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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锦落否认是因为她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像是自己年幼时编过的故事,又像是一个做过又忘记的梦。她听着房东讲故事时,熟悉感越发强烈,她甚至能够抢在房东前面讲完这个故事,而在这个故事中,她决不是替身,但她却独独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于是对房东说:
第71节:你永远不是她
“你先说吧。”
房东说:“她死了,留给我和我老婆满屋M号的衣服和粉红粉白的化妆品。我老婆几次要扔,都被我抢下来了。我想,我女儿未完成的那些可能性全部都垂悬在衣柜里,放在梳妆台上,我没有理由把她扔了。
“后来,我在火车站里就看到了夏锦落你。我那时看到的只是你的背影,身形和我女儿很像,但说实话,你比她不知道平庸多少倍。我是说长相、脸蛋儿。”
说完后,就得意地打量着夏锦落,夏锦落只是微笑着指使他继续讲,他说:“我把你拉到我们旅馆以后,听到你的名字时有一点激动,因为我女儿的名字和你名字中的一个字是一样的。但我不是一个神经病,不会因此认为你是我女儿的转世。”
说完之后,他和夏锦落两人有默契地同时向两个警察投去嘲笑的眼神。就像古装剧中,两个人背靠背作战,准备突出重围时交换的眼神。夏锦落不禁感慨此时的境地与古装剧中有多么不一样。
房东又道:“说实话,她死去两年多了,她在我心中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了。我想起她细致而完整的样子需要花的时间越来越久。我老婆又把我女儿的照片全部都烧了,她是想让我没有个想啊念啊的,也就没什么痛苦。但是她这样做我更痛苦,想啊念啊却需要用更多的时间——一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回忆我女儿长什么样子。
“后来,我就做了一个尝试,让你穿上我女儿的衣服,用我女儿的化妆品,你知道你穿上后,我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夏锦落紧张得脑浆都要融化了,因为她突然对这个故事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房东接下来会说的话应该是:我女儿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越发不清晰,我常常想起的反而是你的脸! 房东深吸一口气说:“我本来只是把你看成一个能活动的塑料模特,但没有想到你对我起的作用还真大。你穿上我女儿的衣服之后,我女儿在我脑袋里面的影像一下子清晰起来。就像本来是用铅笔打的草稿,然后用钢笔在上面清晰地描了一层边儿似的。”他笑了一下下,继续说,“所以啊,我就在几天之内连续给你送了好几次的衣服,想让你一直穿,这样我女儿在我印象中就可以活灵活现了。
“但是,她在我脑海中愈见明显,就越衬得你处处技不如她。我本来对你并无多大的好感,甚至还对你存疑。你一穿上我女儿的那些衣服,我对你的那些疑问就全部被证实了。我想我女儿如果远远地看着你穿着她的衣服,她也会带着批评的眼光,也会责备我:‘怎么让这样的人穿我的衣服!’”
一阵散乱的人影之后,房间终于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都走了。警察、房东、邻居都走了。江日照和占乃钞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所有人都在行进中,吓得连连吐舌,逃跑到楼下。
房间里只有夏锦落和警官。
终于,他开了口:“什么人哪,对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狠毒的话。死了女儿罢了,我一年办理几十宗死儿子死女儿的案例,也没有看到他这样出口伤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的。”
夏锦落安慰他说:“哎呀,算了,我又不生气。”
警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句话中得出了夏锦落“很生气”的结论,反过来安慰夏锦落:“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这样的冷酷无情。他刚才的口供你也听到了,昨天晚上,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婆坠楼还无动于衷,还对我们说他老婆的死就像……”他一时想不起来,霎时汗流满面。
第72节:贴着墙根离开
夏锦落从未看见一个人一瞬间能出这么多汗的,赶紧抽了一张面纸递给警察叔叔,警官赶紧把它打开覆盖在脸上。
夏锦落说:“他老婆总算死得很简单,就连声音也很小,对他来说,就像转身关掉了开关那样。”
警官脸上还像做面膜一样覆盖着一层白纸,眼睛的部位因为他不断地扑闪睫毛而破了两个洞,整个脸部就只有眼睛露出来。他用这两只白洞的眼睛看了夏锦落许久,夏锦落明白他在试探自己的内心,因此也毫无畏惧地回视。警官的眼神终于颤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没动,实际上还是动了。若是在擂台的对峙,一方出现这样的眼神,他就会知道自己不对劲了。他打了个假笑式的官腔移开了眼神,说: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怕了。我可以走了。”
他终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但一边走着,一边过于频繁地看着夏锦落,神情就像他在戳穿夏锦落谎言之前查看审讯记录。他在门口忽然站住,高声说:“夏锦落!你是老夏的女儿!”
