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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宝钗也在准备着,依旧要用象牙笔描摹眼妆,以遮住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
蓝鸢拿来铜镜,白鹭给宝钗梳头,丫鬟们看着镜中绾绾垂发配着皎洁玉颜,越发心疼:“姑娘,您又没休息好,今天真要出去?”
“我已经与哥哥说好了,母亲也同意了。”废了番唇舌,幸好薛王氏是确信,女儿长大了,“王府求帮忙,也不好拒绝。”
蓝鸢依然不放心:“可是,现在城里乱的很,而且姑娘看起来还是很累……”
“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个梦。”宝钗放下牙笔,看着镜中被金色点染沉静双眸,轻声道,“我梦见金莺了。”
蓝鸢拿镜的手不由抖了抖,赶紧拿稳了。
白鹭又红了眼圈:“金莺姐姐要是知道姑娘一直念着她,肯定、肯定舍不得离开姑娘……”
“金莺是为了我,才以身犯险。”宝钗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轻轻摩了摩口型:我这到底算不算是以身犯险?
不是信穆梓安,而是真切的不信,才不得已受他的威胁。
唯一能信的就是他那世子的身份,刚好跟王妃的传言对上。
东平王世子若不在,薛彬可以对付一个长史官;可穆梓安竟亲自前来,薛彬偏偏又不在家里……王府和商家,这份尊卑终是跨不过去。况且,若穆梓安当众扒了女装再说点薛家女孩的什么,她们这几个姑娘也就不用嫁了。
没办法,算是打个擦边球吧。薛蟠再不靠谱,那也是哥哥,哥哥带妹妹出个门总归没什么问题。从东平王府的角度出发,他们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若不然,穆梓安也不会特意要求去帮他“认人”。
青鸾踏着轻轻的猫儿步过来:“姑娘,阿琦姑娘在院子外头等您。”
“知道了,我这就去。”宝钗轻轻放下象牙笔,夹在同样洁白的牙座上,笔尖一片金色。
白鹭赶紧提醒:“姑娘,您还没涂胭脂呢!”
“用不着。”宝钗起身,微微一笑,“我就是不化妆,也比‘她’漂亮。”
绚着金色的眸光转过三个小丫鬟,唇角微翘:“你们说呢?”
三个小丫鬟一起脸红,两个都低了头。只剩青鸾最大方,双手捂住红扑扑的脸蛋,死命点头,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光:“姑娘比她好看多了!”
宝钗顿觉心情开朗不少,出院子迎面见到“阿琦”也没有减去几分好心情,一起过回廊之时,还揶揄了一句:“世子倒是心善之人,亲自动手打晕那么多人,却不愿刑讯逼供,而是费大工夫找人证。”
怕见到宝钗就犯脸红耳热,穆梓安又涂了厚厚的粉,连耳朵都糊上了。结果,粉饼拉扯脸,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都难,只能艰难地扯嘴角:这骂他凶残还是骂他脑残?
“薛姑娘,我租的房子就临着街,现在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隔街刑讯逼供,非得是傻子才能干得出来。是以为全南京都是瞎子聋子,还是以为刚正不阿的徐龄大人不会秉公执法?
宝钗随便损他几句,根本不往下接;穆梓安只能无奈摇头,心道这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淡啊,果然是女子难养,没谱、难猜!
薛蟠也套好了车在侧门等着,薛大傻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妹子,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去哪儿?”
“跟着阿琦姑娘的车走,‘她’来带路。”宝钗谦谦与穆梓安道了一声“请”,而后上了薛蟠的车,掩好车帘,再戴上早放在车上的纱帽。
穆梓安不是女人,不带纱帽——当然,做戏要做全,也得钻进车里。
宽敞的车内,穆梓安支起一只胳膊倚着,闭目养神。王府马车透着丝丝清幽的檀香味,最沁人心脾。心中仍有些波澜,侧脸也余着些微醺的热意。
动心当然是认真的,被讨厌……也是肯定的。谁让他现在是密探呢?总要做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儿。
可惨了呢!
第二十六章()
马车绕着薛家走了大半圈,进了个胡同小巷,靠右侧的青苔石阶上是一扇半新不旧的灰色板门。看得出是个挺大的院子,薛蟠牵马从侧门走,又绕了半圈,疑惑中不由带了丝不满:“既然有房子住,干嘛非赖在咱们家?”
宝钗拢好纱帽和披风,出马车回答哥哥的问题:“大概,他们带来了太多的人,这个院子住不下……没准,连薛家都住不下。”
薛蟠听出一丝奇怪的意味来,刚想问,冷不丁地被一张凑到眼前的黑漆漆的脸吓一跳。实在太黑了,要这不是京城王府的大管家,薛蟠真想一拳揍过去:眼圈黑得只剩俩窟窿了,见不得人你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郑泽顶着严肃的板砖脸迎上来:“薛大公子,薛大姑娘,这边请。”
“哥哥,去吧。”
薛蟠带好自家宝贝妹子,四下看看,总觉得有点诡异,不由转头小声问:“宝钗,他们真是叫咱们来帮忙的?”
