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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扇上的门环“叮当”作响，又遽然停了，该是如儿阻了铁环作怪。
光影斑驳摇曳着移转，一张圆桌对边坐，两个男人都未开口，似是生了天长地久的默契。
若瓷只在倾落甫进院子时含笑点头算作礼节，之后便仍旧护着安睡的夜合，但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倾落投来的目光太过深邃，且都是集中在夜合身上，忽明忽暗，孤傲而不作掩饰都堆在了眉眼之间，那样一个静坐着的男子裹着权贵熬炼出来的生就的足可睥睨天下的气势，安稳如山。
这样的倾落让若瓷心生不安，浓浓的不安生于夜合系于夜合，却都被若瓷生生压下了，但压制往往只会有两种去向，一为悄然逝去，一为绝地勃发，而若瓷正在悄然中走向绝地却不自知。
风过，光影张狂，在夜合脸庞上呼啸一下没了踪影，却已足够唤醒梦中人。
当夜合嘤咛一声醒来的时候，两个男人状似无意地对视一眼，收回了各人在静寂里飘忽渺远的神思。
睁开眼的瞬间若瓷美好的影像便映入夜合眸中，夜合忽而便显了慵懒的小女儿态，两条手臂从倾盖下来的披风里跳跃出来，攀上若瓷优雅的脖颈依赖地环着，脑袋在若瓷胸前蹭着，很显然在若瓷怀里的这一觉让夜合很舒心，且，她此刻并未感知到倾落的存在。
倾落看若瓷像是已习惯这样的互动，只见若瓷伸手将夜合的双臂拉下来护在怀里，又替夜合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口中似是呢喃着“又淘气”，可若瓷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哪里有责怪的意味。
夜合便伴着若瓷的低喃在他怀里笑得愈加欢畅，身子也不安分地东晃西倒，也在这时透过余光瞥见了对面的倾落。
“落王爷？”
错愕有之，更多的则是不解。
夜合稳了身形，靠着若瓷的胸膛，安适自然，敛了方才的散漫肆意，随意地将若瓷纤柔的手指拉来在手中把玩着。
京都较于他处，权力、财富丰饶诱人，但暗处汹涌也猛于他处，而皇权往往是最大漩涡的中心，虽眼前是一切平和安稳，但随时都可能被滔天巨浪给打得混沌浑蒙。所有种种，如宛倾落自是知道的，但他却在此时冒着被人知晓的风险来到凯泽山庄，那说明什么……
区氏已是处在漩涡之中了！
或者说，她已被咬上了！
那，是夜合最不希望的。
“落王爷真是好雅兴。若瓷，为何不叫我，怠慢了落王爷，怕是不好吧……”
“落王爷对山庄的茶很是喜欢，便在此品评一番，我来招待即可。”
若瓷不用揣度夜合神色便能感知胸前女子的心思，泰然自若地接了她的话，笑得温淡。
倾落不意眼前两人一唱一和，却也并未有什么波动起伏，眼波流转间，视线锁定了已竖起防备的夜合。
“本王此番只为感念念容救命之恩。”
话中分寸拿捏得相当好，语调高低，声线起伏，也都很有度，连夜合也度不准其中意味。
“是么，那倒不用，交易而已。展家的事，池钧该是已将我的话带给落王爷了，王爷以为如何？”
“本王深以为是，只不知尚老将军那边？”
“王爷威名在外，该是做不来那种背信弃义的事，念容自不敢在王爷面前动什么心思，也请王爷不欺展府。至于其他琐碎，王爷不必挂心。”
夜合发现每次与宛倾落说话，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着，他绝不是那种流于外表的人，且这个男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有些心惊，她只好自我安慰展府的事之后便再无瓜葛，忍过一时便好。
倾落听着夜合话中有话，却也不多问，又端了茶盏顾自细啜一下。
“茶凉了。”
若瓷听两人谈起展府之事，而夜合也并未让他避开，便静默着在一旁，随夜合来对他摸摸碰碰，倒是有些像棵温好的树，立在夜合身后不动分毫。
夜合与倾落又说了些琐碎其他，整个院子偶尔响起点儿人声，除此便是风动撩人。
不多时有人进了来，仍旧是如儿。
“公子，厨房的人来问饭菜可是还要热一遍。”
若瓷望望怀里的夜合，伸手握紧了她又凉下去的手掌。
“热过之后便送来，另多备下副碗筷，烫些酒来。”
若瓷的话很明白了，夜合没作甚反应，倾落垂了眼脸也并未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合掀了披风，从若瓷身上跳下，动作利落又将披风盖回去，绕到若瓷身后就要推轮椅，却被若瓷探手阻了下来。
