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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剑,踏前一步,笑道:“小郎君,尚有两封信。”
“嗯。”
刘浓拂去心中惊意,接信未阅,踏下阶来,朝着当先青袍笑道:“唐首领,一路辛苦!”
“小郎君!”
青袍退后三步,缓缓单膝跪地,微微阖首,浅露肩上墨色剑柄,沉声道:“唐利潇奉小娘子之命,自今而后,但凭小郎君驱使!”
稍顿,再道:“小娘子,尚有信至!”
言罢,头未抬,双手呈信。
嗯,杨少柳,阿姐……
刘浓微微一怔,眉间稍凝,随后浅浅渐放,将信接过,虚虚扶起唐利潇;放眼一掠,院中列满青白二色,加上先前的六名白袍与来福,如今共有十八名白袍、七名隐卫在山阴;如此战力,便是遇敌十倍,又有何惧!长长呼出一口气,暖意直荡胸怀,暗道:碎湖与阿姐,估计吓坏了!嗯,周义,便只待葛洪回信了!依时日推算,想来信已致吴兴,周札将如何决择呢?
莫论如何作决,周义必死!
那周义考核未过,却盘恒山阴不去,其意明显、其心昭昭!
既已拿定主意,当下便命来福将两名盯守周义的白袍撤回,再命唐利潇遣隐卫暗中静守,但有异动需得立即回禀,而此举非为别因,唯恐其逃。
待诸事皆毕,方才一挥衣袖,踏入室中。
书信有三。
“我的郎君亲启!”
第一封是陆舒窈寄来的,真是个聪慧致极的小女郎,把信寄往华亭,再由华亭寄出。缓缓将信展开,娴雅婉丽的字迹呈现于眼。
“……雄稚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我的郎君,幼鹤羽丰,展翅翱唳,君却无音。秋风乍来,千绳漫絮,转首默言,舒窈想你。笔墨悄凝,寐犹不绝,辗转入帘,舒窈念你。我的郎君,舒窈陋绣,望君爱之……”
满纸皆是浓浓的思念,默然间,似乎得见,那个美丽的小仙子正抓着纤绳荡漾,金铃随风轻扬,烟眉却浅浅颦蹙,两把小梳子轻剪、轻剪。
舒窈呵……
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心中寸寸柔软,将随信所附的香囊拾起,但见囊面针脚细密,两面各绣一枚小金铃,置于鼻下轻轻一嗅,熟悉的暖香徐徐透怀,心道:嗯,稍后告诉她,我在何地……
打开碎湖的信,碎湖言:庄中一切安好,主母身子甚好,北地来投的逃军已安排妥当,请小郎君勿要挂心,请小郎君一定珍重身体,请小郎君切记秋日加衣,请小郎君……
细细一看,信角边缘处隐见斑斑痕迹。碎湖心思细腻如发,绝不会教水渍染信,定是眼泪无疑。可想而知,她得知遇袭之事后,是何等的惊骇且忧虑。
心道:嗯,逃军去的倒是甚快,就这么搁着吧,待回华亭时再做计较。稍后致信问问碎湖,庄中钱粮尚有多少盈余;日前,与萧然商议驮马之事,先购五十匹,作价八百缗,不可贪多!江东马匹奇缺,重金难购!听闻不多,萧然本欲赠送。然,细水方可长流,日后陆续再购,李催来料理此事。
杨少柳来信甚简,仅书一言:人之求,多闻善败,以鉴戒也!
戒也……
刘浓将三封信逐一叠好,搁于案左,以镇纸镇了。提起狼毫,稍作思索,落笔连回三书。书毕,正欲搁笔,蓦然想起一事,略作沉吟,微微点头。墨璃得其示意,将左伯纸再度铺展。
“顾小娘子,安好……”
……
吴兴,周氏庄园。
桂花树下。
白苇席绕树漫铺,乌桃案错落四方,周札落座正中,身侧艳姬环围,具是蛾首粉黛、娇丽年华。八步之外有案,案上置着投壶,里里外外散落着竹制令箭。
“啪!”
一名艳姬将手中令箭轻轻一掷,令箭飞出,在壶口边缘一磕,弹跳而起,落在案侧。
“呀,未中!”
“格格……”
另一艳姬娇声笑道:“妹妹恁地狡猾,必是故意为之,想赠家主美人酒!”
“便是如此,又若何?”
未投中的艳姬媚然一笑,捧起案上酒盏尽抿一口,鼓着晕红香腮,袅袅娜娜的行向周札。
“哈哈!”
周札甚是畅怀,虽年过天命,面上却红晕如坨,犹似鹤发童颜;懒懒的歪在侍姬怀中,轻轻的拍着身侧侍姬之腿,笑盈盈的看着嘟嘴的美人行来……
这时,有随从急急行来,低声道:“家主,有信至!”
须臾。
树下暴起一声怒吼:“竖子,安敢如此,竟行阴弑于人,欲置我周氏于死地乎!!!”
众姬皆惊,瑟瑟作抖。
第九十五章微雨润袖
周氏,正厅。
周札端坐于堂上案后,堂下沿窗两侧,数十方矮案并列排开,稀稀拉拉坐着几名周氏子弟。
放眼扫过堂下,心中感慨万分,昔日周氏一门三支,满堂济济何等兴盛。惜乎,而今唯余独木一枝,子侄亦不过五六人。莫非,江东豪强、吴兴周氏,将就此而衰乎!
