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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当以悬日而辉之!”
“左长吏,忠臣何在?”
“左长吏,君为我等之首,当决尔!”
“请左长吏决之!我等,当效之!”
一干青俊纷纷叫道,将不大的院落挤得无缝可以插针。刁协站在人群的中央,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狠狠的看着刘隗的背。
等得一阵,刘隗慢慢抬起手,不屑的看了一眼刁协,排众而走。
“大连,何往?”刁协手脚都在颤抖,却忍不住地大喝。
“君怯,天下人不怯,刘隗不才,愿死于庭前!”
呼……呼……
刁协喘着粗气、勃然大怒,看着周围人群的眼光,胸中突然冒起一股滔天汹焰,灼得他眼红耳赤,当即仰天朝着红日一揖,叫道:“天地不复纲,刁协当往!”
“壮哉!”刘隗叫道。
“壮哉,壮哉!”一干党羽随即狂呼。
刁协排众而走,也不乘车,甩着宽大的衣袖,朝着大司徒府便走。刘隗与众党羽尾随,一路上,尾随者越来越多,渐尔竟成了一条衣冠长龙。
刁协阔步于前,转过弯道,正好眼瞅着王导钻入牛车中,一排推开拦过来的蔡谟,高声叫道:“大司徒!”
“嗯……”王导闻声一怔,匆匆挑开边帘。
“啊!!!”
刁协一声大叫,朝着牛车便撞……
……
次日,天尚未亮。
刘浓早早的起了床,近两日邀约较少,除了袁女正时不时来惊人一跳,一切都好。据他所知,桓温与阮孚之争,在纪瞻的斡旋下,王导将做出调解。
而王导的调解之法为:刘浓任徐县府君,再在江南为桓温折一良县。对于王导而言,此乃小事一件,而令人废解的是,桓彝与阮孚皆乃天下共知的名士,为何却会为此小事而怒目相向。
“小郎君,加件衣衫吧。”早上的天气微寒,绿萝捧着件月色披风走到廊上。
刘浓接过披风用力一抖,随意的披在肩上,走到廊角,吹着丝丝冷风,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竹叶,心中却想着日后的安排。
‘或许,尚未入雪便可归得华亭,待得明年初再往徐县,带上来福与两百白袍,嗯,终究是江北,带四百吧!江东靖平,剑卫在庄中用处不大,亦一同前往吧。至于罗环与曲平,两人各有所长,倒难取舍,莫若令北宫……年前,刘訚想必也能归来……’
绿萝轻声道:“小郎君,欲练剑否?”
“不,摆琴。”刘浓心情愉悦,双手交叉着,舒展着手指。
当绿萝将白苇席摆好,捧出绿绮琴时,院门上响起两声轻轻的扣门声。
“叩,叩……”
叩门声持续,不紧不慢,守在门口的白袍闻声而起,看着刘浓,刘浓点头。
“吱嘎”一声,门开。
“刘郎君,不请自来,尚望莫怪!”
来人身材颀长,年约三十上下,面目清秀,眉极长,蓄着两寸短须,半半一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此人好熟……
刘浓皱着眉一想,瞬间记起他是谁,揖道:“原是刘郡守,不知郡守前来,所为在何?”(丹阳尹为郡守。)
“仅为见你一面。”
刘耽跨进院中,慢慢走向刘浓,待看见案上之琴,又笑道:“近两年,汝之美名传遍江左,幼鹤已长成,不知刘耽是否有幸,能得闻美鹤一曲?”言罢,将袍一撩,自顾自的坐在廊上,还顺手弹了弹袍摆。
刘耽,事隔七载,再见刘耽……
梅花似雪,似与不似,皆是奇绝……
所为何来?仅为听琴尔……
匆匆一瞬,心思百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姑且以琴音试之,不着痕迹的抹了下左手,揖道:“郡守远道而来,刘浓自当操琴而酬知音,却不知郡守欲闻何曲?”
刘耽笑道:“随意便可。”
刘浓半眯着眼的慢慢放开,微微一笑,走到案后落座,双手缓缓捺过琴身,目光随手而流,导气于海,纳意于神,倏尔,尾指一勾。
“仙嗡……”琴音飙飞,《十面埋伏》
“嗡嗡嗡……”
刺指绵荡不绝,顿时让人如置黑夜之中。
继尔一变,化为滚指,箭雨成片。
便在刘浓泼音作雨时,刘耽突然淡声道:“大将军军府长吏陈颁,与我乃是总角之交。”
“嗡……”滚指切作抹指,刘浓置若未闻。
刘耽继续道:“我曾修书于他,言,甚是优虑祖豫州伐北,恐后方不稳,若是……”
“仙嗡……”抹指化为挑指,一音高冉。
刘耽淡淡一笑,轻声道:“桓温与汝不和,其父定争……”
“嗡,嗡,嗡……”挑指转为摘指,如军布阵,一点一点积蓄,一寸一寸增涨。
刘耽渭然道:“陛下畏惧大将军,忌恨大司徒,却不敢行之以言,其悲奈何……我曾上表,夸赞汝与王氏郎君,田间野坊也闻。”
“仙嗡,嗡,嗡……”摘指突变拂指,状若黑山,状若滔云,连绵成城,黑压压的欲倾未倾。
刘耽叹道:“钱凤占舒州,进谯郡。”
“嗡嗡嗡……”楚歌如狂,风声大作,摧沙走石。
刘耽危然不动,朗声道:“昨日,天近黄昏,刁协左长吏撞大司徒牛车,未亡。大司徒,闭门谢客。”
“嗡咚咚……”撮指密如鼓点,又似雷霆,噼里啪啦震荡于心海。
刘耽大声道:“今日天尚未亮,陛下召集群臣,非为他故,乃为王司徒请辞。莫论王司徒辞任与否,而此时,想必不会再为些许小事而劳心。若是如此,想必刘隗定将纪尚书说服,桓温任徐县府君,尚余一缺,北豫州,上蔡县。而陛下应当也想起昔日……”言至此处一顿,迎着狂烈琴音,叫道:“汝,可欲往?我若乃汝,定辞而不授,伏巢而雏,十年再起!”言罢,一弹袍摆,起身。
“噗……”
“噗……”
音绝,弦断,刘浓喷出一口血箭。
“小郎君!!!”