“让子竹来吧。”
没来由地，夜合突地便感觉到若瓷心里的波动还有黯然，她莫名地生了恼意，撤了要推轮椅的手。
“子竹——”
夜合这一声唤不同往日和气，带了尖厉迸发出来。
院外一直候着的子竹听见了，眼皮跳了跳，脚下不停往院子里走，心中早已哀号不止，他家公子必定又惹着区大小姐了，而他的日子就得跟着分外的浓墨重彩一番了……
“小姐，什，什么事？”
“去，把京中区氏名下店铺的账目都给我走一遍，不结束就别回来，还有，不结束不能吃饭！”
一旁仍安坐的倾落不动声色，将夜合得逞的神采飞扬收入眼中，这女人还有如斯爱好……
“小姐，奴才对账目一窍不通您又不是不知道，公子，您就算为了奴才行么，您就顺着小姐呗，奴才这个榆木脑袋就会打架呀，让奴才砍人还行，看帐……公子，您就从了小姐吧，反正您早晚都是小姐的人——”
“哈哈——”
当子竹石破天惊地吼出最后的话时，院墙之后是刀剑“咣当”落地的声响，其间夹杂着两个丫头压抑不住的“咯咯”声，自然也少不了爱好热闹的池宇。
夜合得意地抚上轮椅之后的把手，若瓷没有再来阻止，因为他正忙着应付忽而爬满整张脸的红晕，真可说是娇艳欲滴了。
“小姐，奴才……账目……公子……”
子竹高高大大顶着个大红脸，傻乎乎的，不过看见夜合嘴角的弧度大开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这下，若瓷的头更低了。
“免了，今儿高兴，子竹有进步，如儿吩咐厨房做些好的，不行的话直接去樽月阁拿几样儿，从酒窖里搬坛酒。”
夜合口中高声道，手上推着若瓷便往博裕楼里走。
“小姐，这算喜酒么——”
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也就是夜合的丫头了，这次开口的是小花。
“这酒太次，喜酒的话至少要百年陈酿才行，喜酒就交给你了，给我找百年陈酿找齐一百坛！”
“小姐我错了，我能收回刚才的话，换小美来问么？！”
小花问得没有丝毫的底气，但勇气可嘉。
夜合一个眼刀劈过去，小花就知道了答案。
“小姐，能对我家公子温柔点儿么，我算娘家人吧……”
被赦免的子竹不免又活跃起来，一脸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
刚才还声声的“奴才”，立下就成了“我”，果真是不能给一点儿的好脸色。
夜合回头便看到如儿站在一边笑得和善，子竹两眼放光，院门处挤着几个脑袋鬼鬼祟祟。
“饭菜上桌，人离开，明白了么——”
这样低沉的声调任谁都能明白了。
瞄到沉默的倾落时，夜合顿了顿。
“落王爷要来喝喜酒么？”
倾落听得这一声问，终于抬头，双眸含笑，笑得迷离。
“本王保证，你成亲的时候，本王一定在场！”
就是这种神情搭着这样的调调，让夜合又想到了鹞鹰的追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第十六章 享温存意指北疆（3）
银月如盘撒光辉，一泻千里勾人心魄，夜色别有风情。
博裕院内已没了白日的人影交错，静谧安详。
“等我从北疆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夜合站在若瓷身后，手拿竹梳将若瓷刚刚洗浴过后仍旧濡湿的长发慢慢梳理，从发中沥出的水珠顺着夜合白皙的手指滑落，沾染着夜色的迷蒙洇开出温意。
若瓷本是望着窗外兀自神游，被夜合这一句惊得回了神，猛地回头看向夜合，不料扯到了长发微微吃痛却忍住了没出什么声响。
“我想过了，等我从北疆回来，展家的事了了，我们就离开京都，回到詹龙谷你义父那里，再也不管这里的是是非非。”
“夜合……”
若瓷握紧了夜合的双手，竹梳不算稀疏的齿扎进他的手掌印下红艳的痕迹，被夜合看见了，赶紧往怀里藏。
“伸出来。”
夜合平复了眼中的酸胀，淡淡地开了口。
“夜合，你，不要勉强自己……”
抬头直直地望进夜合眸中，若瓷伸手到夜合面前，话中尽是慨然，低沉间怅然若失。
将手里的竹梳随性扔了，夜合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若瓷掌间纹路，胸腔涨得满满的。
“傻瓜，笨蛋……等回了詹龙谷，我就找人给你医腿，等你好了，咱们就去看风景，去看海吧，你还没去过海边……”
“看海……”
“嗯，看海，海边的日出和日落都很美。你若是喜欢，咱们就找一处安静点儿的地方，多住上些日子。”
“夜合，北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