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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大厦之间,仍然还有不少从上个世纪就存在至今的旧屋。
陈婆的那套房子就在杏花巷。城建公司已经很多次派人过来与居民接洽拆迁事宜,只是双方在赔偿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事情也就搁置下来。这里可是真正的黄金地段,谁都想要。
何大山背着双手,嘴里哼着小曲,迈着方步,神情悠闲地走进了杏花巷。
虽然与陈婆之间最近关系不太好,何大山却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何况,陈婆是出了名的绵软性子。大家已经有过那种关系,又都是在一个单位上班,只要多花时间磨一磨,把这女人哄开心了,事情也就变得好办。
对于女人方面,何大山一直认为自己很有手段,也是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
他今天过来,是为了看看房子。
自从知道陈婆在杏花巷这里有套房子以后,何大山几乎每个休息日都会过来转一转。在他看来,那就是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虽然房产证上还没有落下自己的姓名,可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只要劝说着陈婆愿意结婚,然后等个几年,房子钱财也就有了自己的一份。
房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何大山很诧异,身为保安人员的本能,下意识让他觉得是溜进了小偷。正当他无比紧张拿出手机想要报警的时候,却看见屋子里走出一个拿着建筑材料的装修工,后面还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尽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身为房子主人的责任感依然在何大山体内膨胀。他大步走过去,左手叉着腰,挡在道路中间,义正辞严地指着对方吼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装修工和中年男子面面相觑。过了几秒钟,中年男子首先反应过来,很不高兴地操着本地口音,冲着何大山叫道:“咋个啦?哪样事情?”
何大山被这种反问所激怒,顿时加快了脚步,赶上前去。在门口位置,透过敞开的大门,何大山看见里面还有另外几名装修工,正在测量地面,准备着各种建筑材料。
“哪样事情?你们在我呢房子里面整些哪样?”何大山脸红脖子粗地连声嚷道。
“什么?你呢房子?”
中年男子一时间感觉摸不着头脑。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哦!我晓得了,你是这里原来的房东吧?”
何大山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怒意未消,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来,来,抽根烟!”
中年男子很热情,拿出香烟,发了一支给何大山,又忙着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笑着说:“我是昨天刚刚挨这套房子买下来。说起来,还是通过中介买呢。我一直认不得你就是房东。这套房子我是买下来自己住,所以今天找人过来看看,重新装修一哈。来,进来喝杯水嘛!”
何大山感觉大脑似乎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晕乎乎的。
什么,这房子已经卖掉了?
这,这可是足足一百多万啊!要是再等等,拆迁公司那边开出更好的价钱,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
陈婆……那个该死的贱人!
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不声不响就把房子卖掉了。
尼玛的,就你那种又老又丑的货色,老子愿意上你,也就是看中了你的房子。
现在,他吗的全没了!
中年男人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何大山根本没心思听。
他铁青着脸,怒冲冲地转身就走。
有那么几秒钟,何大山真正是产生了想要把陈婆活活捏死的冲动。
不行,得赶紧找到这个不要脸的老婆娘,好好问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夜色急速降临。
二十九人民医院的夜晚与平时没有任何分别。随着医院外墙上那尊大型电子挂钟指针朝着午夜不断贴近,周围人流逐渐变得稀少,马路上的车辆不再密集,行驶速度也变得很快。
陈婆坐在地下停尸间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个饭盒,里面装满了大块切好的生牛肉。她用左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非常小心吮吸着沾上牛血的手指。
她今天值夜班。
饥饿感似乎随时都在身体里缭绕。
既然要上班,陈婆只能把生肉带到办公室里悄悄进食。她带了三个饭盒的生牛肉,已经吃空了两个,饥饿感却没有减轻多少……显然,这些食物不够,只能在天亮前尽可能的撑住,等到回家以后再说。
上面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陈婆有些疑惑,连忙盖起饭盒,拉开面前的抽屉,把这些不能被别人看见的东西塞了进去。她拿起摆在旁边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确定没有任何破绽,这才朝着身后的椅背慢慢靠下去,脸色平静,与平时没有任何分别。
尽管何大山很愤怒,但他脑子还算清醒。
他知道,这种事情如果在公开场合叫嚷起来,自己根本占不到半点理由。还好,那个该死的贱婆娘今天值夜班,再停尸间那种几乎没人去的地方,自己应该好好跟她谈一谈。
窗户外面,出现了何大山魁梧的身影。
他其实很小心。
从最上层的楼梯开始,何大山就蹑手蹑脚慢慢走下。停尸间办公室的窗户开着,灯光反射映照出陈婆模糊的投影。他看见陈婆在那里吃东西,也看到房间里除了陈婆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确定了这一点,何大山才放放心心走下来,脚步声自然也就能够让陈婆听见。
尚未等他坐下,陈婆已经张口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出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何大山很恼火,只是努力控制着,没有在脸面上显露出来。
第四十八节 不结婚,老子就打死你()
他尽量使自己语调变得温和:“我,我知道你今天晚上值班,所以过来看看你。”
以前,何大山就是用这种法子接近陈婆。夜班时间很无聊,陈婆自己也觉得孤寂。能够有个人过来陪着说说话,时间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谢谢!我不需要。”
陈婆的回答很冷淡,完全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很忙,你还是走吧!”
