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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手头的玉玺给放在了桌上,然后手一抖,将那份黑色的卷轴直接展开,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扭头看向了顾玄。
“念吧!”顾玄的面色有些不是很好看,他沉声说道,“今日大家一起在这里,也刚好能帮助做个见证。”
端木磊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来,低下头,看向了上面开头就写着有《乞降表》三个字的黑色金边诏书,先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鼓足中气,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朕得祖宗垂怜,父神信任,得以缵承大统,成为一方君主,受万民朝拜,享人间极乐,至今已有四十五载,然,在位期间,疲懒懈怠,德行有缺,不能上全三光之明,致使下
遂群生,天昏地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后心有所感,一朝得悟,自觉有愧于天地垂青,有愧于祖宗重托,更有愧于天下百姓的信任,每每念及,都令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心中之痛苦,难以言语形容其万一!”
“朕自省后,知有此劫数,盖因德不配位,心中惶恐,实难再当此大任,若继续强占帝位,恐误百姓福祉,离心离德,本欲在宫中闭关,以此残生为苍生祈福,消弭几分罪孽,又唯恐卸下重担之后,群龙无首,妖魔遂生,导致天下大乱,使得生灵涂炭,这实非朕之所愿!”
“今幸得天意授之,有真龙现于南方,可为我人族新圣,接薪薪之火,挑大纛旌旗,为苍生百姓,引路前行!”
“凡人间之位,本就是有德者居之,朕既无德,便不该留恋此身荣华,贪恋权利,今吾诚心归降于大凉真龙,自去锦袍,自摘冠冕,从今往后,皆以臣子居之,不得再妄自称‘朕’,万望上国体谅罪臣的一片拳拳之心,接受这份乞降之书,凡有不尽之处,皆可罚罪臣一人,万莫迁怒百姓!”
“罪臣,端木氏第十六代孙端木磊,奉此《乞降表》于上使,天地共鉴,日月同证!”
一番话,说得那是慷慨激昂,催人泪下,若是寻常的卫国百姓们站在这里,恐怕当场就要被感动得哭出来了,毕竟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王朝,一直十分富足,百姓对于它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现在沦落至此,从上到下,从皇帝到百姓,全部都换了身份,成了他国子民,这又如何能让人不感到悲伤和愤慨呢?
顾玄隔着桌子,就站在端木磊的面前,他双手负后,面露威严之色,朗声喊道“今我河东郡王顾玄,暂代我大凉天子,接受此降书,望尔等铭记今日之誓,牢记心头,万莫再生恶念,波及百姓,遗祸苍生,凡有违此誓者,定斩不饶!天地共鉴,日月同证!”
言罢,两人各自伸出了一只手,一起抓着那方卫国代代相传,代表着一国根底,凝聚国运之所在的玉玺,将底下刻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给盖在了底下那封投降的诏书上,虽说整个仪式其实不算太正经,但今日在这里坐着的,那都是卫国真正的根基所在,有他们在一盘见证这一切,那从此以后,这卫国,便算是不复存在了,彻底地成为了一段历史。
周围的其他人,这时候才刚刚缓过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倒是忽然间都有了一种正在见证历史的奇异感觉,各自心中都有些思量,当然了,更多的还是疑惑,毕竟在他们的想象之中,这次怎么都该是端木屏邑来做这种事才对。
虽说他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但老皇帝一辈子坐龙椅,也就临了末,被自己亲儿子给赶了下来罢了,这可没理由大大方方地跑来做这种事丢脸的事呀,且不说这完全就是愧对祖宗,来日到了黄泉底下都不好意见人不说,而且还要被天下人耻笑的事,完全可以让另外一个儿子来背这个黑锅,他继续有一世的好名声嘛。
就算是你心疼自己儿子,虽然说在帝王家这种事也不太可能发生,可最起码,表面上也该有些愤怒和羞耻感吧,但他怎么看着竟然有些,嗯,高兴?
