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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月明也团团一掬道:“我只是走过路过不想错过,诸位要是有什么过节就当是我小猪猪的过错,不就皆大欢喜,和气收场了?啊哈哈,啊哈哈啊……”
他笑的难听,但知道他来头后,大家再也不敢开罪这个人,就连自命不凡的林十三真人,也不敢造次。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来援无情的,不只是铁手一人。
至少,还有两人。
一个就是朱月明。
他是以一笑化解了铁手与林十三真人音声之斗,但他是不是“来援”,实难估计。
唯一可以估实的是他在笑。
听说他在笑的时候事情还好办,还能办。
但他只要一发怒、一光火,不是要抓人,就是要法办,不然就是砍头杀人、就地正法。
只要他还在笑,问题就不算太大。
一个人只要还在笑,心情就不算太坏、太劣,情势也不算太差、太坏。
他也很少怒忿:可能因为他涵养高,也可能是因为他能隐忍,更可能是没几件事几个人能教他发火动怒。
另外一人,一早已来了,就在铁手身后,朱月明身边,可是现在,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他已闪到了无情的轮椅之后。他的身形非常的彪悍,整个看去,也非常的潇洒。
他当然是个男子。
他一定很年轻。
而且一定很好看。
只要看他的形态,就知道他样子也一定很潇洒。
他很高,也瘦,臂部细窄,腰很长,手很有力,肩膀很有力,头发很长……但没有脸孔。
谁也看不到他的脸。
他戴上了面具。
一张十分狰狞、呲着尖齿、还长一对绿色尖角的凶恶面具。
那当然很吓人。
可是,不只怎地,你总会觉得:这人若除下面具,也一定是很俊秀、很潇洒的年青人。
他故意戴上凶恶的面具,也只是用来吓唬人而已。
他腰间有一把刀。
刀柄有锈,毫无雕饰,连刀鞘,也布满了斑剥的锈。
这人像穷得连一把比较像样的刀都买不起。
他的刀就像劈柴、砍树的刀,意思意思打磨一下就当是兵器来使。
不,恐怕,连打磨一下这过程也阙如。
这刀,要是佩着它来行走江湖的话,是要给人笑话的。
不过,不知怎的,大家看到他,都不太敢发笑,反而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寒。
不寒而栗的寒。
大家都看不到他颜面,但这人可透过面具的眼孔,看到大伙儿的表情。
他现在忽然说了话。
他的话很干脆,很俐落,也很突兀。
“你们再不止步,立杀当堂!”
就这几个字。
他突然就这样说了。
甚至不太像是一句警告。
而像是下了一道命令。
……决杀令。
他这一声叱喝,大家才发现,原来有三个人,一起悄步向无情潜进。
一个人在正面。
那是“狮王”高远兴。
他大马金刀,正面向无情逼进。
另外两人,却是潜了过来。
一个是“笑面狐”何问奇,另一个是刚给打翻在地的林清粥。
他们一个掣出尖刀,见风即长,一个折扇一合,弹出利刃,各分左右,电掣风驰,夹击无情。
无情我自巍然不动。
月色下,他依然冷。
清。
兀自八风不动。
仍然一心不乱。
……其实,他的心却是一早都乱了。
自从他听到那笛声的细诉之后。
那笛声欲断欲绝,如泣如诉,时险时宁,倏起倏落,暗香如月,流静如水,仿佛已告诉了他许多苦衷,许多情愫,许多天地合、阴阳隔、离合事、悲欢梦。思君明月仍决绝!他也因而从笛声中仿佛明了了许多心事,很多情节!
他中夜闻笛,心几乎已在淌血泣红,但眼里清亮宁定如故。
因为他不能哭。
他不哭。
人:一个性情中人,无论男女,不必强蕴英雄泪,有仇当报,有酒当饮,有歌当唱,有泪便哭!但却是应对亲人哭、爱人哭、友人哭,却决不对敌人流泪!
流泪不是示弱。
热血决不白流。
就在铁手与林十三真人比声斗啸之际,笛声终于渐不可闻,朱月明笑声乍起,笛声终于中断了、灭绝了、不可闻矣。
就在这时候,高远兴、林清粥、何问奇险些对他发出了攻击。
偷袭!
八、银发艳血,怵目惊心
偷袭!
不过他们的行动已给喝破。
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偷步”,还不算“突袭”!
在这种“阴谋败露”的形势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可以老羞成怒,继续攻击,管他暗袭、强攻,反正,就是要达成任务。
有的人见功亏一篑,只怕讨不了好,既已不能一鼓作气,就先谋定后动,伺机再袭!
甚至有人见势不妙,一走了之。
可是,对这三名“蔡少保府”的“食客”而言,都有他的苦衷和原由:
“白发狮王”高远兴一定要办成这件事,替两位少爷报仇,蔡卞一高兴,让他重张旗鼓,撤消禁令,光大“狮王劈挂门”,那么,他就不算是“狮王门”开宗立派十一代以来的罪魁祸首,因元佑党人的牵连而给封门,就算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也并无大憾,死不瞑目了。
所以,他一定要讨好蔡卞。
……要蔡卞高兴,就得先让少保大人的这两个儿子先行高高兴兴。
“飞天遁地,滚地葫芦”林清粥则不然。他知道皇上、皇后、相爷、太保、少保以致朝中大官、宫中权贵,无不崇尚道教。但他就没这个荣宠给人认可他入道流。而且,不管少保府还是相公府,食客数以万计,淘汰竞争甚烈,像他这样子的功夫,在所多有,论功劳,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但飞不了天,遁不了地,万一搞不好,年末“冬至去芜存菁火窝大宴”时,他掺上无名,给摒除出府,天大地大,他哪儿还能有像少保府一样,有吃有穿,作威作福,名利双收的所在可以收容!