“呵呵!忙?”
何大山仿佛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不就是在这里守着那些死人,有什么好忙的?”
陈婆脸色依然平静:“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谈话陷入了僵局,何大山无论说什么,陈婆都是不理不睬。他觉得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恼怒。停顿片刻,何大山非常诚恳地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和好吧,你也不要再闹了。那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该喝那么多的酒。嗯……我道歉,我向你赔礼道歉,好吗?”
陈婆有些意外,用狐疑的眼光注视着何大山。
据她所知,何大山是个颇为骄傲的男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这种低三下四的态度,恐怕是他真心后悔,想要认错。
想到这里,陈婆脸上的冷意消退了一些,语调也变得缓和下来:“那件事情我都已经忘了。算了,还是不要提了。”
摆在抽屉里的生牛肉有股特殊的气味。尽管有饭盒盖子挡住,陈婆还是若有若无闻到淡淡的血腥。这股味道刺激着细胞,刺激着神经中枢。她觉得自己又饿了,只是碍于何大山坐在对面,无法进食。
“你还是走吧,要是有人看见就……”
“我听说,杏花巷那套房子被你卖掉了?”
两个人都在同时说话,中间没有一秒钟的误差。陈婆急着想要赶走何大山,后者也是为了财产的事情心神不定。在很短的时间里,都没有意识到彼此在说些什么,都以为自己首先开口说话。两种声音,两种不同的语调在停尸间办公室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等到两个人忽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的时候,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闭上了嘴。
这个该死的婆娘一直在撵我走!
杏花巷的房子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大山脑子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陈婆本能的察觉对方话里有问题,紧紧皱起了眉头。
何大山反应很快,连忙纠正了自己的口误:“嗯,那个,你是不是缺钱?你应该告诉我一声啊!怎么自己偷偷摸摸就把房子卖了呢?”
这种说法没什么错误。可是联系何大山前后不同的表现,任何人都会对他的动机产生怀疑。
“那是我的房子。”
陈婆一字一顿地说:“至于卖掉还是留着,都是我自己的事。”
何大山表情很是尴尬:“我,我也是好心。那房子很值钱,还是留着比较好。你要是钱不够用,我可以给你啊!以后咱们俩结婚,那套房子装修一下就可以住,多好……”
结婚?
陈婆不禁有些好笑。说真的,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与何大山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就是两个人相互需要。结婚……如果在那天以前还可以考虑。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不会跟你结婚。”
陈婆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过于严苛,于是转换了口气:“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虽说咱们之间有过那种关系,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种说法让何大山神情一片茫然:“不结婚?怎么,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
陈婆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不明白何大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深深的失望笼罩着何大山,只是他心里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就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房子以后该怎么处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当面说出这种话。
何大山也是财迷心窍,再加上白天在杏花巷那边亲眼看到房子换了主人,倍受打击,这才口不择言,一股脑把心里想的全部说了出来。
陈婆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和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