顾玄却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其实他本欲还想再说些事情,最起码也要象征性地安抚一下这帮人,可一看到端木磊那副卑躬屈膝的谦卑样子,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恶心,当即就朝着众人摆了摆手,有些烦躁地说道“那就这样罢,一切事了,后面的全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现在说再多,也不如来日能够做好一件事来的重要,这句话,就算是本王送与诸位的赠言,另外,谢司徒,本王还有事想要与你详谈,至于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该做的事情大概都处理好了,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该由他来管,其他的都可以交给更为熟悉此道的蓝云轩来做,或者等待来日凉国兵马过来,自然也有人代为处置。
因为有那封得自顾苍手写的信笺在,他虽然还有些完全是出于最基本的谨慎考虑所产生的怀疑,可心里对前线的战事也算安了不少心,一下子有了底,思绪也变得清楚多了,这时候正是想跟这神神秘秘的谢实好生地聊上一下。
其他本来就觉得这位谢司徒早就勾搭上了对方的人也懒得自讨没趣,再加上现在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是他们这些旧臣在根本没通知老主人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直接把家业给变卖一空,现在苦主就在面前,他们连打招呼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二个的,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想做,一下子就溜了个精光。
今夜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出乎他们预料之中的事,刚好先回去喝杯安魂汤缓一缓,醒醒神,思考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如
何能在未来,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下,去为整个家族谋求更大的利益,是否该进一步地巴结这位雷厉风行的小王爷,都得好好商量,考虑,所以他们自然走的很急,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懒得与端木一族的人做了。
树倒猢狲散,端木一族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享受无边的荣耀与至高无上的权利,现在一下子被人给打落尘埃,甚至于连原本的臣属都懒得搭理他们,不少年轻人心中那是万般的无奈与愤慨,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种落差,一般人的确是很难接受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有些执拗的,可能就此沉沦一辈子都有可能,而那些心志坚定的,则会化这种屈辱为动力,奋发图强,来日未尝不能恢复一部分他们端木家的荣光。
至于那位已经彻底地被黄天教教义给洗脑,成为了一个黄天教忠实教徒的老皇帝端木磊见状,还想再跟上去多说些什么,最起码也多再瞻仰一下这位在预言里是父神的小儿子,会打败恶魔,拯救世人的救世主,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洪秀,这时候却是悄悄地走上前,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这两人一个是曾经的卫国帝王,一个说白了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平头老百姓罢了,可这时候却好像后者的地位更高了似得,端木磊被他一扯袖子,竟然直接闭上了嘴,也不管端木屏邑一帮人,直接乖乖地跟着对方一起走了,看得这帮年轻人那是更为不解和难受。
不再去提这边情况如何,谢实在与顾玄走到了另外一边之后,不等顾玄发问,便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王爷莫急,有什么事,都可以留待之后再说,因为今日还有一位王爷的故人正在等您相见,不如先移驾别处,与之一见。”
顾玄眉头一挑,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冷冷地说道“故人?本王在卫国可没什么故人可见,也不必移驾别处了,有什么话,谢司徒不妨直说。”
谢实不答,只是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小块柔软的方巾,展开之后,是一方女子的手帕,上面可见非常精致的刺绣图案,顾玄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可是待得他借着旁边走道上的灯光看清楚此物之后,却是陡然惊讶道“你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谢实轻轻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不瞒王爷,南漓公主前些天便已经被我接到了京城,现在已经等你多时了,还请王爷随我去见见她吧。”
端木南漓与顾玄的缘分,可谓是纠缠不清,最早是顾玄在马匪的手下救了她一命,而后又因为她哥哥端木朔风的缘故,被射落山崖,丢了一只眼睛,流落祁连城,因为一时之间失了忆,差点闹出大麻烦,最后是端木南漓偷偷地放走了他,并且还给了他一匹好马赶路,两者这一来一去的,已经说不清是谁欠谁多一点了。
初见只是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两者都生了一副世所罕见的好皮囊,又有这么多的渊源和故事,有一方忍不住有情愫暗生也很正常,奈何他俩一个是卫国人,一个是凉国人,天上就是敌人,国仇家恨,横亘其中,又岂能简简单单地相爱呢?
更何况顾玄心中对这位姑娘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些埋怨她没能照顾好自己托付给她的韩如英爷孙俩,又很是歉疚,因为总觉得自己辜负了对方那份单纯的爱意,却又不能说清楚,当时在祁连城的时候,情况紧急,他不得已利用了对方心中的那点爱意,这才逃出生天,那能没有愧么?
而且顾玄向来是那种拎得清的人,知道端木南漓是端木南漓,端木朔风是端木朔风,端木朔风欠他的,不该由这个妹妹来还,所以他并没有因为遭受这种惨事就跟着把对方也恨上。
既然是端木南漓,他能有理由视而不见么,更何况,他也想当面跟对方说清楚一些事,当下便点了点头,没有怀疑,更没有说带上什么卫兵一起的话,而是直接对谢实道“既然是她,我这就随你去便是。”
一提起她,顾玄忍不住连自称都改了,不再用“本王”这样疏离的称呼。
谢实微微一欠身,然后一伸手,邀请道“还请王爷跟我来吧。”
两人在谢家的大宅里一路穿行,直达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因为本身位置建得过于隐蔽,有阵法的奥妙在其中,再加上罗刹族的脑子不好使不说,在夜里连方向感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