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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全身气血犹在翻滚,眼见得一条红线扑面而来,转眼间便绕上她的左脚,只吓得她失声惊呼。却听厉响一声,金光一闪,红线从中断开。那金色噗地一声没入她脚畔土中,她抬头一看,却是那头领危急中张弓搭箭,射断了红线。
她余悸犹在,往后一抓,摸到一角衣襟,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抓住,只听他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叫她放心。已听那女妖冷笑道:“阿史那达鲁,我好心放你一马,你不要不识好歹。你若留下这个女人,我便网开一面,放你和你的部众离开。否则,只等夏都攻破之日,你与你的父汗便相会于地下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死死抓住身后之人,一叠声道:“喂,突厥人,你要有良心,我刚才这么拼命地救你,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罢!”
那头领噗地一笑,道:“过河拆桥的,似乎是你罢?”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身后,笑道:“阿史那的子孙,怎能叫别人抢走自己的可贺敦?”面色一沉,高喝道:“弓箭手!”
楚楚这才发现突厥士兵在这时已经结成箭阵,刹那间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簇,在夜空中不住鸣响。生与死都不过是转眼之间,只听得低呼声响成一片,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顷刻间已被贯穿,美丽的面容顿成死灰,还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愕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往红衣女子方向望着,似乎在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那红衣女子立在风中,所有的箭簇,在她身外一丈处纷纷折断,她裙摆上,都溅满了喷溅而起的热血,但她嘴角,竟含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精致的面容越发明艳,犹如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无匹。楚楚看得几乎屏息,深深叹了口气。
那头领笑道:“寒霜王朝的□,果然名不虚传。你问他是男是女,我告诉你。这妖人修习了咤女大法,吸取阴精,修炼女身。但看这个样子,分明还未达大乘。”提高了声线,道:“如今你部属尽死,大势已去。我数三声,是降是死,你自己抉择罢!”
他一面说,一面早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那些灰衣人护卫他多年,早明白他之意,未等他开口,狼弓突然架起,连珠强弩齐发,向那红衣女子射去。他们手中的弓,乃是西突厥最出名的神臂弓,与一般的弓箭完全不同,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可透重札。铁箭骤风暴雨般向一个中心射去,那片区域,宛如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黑雾。
他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果然听得那里传来了一声闷哼。他笑意未消,突见场中蓬开一大团红雾,刹时将一切都裹在这艳色中。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急急回手去拉,但几道比惊虹犹要迅捷的红线,突然密密攀升过来,从他身旁掠过,耳边已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红雾将天地完全笼罩,他默运玄功,猛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喷在手上,以血指试眼,看清那红几道线将他身旁的女子虏起,捆缚得严严实实,飞速掠过空中。那红衣妖人身形飘荡在圈外,缓缓收拢红线,嘴角流泻开一朵妩媚的笑容。
他急怒攻心,将手中金弓一紧,机簧发出脆响,一支碧色小箭突然飞出,光芒万丈,刹时便破开了重重迷雾。突厥士兵眼前突然一明,看得分明,俱爆发出一声震天惊呼。只见箭身噗地一声,重重没入了那红衣人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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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她”身形剧烈一震,但毫不手软,把红线收到手中,将那女子一把抄在手中。眼角迤逦,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这一眼何其妩媚?纵然明知其是男子,但他依然只觉心中陡然一震,手中金弓不由一颤,只听“她”低声笑道:“乾坤箭?承教了,日后定当奉还!”身形杳如黄鹤,提了那女子,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曼陀罗(上)
楚楚被他提着,宛如腾云驾雾般,瞬时已掠过空中。
也不知这红线是何物所结,牢牢绑在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耳边风声呼啸,脚下赫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竟是提着她,向雪山顶上掠去。
不知有什么落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她似有所悟,抬头望去,只见他背上,一枝青色小箭深深插入红绡,两者都在夜空中发出荧荧流光,一滴滴鲜红的液体,从霞衣上缓缓滑落,浑然一色,看上去就像是从其上滚下的红珠。但他似乎丝毫不觉,身姿飘扬,犹如一只张开的红蝶,翩然滑过冰仞,越来越高,终于到达顶峰。
