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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敛了本来就强装的笑容,淡淡道:“不是为了减轻你的负疚感吗,虽然只怕在你身上是稀有之物。既然说定了,我们就快回去吧。碧桃宫已经天翻地覆,长安说不定也得到消息了。”
楚楚哦了一声,急急随他站起,突见他身形剧烈地一晃,已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猛吃了一惊,连忙去扶他,只觉他炙热得吓人,手往他额上一探,吓了一大跳,惊呼:“烧成这样,你还敢跑出来?”忙摸向他脉络,但觉真气紊乱无比,差点哭出来,道:“你倒是用了什么邪术来强提真气?如今内力反噬,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早控制不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只能任由她扶住,口中还要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不来,你恐怕这会儿要到东海去了。你倒逍遥了,可怜我那两个兄弟,只怕会被将军府中人生吞活剥了。忘了跟你说,我在你身上下了千里追踪,所以你在哪里,我都会知道。不过这次回去,我就把金线母蛊杀了,省得你担心。”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口血来。
楚楚手足无措,终于哭出声来,抱紧他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这样出血下去,会没命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什么事情,我们都慢慢来商量,好不好?”
他摇头道:“我才不要你可怜。男人顶天立地,怎么可以接受施舍?不过,眼下我不成了,你去叫天行来…………………”声音渐渐低落下去,那魁伟的身躯,终于倒伏在她的怀中。
楚楚满面泪痕,死死拉住他,不住晃动他的手臂,泣道:“你可不能昏死过去,否则你那白首盟,跟谁签呢?我以为我讨厌你,但你这样,我心里好痛。………………我怎么办? 对,菩提返魂丹!”
何处西南待好风(十一)
碧桃宫虽然是为她所修建,可惜她这个主人,却认不清这重重的院落。
楚楚将怀中人抱紧,立在琉璃瓦上,四下里张望,都是差不多的亭台楼阁。她面上不断坠落的泪水,早将那张人皮面具湿透,她也顾不得去取,但毕竟怕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心去寻个偏僻之地,来为萧宁远疗伤。
他早昏迷过去,那么倔强的人,如今就像一个婴儿,蜷缩在她怀中,如果他有意识,决不会让自己流露出半分的脆弱吧。
他是否因为已将毕生的感情都给了自己,才会伤得如此之重?
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并不是存心,但偏偏一直在伤害别人?
夜空中,突然袭来一股淡淡的甜香,好像是蔷薇的香气。她身心俱疲,再也懒得思考,循着这花香,走到了一个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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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架的蔷薇,在夜色里恣意开放,似乎要将这一刻的美丽,都尽情绽放给这天地。这个地方是她认得的,正是适才离开的烟霞阁。
此刻这里寂静无人,只有一盏宫灯孤零零挂在那里,大概所有的人,都去搜寻她了。那龙凤烛还未燃尽,锦帐上珠光闪闪,仿佛是一双双含笑的眼睛。她将怀中人轻轻放到缎面上,将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裳,一件件解落开去。
两人虽然曾经亲密到没有一点隔阂,但她一则羞怯,二则因彼时练功,是隔着重重的云雾,所以倒从未看清过他的身体。中衣解开后,她不觉深吸了口气。
但见那本来应该是完美无瑕的躯体上,深深浅浅,都是大小不一的伤疤。有些历年已久,颜色已经黯淡,在那白玉般的肌肤上张牙舞爪,留下狰狞的暗红印记,可想而知当年曾经经受过怎样的痛苦。
她在这一刻,突然与他心灵相通,仿佛看到了那个失去双亲的少年在如何苦苦的挣扎求生,与命运作不懈地斗争,将所有的艰辛,都隐藏在了那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下。
她情不自禁抚摸上这些令人生畏的疤痕,恍惚中突然觉得,在素女身上,也必定少不了这些。
她在这一瞬间决定原谅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每个人的人生,不会都像她那样好运,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她在无意中夺去了她最心爱的东西,难怪她会想杀她而后快吧。
不过眼下,还不是发愣的时候。
她凝神聚气,将真气流转九天,为他将紊乱的真气,逐渐聚拢起来,打通每一处阻塞,直到感觉他体内重新凝聚起了气灶。
他身上,那固有的兰香和汗馊味混杂在一起,刺鼻已极。她却丝毫不觉得嫌恶,反而拥紧了他,想想不对,又抽出身来,取了一个铜盆,接来一盆温泉水,撕下一块软缎,替他将汗渍逐一擦去,再替他将锻被盖上。
药已经给他灌下,下次再服,还要过好几个时辰。她这才醒起还带着面具,忙将其取下,胡乱抹了把脸,觉得疲惫不堪,还来不及宽衣,已觉倦意重重袭来。她索性隔着锻被抱紧了他,凭了这股暖意,沉沉睡去。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抚摸她的秀发,叹息道:“不要对我好,否则我怕自己会舍不得走。”
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噩梦不断,所以这声响,倒听了个一清二楚。怀中有人簌簌而动,什么东西挣脱了开去。她猛然惊醒,便看见萧宁远已披衣半坐了起来,不觉又惊又喜,失声道:“你醒啦?”