“锵!”
绿萝惊呼,来福拔剑腰间重剑,抵上刘耽之喉。
“来,来,来福,让,让他走!”刘浓吐着汩汩鲜血,双眼直视着刘耽,艰难的吐着字。
来福瞠目欲裂,“锵”的一剑斩在廊柱上,重剑入得太深,他也不拔,抱着小郎君的肩,吼道:“若再不走,定斩汝于剑下!”
“唉,何苦来……”
刘耽怅然一声长叹,摇头而去。
第两百零五章羽折建康
凛冬已至,雪纷纷扬扬而下。
院子里一片素洁,仿若铺着簇新白苇席。
四野里不闻别声,唯余雪花簇绒,细细。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打破了静湛与安宁,惊跑了廊角冒雪觅食的一对小麻雀。
刘浓裹着雪狐重裘背靠矮案而坐,面色苍白如纸,缓缓把手伸出廊外,六角雪花入手即化,冰凉浸骨。
败了,一败涂地,多年绸缪一朝丧,辛辛苦苦营造的局势便若沙滩楼阁轰然崩塌。
败也,败也,刘浓,汝败在何也?
“咳咳咳……”
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再响,打断了纷乱的思续,混淆了沉稳的目光。
药香。
浓浓的药香徐徐浸来,绿萝默无声息的转过廊角,双手托着木盘,盘上陶罐冒着汩汩热气,药香便是由此而散。轻手轻脚的走到案后,跪在雪白苇席中。
洛羽把碗递上,绿萝微微倾壶,药汤如涓注碗。
“小郎君……”
药香愈来愈盛,辛中有辣,辣中有苦。
“小郎君,婢子放了桂蜜,不苦。”
绿萝脸上笑颜盈盈,心中却寸寸刀割,持着汤匙的手在轻轻颤抖。
辣非辣,辛非辛,苦中有甘,浓烈的热气熏的刘浓闭了下眼,绿萝赶紧缩回汤匙,轻轻的对着汤匙吹气:“呼呼呼……”
他却仿若并未听见,静默的仿似一幅画,茫然的拿起案上的陶罐,皱着眉头瞅了瞅,黑黄相间的药汤中映着一张脸,陌生而又熟悉,将碗慢慢的捧到唇下,仰头,一倾。
“小郎君!!”绿萝与洛羽惊呼。
汤水四泄而下,挂上了雪狐毛,簇作颗颗黑黄细珠,溅入胸襟月衫,默然染作一画。绿萝扑过来,战战兢兢的用丝巾胡乱的擦。
“无妨。”
“小郎君……”
小郎君微微笑着,可在绿萝的眼中,那笑容是那么的脆弱,那嘴唇依旧没有半点血色。
“真无妨。”
默默将舌下残余的药汤咽入喉中,侧身掌着矮案欲起,不想却掌了个空,右手撑在了地上,欲用力挣扎而起,额上却挣出颗颗密汗,眼前一片金光乱闪。
不可倒,不能倒……
牙齿格格在响,胸口嗵嗵在跳,汗水眨眼间浸满脸颊,腰间却在此时微微一紧,回过头,惨然一笑:“无妨……扶,扶我至案后,铺,铺纸……”
“哎,哎!”绿萝一叠连声的应着,眼中酸瑟难耐,怕被小郎君看见,赶紧低下头,颗颗晶莹的泪珠坠入廊口浅雪,融乱一片。
“小郎君,回华亭吧!”
刚刚坐下来,来福走到廊口,沉沉的跪在雪地中。
“小郎君,回华亭吧!”
革绯浅浅万福后,缓缓的跪在来福身侧。
“小郎君,回华亭吧!”
青袍白海棠一闪,唐利潇走到二人身侧,静静跪落,肩头的墨色剑柄在浑雪的世界里,夺人眼目。
“小郎君,咱们回华亭吧……”
“小郎君……”
绿萝跪下了,洛羽跪下了,白袍按刀跪下了,青袍无声跪下了,入眼的一切都跪下了。
雪花犹自扬着,刘浓看着漫天的雪花,看着满院的刘氏之人,缓缓的,一寸寸的站起身来,强自忍着阵阵晕眩,微笑道:“无妨,我修书一封,便回,来福。”
“来福在!”
“待,待我信毕,送信至纪府。”
“诺!”
“革,革绯。”
“革绯在。”
呼,呼……
胸口闷意乱窜,暗暗吐着粗气,手指陷入腰间肉里,刺痛逐走闷意,趁着那一瞬间的清明,吩咐道:“年前,刘訚若归,命其速回华亭。若未,未归,你,你速回。”
“诺!”
呼……
一口长气喘出,胸中气一散,身子顿时站不住,强忍着不坠、不倒,慢慢软下来,落座在案后。
梅花墨,墨香醇厚。
深吸一口,存于胸中不散,提着笔的右手在颤动,以左手按住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