“‘阿琦姑娘’是与我这么说的。”宝钗一边缓缓答着,一边转着眸光,将院中的情形收揽眼底。
与零散的薛家不同,这里整肃安静,无一人乱走。
唯一散漫的另类,阿琦,却不见了踪影。
带路的马车被晾在一旁,皮毛顺滑的马儿咴咴鸣叫,打起的帘幔后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郑泽带着薛家兄妹进堂屋,宝钗在绣墩上坐定,问道:“阿琦姑娘不来?”
闻言,郑泽挺复杂地瞅着宝钗,幽幽道:“他说,他要去‘梳洗’一下。”
梳洗,难道是要换回男装?宝钗不由蹙眉,收在手心的指甲微微扣了扣。穆梓安行事太过诡谲,根本猜不透;郑泽的表情又太奇怪,她不由更加警惕。
事实上,郑泽是十分不愿意吓唬宝钗的,他还挺惋惜:这么漂亮这么乖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叫他家世子瞧上了呢?
薛蟠左瞧右看:“哎,到底叫我们来干嘛的?”
为了避免让家里人担心,宝钗并未告知“东平王府医女被人盯梢”的时候,只含糊说被请来帮忙。
“是这样。”郑泽一边让人给薛蟠与宝钗上茶,一边道,“不瞒二位,最近时常有鬼祟之人在周围出没,阿琦又发现,这些人对薛家十分忌惮、多有躲避,所以想请薛家来帮忙辨识……”
话音未落,薛蟠已经跳了起来:“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这是说那些鬼鬼祟祟的跟薛家有关系?借你房子住还要被你疑,还不如你麻溜儿滚蛋——大家都自在!
薛蟠瞪着眼睛要打人,宝钗却淡淡道:“哥哥莫急,清者自清。”
郑泽已经在心里叹了一万遍“世子你这是做的什么孽”,赶紧解释:“薛家乃是江南第一皇商,那些人想要隐匿行迹,必会对薛家有所忌惮;现在南京城乱,若是流氓地痞或有心趁乱肇事者,刻意回避或更是在打薛家积财的主意,大公子不妨辨认一番,也好未雨绸缪。”
文绉绉的,幸好薛蟠还听懂了,也不顾人家是宰相门前的七品官,二郎腿一敲,鼻孔出气哼一嗓子,傲慢得不行:“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呢?你们抓到了?”
“哥哥莫要无礼。”宝钗一眼瞥过去,颜侧的薄纱微微一动。
隔着纱帽连脸都看不清,更别说眼神儿,可薛蟠硬是脑补出一番冰冰凉凉的如芒在背。猛然哆嗦,薛蟠赶紧把腿放下,一挺身坐的笔直,还拿眼珠子瞄旁边四平八稳的太师椅对焦:没歪吧,妹子不会看不顺眼吧……不会揍我吧?
薛大傻天不怕地不怕,幸好,他还怕妹妹。
薛蟠端得好像乖宝宝小学生,宝钗险些被他逗乐了,心里却又无奈:这就是她不放心让薛蟠单独过来的原因,蛮横无知爱打人——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打不过穆梓安。
还好,现在接洽的是这位郑长史。虽然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是个老好人。
度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郑泽心虚啊!危急时刻帮母亲挑起重担,又能谏无礼的兄长,这实在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叫那么个混小子看上了呢?
心虚到不行,郑泽赶紧办正事儿,让薛蟠与宝钗在这里等着,他去提人过来。当然,能辨识出来最好,辨不出来也正常,郑泽并未抱太大希望——他真觉得,这茬莫名其妙的事就是自家世子想跟人姑娘“约会”,特意借着公差的名头来折腾的!
宝钗却敏锐地另一边——夏日窗上没有糊纸,但隔着纱帽依然显现出一番影影绰绰。雕花窗棂之后是静谧的花园,一片深绿,无风无动,仿佛隐匿着什么。
薛蟠嗷的一嗓子打破了沉默:“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南京?”
“哥哥?”宝钗这才发现,在她走神的时候,一队侍从打扮的人已经扭送了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其中第二个,不仅薛蟠认识……宝钗也认识。
薛蟠险些跳起来:“你不是舅舅身边那个侍卫——”忽然哑声,薛蟠再傻也觉出不对了,这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宝钗紧紧皱眉,十指全攥在手心里。
没错,她跟薛蟠都认识,这是他们舅舅、官拜一品禁军统领的王子腾身边的亲信侍卫,姓曹、名铮。
曹铮作为王子腾的亲信,掌上官极多辛密。此人平素极为内敛,看见薛蟠与宝钗却露出极为反常的骇然之色。仅仅是一瞬间,他立即又低下头,但全身陡然绷紧的绳索依然泄露了他的紧张。
薛蟠僵立当场干瞪眼,宝钗微微扣紧手心,似有些踟蹰无措……忽然,宝钗猛地一转头,洁白的薄纱曳出一道旋白的弧线。
窗外绿茂被遮挡大半,阴影处赫然站着一个人。
青玉发冠,紫金剑袖,大翻的衣领金纹熠熠闪亮。
唇边似是勾着一抹笑,却因为背着光,看得有些不甚明晰。
宝钗第一次看见,男装的穆梓安。微微怔愣间,窗外又是大亮——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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