不行,他一定要拼这一场仗。
打这一场架!
干掉这个少年!
……比起在江湖上的大风大浪,以及宫里各路藏龙卧虎的高人的你虞我诈,以及武林中刀口上讨命讨食的生涯,眼前这个残废少年人的命,似乎还是比较好赚的!
所以他决定要干这件事!
干掉这个人!
“笑脸狐狸”何问奇则不然。
他已受到蔡卞的重用。
蔡卞重用他,只因为蔡卞有两个得力的儿子,其中依旧特别跟他对胃,破格起用他。
他出谋献计,哪儿有宝,就设计少保府的人怎么比相公府、公相府的人抢先一步去抢掠。哪儿有美女,他就想办法诓到手、骗到手、或索性率一众鹰爪去夺了回来,送给少保大人,或献给礼重他的少主蔡阿难。
蔡卞有很多儿子。多的程度,恐怕蔡卞自己也数不清。
没办法。
他的老婆太多,要了一个又一个,像要跟相爷、相公比多似的,何况,他还常常出去“打野食”。
他儿子虽多,但有两个儿子,在他心目之中是特别有份量的,也让他们各掌了部分大权的。
这两个儿子,当然不是蔡奄和蔡摘。
蔡奄蔡摘,只能算是蔡卞膝下较没出息,只爱斗鸡跑狗两个不成材的家伙!
他比较重用的,一个是蔡力恃,一个便是蔡阿难。
蔡力恃对付政敌,联络权贵宦官,很有一套,高攀低踩,巴结奉迎,阿谀谄媚,无所不为,也就是说,他老爹蔡卞不便做的事,蔡力恃尽皆做了,这点蔡卞办不到,由他儿子来办,那自是最好不过。
另外一个就是蔡阿难。
蔡卞怎么说也是个饱读经书的文官,处理朝政,管治委任,酬酢敷衍,自是很有一套功夫。但他对武林事、江湖人、沙场杀敌,可是一窍不通。
蔡阿难就能为他办到这个。
……蔡阿难能办到这些,只因为他手上豢养了好些江湖人。
这些人中,三教九流,鼠摸狗盗,什么杂七乱八的人都有。
何问奇就是其中一个。
他特别精长于偷香窃玉,另者,他善于挑拨离间,他会制造些矛盾、冲突,让一群本来同心协力的兄弟朋友合伙同党全闹成了仇敌,他才逐一去收拾、解决他们。
蔡阿难正需要这种手下。
可是,要对付无情,不是蔡阿难对他下的命令,也不是蔡卞的主意。
而是蔡卞的元配夫人,其中蔡摘乃为她所生的幼子,然而却让无情无情地把他打成了个佝偻怪物,蔡夫人哭得什么似的,呼天怆地,必报此仇;蔡卞也恨得牙嘶嘶的,只找机会等诸葛回朝,兴问罪之师。
蔡阿难有见及此,认为趁诸葛未返,先杀无情为上策,一面献策请蔡京、蔡卞兄弟联手,托圣旨传诏,逐一调走神候府高手;再趁夜二度杀入“一点堂”,残杀无情泄忿。
一旦能成事,蔡卞必大为称心。
一旦称意,更重用蔡阿难。
如此,蔡阿难就可在蔡卞面前进一步排斥一向阴谋排挤他的兄长蔡力恃。
要是蔡阿难因此事得到蔡卞欢心,蔡阿难也一定归功于何问奇。
这一来,他就可以进一步要求蔡阿难说服蔡卞,让他统领“少保府”的食客护院,然后,他在夺得大权之后,再进一步把自己所不喜欢、曾瞧不起自己的同僚、养士挤兑、消灭掉,称霸于“少保府”。
这是何问奇的“大计”。
既有“大计”,就不得不动手促其进行。
要进行,就要杀人。
今晚,他就要杀一个人:
无情!
……名目上,他们是“为少主复仇”,实际上,各怀鬼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每人都有他的心事!
他们自然有暗号。
暗号,是一班人、一伙人、一党人彼此可以意会,但别人都无法领会的联络方式。
他们就用了这种方式,三个人,从三个方向,一齐攻向无情!
无情没有动。
他背后的人却动了!
他陡然冲了出去。
拔刀。
他一面冲,一面拔刀,一面出击。
他冲、拔刀、出击!
拔刀出击冲!
他一拔刀,扔掉了鞘。
刀发出了令人牙酸刺耳的声响。
他的刀鞘扔打在“皓首狮王”高远兴头上。
高远兴本一声怒吼,九十二斤重金刀往上一举,就要当头斫落,但那刀鞘刚好准确的拍地砸在他的脸上,他怔了一怔,鞘落下,一缕鲜血从银白色的发梢,直挂落到他的银眉、白须下来。
银发溅血,甚为怵目。
他也呆立当堂。
惊心之际,那一刀,也一时斫不下去。
只见无情端坐着。
望着他。
目光清。
宁定。
还有同情。
九、救人才是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