他又恢复了那戏谑的神情,笑道:“那是,我常说我比较像那沟里的老鼠,总比人家多一口气。再重的伤,我也能挺过来。好了,那休书呢?拿来吧。”
楚楚楞了一下,呆呆道:“休书?”
他失笑道:“不要告诉我你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不用再拖延下去了,我既然恢复了大半,就准备启程了。”
那双深邃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他,里面仿佛有无限意味,都含在这静静的目光中。
他哪敢多看,连忙别开头去,笑道:“莫担心,我虽然眼下身子还乏,但武林至尊这块牌子,还是好好地挂在聚贤山庄,谁敢来骑到我的头上?天已大亮了,我要赶紧走。”
突觉一双小手紧紧环紧了他,那声音犹带着哭腔,瓮瓮道:“我不许你走。”
他硬起心肠,去拨开她的手,笑道:“楚楚,不是每个男人都受得了你这样忽冷忽热的。宁远就算比别人强悍一点,也经不起这样的忽悲忽喜。你记住,不想要别人,就不要给别人希望,否则等于更残忍。你还是小女孩啊,不懂这个,来,乖乖的,将休书写了吧。”
她使劲地抓住他,就是不肯放手,开始抽抽噎噎起来。他慌了一下,不忍再去推她,她就钻入他怀中,抱着他放声大哭。
他浑身一颤,手早忍不住想要环上她的柳腰,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能在最后握紧了拳头不伸过去,笑道:“果然是小女孩,连送别都非哭不可。别再哭了,那双大眼睛可要哭坏了。”
却听她低低在那里不断咕喃,声音难以分辨,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仔细去听,失声道:“你说什么?”
她猛然抹干了眼泪,抬起头来哑声道:“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他如中雷击,剧烈颤抖了一下,咬牙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望着他,明眸里还在不断落下晶莹的泪水来,吐字清晰,静静道:“萧萧,对不起,我还能要你留下来么?”
他呆呆地看着她,又猛然扭过头去,道:“不行。我若留下来,只怕你到时反悔了,又将我置于何地?男人都有自尊,楚楚,这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她摇头道:“萧萧,我也许什么都不懂,现在不懂,将来可能也不会懂。我从来怕麻烦,不肯娶亲,也从来任性,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就是这样的人,也许确实没心没肺,但我突然发现,你原来在我心里已经留下了印痕,要把它抹去,我再也做不到。萧萧,我将来也许还可能犯错,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这样,可不可以?”
她凝视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却见他紧闭了双眼,转过头去。
一阵酸楚,慢慢从心底蔓延上来,越来越重,逐渐遍布全身。她不再流泪,垂首看着自己的手,心想:确实,每一个人的耐心,都会有个尽头。
她茫然站起,去取了笔砚在手里,浑身都在颤抖。他说过,要懂得放手。
然而那酸楚不断扩大,使她的心不断下沉,差点就握不住手里的狼毫。一切,终将结束了么?
一只坚定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那笔挥到一边,直直落在墙上,掉落下来,划了条长长的墨线。
她怔怔地凝视着面前那潋滟的凤眼,倒映着她的面容,在面前不断变幻着幽深的光芒,逐渐靠近。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唇瓣上,越来越加深,甘甜无比,仿佛是最清冽的佳酿,要品到最后,才能发现其不知不觉已醉人。
她在这温暖熟悉的怀抱中,感觉心一点点回到原位。是她的,终究没有放弃她。
她让自己的双手,环住那个坚实的胸膛。告诉自己,这就是一生的契约。
灯花轻轻一声爆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楚楚循声望去,只见那双鎏金的龙凤烛,因其出自大内,尤为高大,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燃尽。
按照老人的说话,这红烛在洞房夜似乎是不能熄灭的,虽然往往没有做。………………但这个洞房夜,却是何等回环曲折。
她微笑起来,贴在他的前胸,去听他有力的心跳。他总是沉静的,仿佛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让人不由得想去依靠。
但这心跳突然快了几拍。她奇怪地仰头去看,只见得他棱角分明的侧面,其上浓眉蚕卧,那双凤眼中映着烛火,渐渐升腾起迷蒙的水光。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俯下头来吻她的眼睛,又玩笑般挪开了脸,退开了些距离,上看下看,笑道:“嗯,这张脸是真的。”又凑拢过来,细细地吻她的眉、眼、鼻梢、朱唇,轻柔已极,仿佛是捧着一个瓷娃娃。
但随即他的喘息声便渐渐加重,那吻最后落在她的抹胸上,还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