了我吧!”
老七笑着拿回刀子,削掉下剩的梨皮,递将过来:“你要是喜欢,赶明儿另
送你一把。这个可不成,也是人家送我的,没见着上面还有个字么?”
“我知道,”清风嘻道:“就是你心尖儿上人送的吧,这么巴巴地带在身上。”
老七失笑:“就你鬼灵精,还不赶快吃了梨睡觉!尽是这样混闹,吵得先生
也睡不着。”
清风分辩道:“吃过东西,哪能马上睡觉?要积食的嘛!再说,倘是先生真
困了,一定是闭着眼的。你看他现在眼睛睁得这么大,哪里是个要睡觉的样子?”
说着,拿过小刀削了片梨,塞入郑不健口中。眼见郑不健面无表情,一口口咽下
去了。
“看!”清风道:“要是先生困了,一定不会吃梨。所以也不是被我吵得睡
不着。我知道,都是为了白天的事,心里不高兴。”
“白天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先生不治病,那些人把医馆给砸了。”
老七沉吟道:“说死了人……就是他?”
“是呀。可要是这世上根本就没先生这么个人,这人还不是一样要死,又关
先生什么事?”
老七半晌不语。清风等了一歇,看不透他的脸色,心里一恨,忽然发起狠来,
一挥手,蓦地扔掉刀子。那刀锋快的,随势穿破纱帐,就扎在桌子上,扎得刀柄
一阵颤晃。老七一惊,却听清风道:“我知道,你跟他们都是一样,象我们这样
见死不救,原是活该!”
老七一怔,慢慢探手拔起刀,归了鞘,才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世
上根本就没先生这么个人,这人自然得死。可就是因为有了先生,这世界才该有
些不同呵。”
清风疑惑地看着他,恍然如有所悟,却又似懂非懂。老七也不给他解释,站
起身来,在帐子破处打个疙瘩,替他掖好帐脚:“时候不早,明天还要赶路呢,
睡吧。”也不等清风回答,径自袖着那柄螺钿小刀,转出外屋去了。
第二天自是谁都没能早起。直到吃过中饭,大家才上了路。那雨依旧时大时
小,淅淅漓漓下个不停。官道本是土路,这一来吸满雨水,弄得泥浆满地,地面
松陷,常常承不住车轮,马车未免走得十分艰难。路上还碰到些同样狼狈的舞龙
队伍,虽然常被泥浆拔去草鞋,毕竟人人做出一派欢欣鼓舞的模样。遗憾的是那
受尽侮辱的神灵似乎并不领情,这样一直走了七八天,直出了浙江省境,四太子
管辖不及,天才真正放晴了。
当天走到南直隶常州府宜兴附近,在山脚下一家野店打尖。正当中午,天一
晴,气温也就上来,这家店门口却好有两棵大槐树,南边那块树荫里已经停了辆
车,两匹拉车的灰马去了嚼头,正在树荫下啃草皮。老七便将马车赶入北边树荫,
先让清风推着郑不健进店歇息,这才卸车厢、松马轭,正忙着,忽听店里有个声
音道:“郑先生!”
回头一看,那野店里情形先时也都看在眼里了,靠路边只得两个窗口,一个
窗口边上坐着一家三口,一对中年男女带个小女孩儿,看来就是那驾马车的主人。
另一个窗口原不见人,这时却又不知从哪里冒将出来,站起来招呼郑不健。晒得
发黑的一身肤色,浓眉大眼带点憨气的神态,却是几天前在六不医馆交过手的那
个少年。
那少年也早看见老七,跟郑不健打过招呼,便走出店门来。一直走到北边树
荫下,脸上带抹见生人的羞涩笑意,向老七道:“我跑过头了,这几天,才等到
你们。”
“你等我们?师父病好了么?”
“病倒没有……时好时坏的。只是听我回家这么一说,便说扬州是个好地方,
素来高手如云,比如江湖四大世家里面,东方世家便在……”话未说完,却见老
七并不在听,只把双眼睛看向路边。少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大路上走来个
人,太阳底下压着顶竹编斗笠,肩上搭着瘪塌塌的蓝布褡裢,腰里挂着个酒葫芦,
布衣草鞋,慢慢走过来,似乎是上城里买卖回来的乡人。
少年看一眼,又道:“所以师父要我来见识见识,谁晓得我太性急……”
“就跑过头了?”老七笑着拍拍马颈。
少年笑道:“是呵,幸而还是遇上了,要不然我人生地不熟,到了扬州,还
不知道该往哪里找呢!”
老七随意听着,且不进店,只管靠在树上乘荫凉,拔根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却从眼角打量路上那人。只见那人自北而来,大太阳下,大约晒得快干瘪了,一
边赶路,一边拔开葫芦塞子灌几口酒,好象也要乘凉的样子,见这边树荫人多,
便往南边拐过去。
那少年见老七不答,忐忑道:“只是我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话音未
落,忽然感觉到什么,背上一凛,朝南看去。
南边那人已经走到树荫底下。树荫下那两匹灰马正埋头吃草,并不看人,其
中一匹顺着草根,渐渐吃到那人脚底。那人喝了两口酒,将葫芦掖回腰间,伸袖
去抹嘴唇。这个动作碰上树荫里漏下来的散碎阳光,忽然光芒一闪。少年心中一
跳,凝神看去,却见那亮光竟是一只匕首,藏在那人袖里。那人一抹嘴,手腕一
翻,匕首便掣将出来,随手一攮,连个声音也没有,直攮入马脖子里去,顺手一
绞。
这事故却出乎大家意料。连老七也没想到这人乔模乔样,竟只为杀一匹马。
少年尤其看愣了神,只见那人攮了马,也不转身,自撒开大步,扬长往南而去。
一直走得不见了影子,这才想起来要追,大喝一声:“站住!”拔步便赶。他原
本身形飞快,这一奔只如离弦之箭,老七伸手欲拉,一下却没拉住,眼看着他身
影一闪,没到树影后去了。
那攮马的原本还不在意,听得后有追兵,也就使劲狂奔起来,两个一追一逃,
转眼到得前面山口。那人看看逃不掉,蓦地转身,朝少年上下一打量,拱手道:
“不知来的是哪路朋友?河南青龙寨在此公干,一向少候!”
少年道:“快跟我回去赔马!”
那人一怔,嘴角不觉泛起一丝冷笑。少年性起,右手一舒,便朝他领口抓将
过来。那人欺他年轻,也不闪避,劈面便是一拳,打在那少年掌上,忽觉一股大
力从掌心直冲出来,一时不能自己,往后直飞出去,一跤跌在地上,慌忙爬起来,
没命价逃往山后。
少年拔步欲追,左足刚抬,耳背后风声乍起,却有一物去势劲急,朝着背心
疾射过来。此时重心半在前方,无法腾挪,忙迫间一拧腰,只见那物贴着腰胯直
飞过去,“咄”地一声,抖颤颤插在山子石上。刚只大致看清是一枝羽箭,嗖然
一声,又有一只带着弦响,直奔后心。
少年左足还在半空,腰也拧到极致,只得右足吃力一跳,斜刺里直窜出去。
一时但见树影山影流光乱闪,这一窜已不可谓不快,蓦地屁股一疼,第二只箭却
终于还是没能躲开。吃痛中落下地来,往后一旋身,只见身后山林寂寂,日影当
空,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少年吃了亏,锐气顿失。吃了这一箭,也不能再去追赶凶手,只得一跛一跛,
回到野店。那野店现在的热闹,却是非比刚才,只见店主人带着几个伙计,乱纷
纷在伤马前围了一圈。只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