江日照、夏锦落和占乃钞一同站在窗口等待,脚下是他们各自的行李。
夏锦落再次向他们道歉:“真的对不起,谁想到那警官是我爸的战友。”
江日照想起了警官走之前对夏锦落说:“对你爸爸说,肥肥向他问好。”然后又露出了那个犹如小孩儿一般的肥肥笑容,江日照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占乃钞大概也是想到了同样的画面,笑着对夏锦落说:“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了。”
说完,看着夏锦落说:“不过我是真的有怪那个警官,他未免也太多事了吧?还挂电话给你爸,让他来接你。这倒没什么,他竟然还问到江日照妈和我妈的电话,还挂电话给她们,让他们一起来耶。”说完,又压低声音说,“你说我们现在逃跑行不行?”
夏锦落说:“有种你跑啊,门口站了两个警察,要看到顺利把我们交接成功才走。要不然你先跑,敲晕了两个警察之后我和江日照再走。”
有人轻笑了一声,然后就再没有人说话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三人同时感到一股恶寒。江日照略微低下头,低声问夏锦落:“你在想什么?”
夏锦落说:“我在想,那些魂灵是怎么走的。”
占乃钞说:“当然是飘走的。”
夏锦落说:“不,我指的是他们的路线。死在城市中的魂灵是否要穿越城市,来到乡村,抑或是直接顺着下水道被冲走,房东太太的是不是随着雨水渗入地底?”
占乃钞把手握成拳头,只伸出食指和中指,他把食指和中指立在窗框上,两只手指交替前进,看起来就像一个人的两腿在走路一样。
江日照手指放在窗框的另一边,做出和占乃钞相同的动作,说:“贴着墙根走吗?我那时猜测鱼婉就是贴着墙根下楼,贴着墙根离开我,离开这栋建筑的。”
他说完后,夏锦落和占乃钞不禁趁着还未完全消失的夕阳,向外看大楼的出入口处,他们看到三个人顺着大楼的阴影向这栋建筑走来,不必从浅色阴影行进至深色阴影,江日照三人就发现了这两女一男正是江日照的妈妈、占乃钞的妈妈和夏锦落的爸爸。
他们立刻提着行李转身下楼。下楼时,占乃钞咕哝道:“怎么没有新闻记者呢?”
夏锦落说:“是啊,一天之内连续破获一起谋杀案、一起离家出走案件。”
第73节:换一个班级
江日照笑道:“是啊,还差点破获一起少女失踪案件。为什么没有新闻记者呢?”
回到自己在A市的家里之后,夏锦落走到厕所,脱下身上那轻如绢纸的衣服,准备换上属于她自己的衣服。但当她的手指一接触到自己那质感如腐烂的东西的T恤,就立刻缩回了手,在洗脸池里大吐特吐起来。她这几天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而吐出来的东西几乎是整块儿的,怎么样吃进去的就怎么样吐出来,她只喝了三分之一瓶子的可乐,她吐出来的褐色液体也刚好是三分之一可乐瓶子的量。夏锦落吐到一半,还故意恶作剧似的把厕所的门打开,让爸爸妈妈听见她呕吐的声音。
她还听到爸爸对妈妈说:“完了完了,她一出去就怀孕了。”
妈妈愣了一阵儿才说:“你猪啊,哪有怀孕一个星期就开始晨吐的。”
夏锦落虽然不知道这些生育知识,但是她却也能判定自己绝没有怀孕,这是因为她能够准确地描绘出她自己的恶心。
夏锦落勉强止住了吐,走到客厅,从行李袋中取出自己这一个星期一直在用的本子,在上面写道:
“我正处于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感觉之中……大概是喜悦或者之类的高峰体验……我对自己半信半疑……我感觉自己得到的,和想要得到的全在这感觉之中。
“自此,我的生活便再不一样,随时都可以放弃和接纳一切了。”
写完后,才发现父母正在她面前炯炯地盯着她。
父亲局促地对她说:“我正好想和你说这个本子的事儿。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你那个本子,上面写了很多关于一个叫‘江日照’的男孩儿的事情,这些事情吧,也不是太好……”
夏锦落的妈妈看到夏锦落表情安静,以为她是太气了,气得气血冲心,把自己的穴位给封住了,就紧张地说:“其实,你爸就算不看你的日记,我们也知道关于那个江日照的事情。你离家……旅游的这段时间,我去找过你的班主任,她也说你的同桌是个男孩儿,叫做江日照。你一直……他一直困扰着你,所以你爸决定——”
夏锦落的父亲低声埋怨:“怎么是我决定的呢?锦落啊,我们和老师商量了一下,你觉得能不能考虑一下换班呢?换一个班级对你来说可能会比较好。”
夏锦落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好嘞!”
占乃钞走进班里的时候,失望地发现气氛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准确地说,是他走进班里时,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穿过走道的时候,有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