迎面是刺骨的寒风,将她的长发都吹成乱草,就算视线不甚清晰,她依然看到尖顶之上,居然是冰雕玉琢的一座宫殿,远远地便透过来一阵寒气,分明是用经年不化的玄冰雕刻而成。宫殿由十二座方形建筑组成,拥着中间的圆塔,高高升向天空。远望去,殿身宛如水晶,在夜色下流转璀璨,美丽至极。
楚楚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已被他提着风一般扑进圆塔中,妩媚的眼角向她瞟了瞟,她浑身一个激灵,红线宛如灵蛇般脱开身去,接着便咚地一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池中。
她吓得一声尖叫,却没有感觉寒意,四周都有暖流涌动过来,水雾氤氲,分明是个温泉。水池用白玉为底,泉水呈现淡淡的金色,映着壁上的珐琅金片,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瓣,随着水纹上下起伏。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水晶灯,无数蜡烛在那里摇曳着,其下的水晶片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鸣响。暖暖的水流让她全身每个毛孔渐渐张开,偷眼一看,四周早杳无人迹。左边搭了架柚木贵妃塌,上面叠放着几套淡黄色的宫装。
按说她是被虏来了,应该寻思着脱身才对。但…………………泉水犹如母亲温暖的环抱,将她轻轻环绕着,将几日的车马劳顿,一扫而空。周遭一切宛如仙境,简直叫人乐不思蜀。楚楚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天大的麻烦,也等将来再说。瞧瞧身上的衣物早被水泅湿,纤毫毕现,贴在身上,好生难过,她三下两下,将它一把扒下,丢出池去,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泉水将自己托着,感觉流水温柔地抚摩着每一个穴道,全身渐渐放松,只将真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待得运转完全,她不觉流出个苦笑来,体内真气显然是被她消耗得七七八八,丹田中空空如也,难怪刚才如此不济。
她还在那里发愁,突听得步声轻盈,朝这边走来。吓得她迅速伸手,将一套宫装取到手中。幸好水雾缭绕,根本难辨身形。珠帘从中分开,却是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提了一盏宫灯,容颜清雅,鬓发却已是半灰,捧了套银白宫装,含笑道:“姑娘,这泉水虽好,却不能久泡。若是好了,就跟奴婢走罢。”说罢,便将衣物置放到贵妃塌上,向她施了一礼,走出帘外等候。
楚楚心忖自己此刻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若依顺些,见机行事,向那宫装一看,却不禁被吸引住了。只见其外袄是耀眼的银色,上面绽放开一朵朵精工细绣的同色芙蓉,芙蕖灼灼,仿佛有暗香扑面而来,内裙是月白色,不见半点花饰,不知用什么织就,隐隐流辉。这么美丽的衣物,若是女子,恐怕没人舍得拒绝。
楚楚自也不例外,心想何必狷介,大大方方站起来,将那宫衣穿到身上,只见纤侬合度,竟似是为她裁就一般。见她步出,那中年女子目光便如石化般一滞,良久才嫣然一笑,道:“这银缕自制成后,宫主没有让人穿过,原来等的就是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带姑娘去歇息罢。”
楚楚哦了一声,心下顿警。却被她领着一拐二拐,进入了一座方楼,上到二层,只见房间四方,宝帐低垂,银质熏球缓缓吐出瑞脑香氲。那女子引她而入,将宫灯放到花梨桌上,便告礼而去。
看样子,还真的只是让她就寝而已。楚楚长吁了口气,正待上塌,只听脚步声声,从她楼下踏过。
她悄悄靠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窥看,只见四个青衣小厮,抬了张湘妃软塌,脚步平稳,向着居中的圆楼而去。软塌上是一床红缎锦被,分明裹着一个女子,颈部光洁,以下包得严严实实,隐隐露出圆润的香肩,分明未着寸缕。夜色下只见其容色秀美,微侧了面颊,面上有淡淡的红晕。
这情形一看分明,楚楚倒老大放下一颗心来,将自己扔到床上,沉沉睡去。但到底不敢放心,似睡非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又听窗下沙沙,似有人经过。她猛然惊醒过来,又如法炮制,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只见还是那几个青衣小厮,面无表情,负了湘妃软塌,从她窗下经过。想必是云收雨散,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去补觉,谁知一道白色猛然撞进她眼中,使她蓦地止步,仔细去看。
但见那女子依旧裹在那缎被中,似乎在沉睡。但适才黑油油的惊鹄积发,竟已成了银霜,披散在被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面上沟壑纵横,也不过一夜之间,竟成了老妪!
什么也无法形容楚楚此刻的震撼与恐惧,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简直是跌跌撞撞,退回到床上。屋虽未雨,衾寒而栗,已是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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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在楚楚心中,唯愿这妖人将自己忘得越干净越好。可惜天不从人愿,朝霞满天之际,她刚迷迷糊糊补了一个觉,昨晚那女子便来传唤,说宫主要与她共进早膳。
楚楚困顿未消,恐惧又起,心想走一步算一步,磨磨蹭蹭,跟在那女子身后,谁知她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般,嫣然笑道:“姑娘不用紧张,宫主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的。”
楚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想昨晚那女子,难道肯为一夜良宵,付出自己的青春?倒真是傻透了。已见得四方小楼里,探出来许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