长子周澹道:“阿父,葛稚川与那刘浓并无实证,仅凭妄疑猜测,岂可断定便是十五弟所为?依儿子愚见,此事不予理会便可!”
“然也!”
次子周稚道:“大兄所言甚是,葛稚川枉为海内名士,空言无据之下,便尔诈我吴兴周氏,真当周氏无人乎!依儿子之见,应将此事知会懋兄、筵兄、赞兄。若是吴兴周氏戮力同心,何惧他人!”
周澹犹豫道:“恐三位兄长未必理会此事,反而……”
“唉!”
周札渭然一声长叹,单手缓捋雪白长须,闭目沉思。
周懋、周筵、周赞,皆为周札已故兄长周靖之子;当年周勰之乱中,王导命周懋平乱,周懋杀周札之子周续,再间接杀死周勰,一时间,周氏三支互相龌龊、怨恨成隙。是以,平乱之后,周懋便携着其弟周筵、周赞共赴王敦军府,已有三年未与吴兴本宗联系。昔日鼎盛的江东豪强门庭,教王导一计废之!
稍徐。
周札缓缓睁开双眼,沉声道:“而今,我吴兴周氏实已衰弱,形势早非以往,你等但凡遇事皆需三思而后行!行事则需敛光自晦!或有一日,周氏尚可再复昔日之荣盛!尔等切忌切忌,勿再内讧。”
微顿,再道:“此事定乃周义所为,勿需再议!唉,幸而未留实证。不然定是后患无穷!我即刻便修书一封与葛稚川周旋。澹儿,你速速去一躺山阴将那竖子带回,毕竟玘兄唯余这点骨血。”言罢,身子猛然一软。神情则由然一颓,恍似瞬间老了十岁。
周澹皱眉道:“阿父,十五弟性倔,未必肯随我而归!”
“唉……”
……
山阴城南,农庄。
秋风卷起竹帘拍打门檐。“啪啪”作响。
周义疾步徘徊于室中,犹似热锅上的蚂蚁,神情时尔阴鸷、倏尔惊颤,嘴里喃喃有辞,眼光则不时的瞟向屋外,似乎在等待甚。
这时,几名带刀随从急急窜进农庄,其中一人快步行至室前唤道:“郎君!”
“快快进来!”
“是。”
随从踏进室中,沉沉跪地,阖首道:“回禀郎君。刘氏戌卫森严,我等彻守终夜,靠近不得!”
“靠近不得?”
周义神情一顿,继尔低吼:“若是如此,要汝等何用?何用!!”
“郎君息怒!”随从顿首扣地。
良久不闻声。
“罢,罢,罢……”
“二十多人尚且杀不了他,就你们几个如何成事!既不可试,便唯有再觅它法!它法?它法……尚有何法?”
周义眉头紧皱,以拳击掌。复行徘徊缓度,心思纷转如电;突地,瞳孔一阵剧烈收缩,身子骤然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赶紧扶住身侧窗棱,靠着墙壁软软落座。
随从心惊且忧,按膝抬首,犹豫道:“郎君。莫若回吴兴吧,以图日后!”
“日后?”
周义眉头紧锁,阵阵晕旋之意愈来愈重,赶紧抓起案上凉茶饮尽,将茶碗重重一搁,沉声道:“经此一事,族叔断不许我再出,日后绝不可期!仅此一机,岂可半途而废,当逆水而行!”
稍顿,咬牙道:“备车,前往刘府!”
“是。”
几名随从簇拥着牛车,疾速离去。
便在此时,阴影里飘出两缕青烟,隐隐绰绰。
“去。”
“是,首领。”
须臾之间,青烟陡然转换,衣衫朴素,神情憨厚,仿若农夫……
……
刘氏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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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棋,棋盘:正正方方、中突,光滑若镜足以鉴人,状似斗笠作扣。棋子为十二枚,作红黑色。刘耸谴说栏呤郑盖崆嵋坏熳友刈啪得婊林盏悖班邸钡囊簧屑陀岩幻栋鬃印�
“哈哈,妙哉!”
纪友放声大笑,顺手从美婢托着的木盘中取得酒盏,徐徐饮尽。
刘笞牌遄樱恍Φ溃骸暗宀还〉酪玻巫愠频溃〕N湃搜裕蠹褪逶撇┭渴丁⑸评硪澹上Я醐'不擅清辩,不然倒是可与叔云曲席长谈,聆听正始之音。”
“真佑过赞也!”
纪友再取一杯酒,朝着刘Ь俦Φ溃骸罢贾簦陀哑窀液裱站又空庵褚肚嗖攀敲烙倒椋 毖杂锼淝忌胰捶商簦叛诓蛔〉慕景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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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乃好酒,名乃虚名!但得一日,纪友定较那啾啾雏鸟得知,何为理义,何为正始清音!”纪友将杯中酒饮尽,看似漫不经心的将杯轻轻一搁,小指却在抖颤。
“妙哉!叔云真豪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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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随从前来禀报,吴兴周义来访。
周义?嘿,鸠拙莽夫,粗鲁愚钝之辈,与对面之人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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