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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仪排行十九,就比毓仪小半个月,早逝的母妃是歌姬出身,也是高宗临终前最心爱的妃子之一,她空有高宗的疼爱却无亲无故,从小跟着嫡公主毓仪算是互相依偎。因为毓仪护着,她少吃很多亏,而高宗对湘仪时不时的关爱,也让毓仪比皇帝更常见到父亲,所以两人如亲姐妹一般要好。
“二姐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湘仪家里的事我是知道一些,不过掌珠的婚事又怎么了?之前也没见湘仪操心过掌珠的婚事,出来走动啊?掌珠可都十四了!”
文昌伯是个势利小人,因为湘仪这么些年只有掌珠一个女儿,闹着要纳妾,还说可以去母留子。其实那姨娘早就是文昌伯的外室了,因为湘仪迟迟不孕也不敢生孩子,熬到湘仪点头了才接进府里。可这会庶子都生了两个了,大儿子只比掌珠小一岁,也没见那姨娘有事。文昌伯一直和景田伯私交甚笃,打小就传言说隋掌珠会定去景田伯家,现在突然有了变化,有些出乎毓仪意料之外。
“文昌伯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开始说亲,想定修宁侯府的姑娘,准备今年把二儿子送去做九皇子的伴读。景田伯那边,陈淑妃两个儿子一去世,文昌伯就缩了。年前景田伯去他们府上拜访好几次,许是想重提婚事,文昌伯不置可否,湘仪才急了。”
“……难怪我今天一早就派人说了阿鸾不见客,她还无论如何都要带掌珠来一趟,原来如此。”毓仪简直哭笑不得。
“外面和文昌伯交好的人家现在都有些流言出来,说湘仪不贤,不侍翁姑,待庶子不慈。又把文昌伯一家劳苦功高,立朝时‘谦而不受’,一意扶太宗登基之事扯了出来。”
文昌侯祖上当年在昌京罹难时,和太宗一样在武陵城起事,率军勤王,后来拜服在太宗石榴裤下,为大虞开国立下汗马功劳,死后谥号‘忠武’。
“文昌伯是个什么玩意,脚踩几条船,真以为别人看不出?!她湘仪可是姓袁的,难道女儿婚事也做不得主?!”
崇仪深深叹息,“我晓得你打小和她要好,就怕你一时怜惜,真应了什么,事后后悔又说不出口。若她真求了什么,你但凡有点拿不准,跟我说一声。有些话也就我能豁出去脸皮来跟你说了。”
“您放心……我不会不知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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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毓仪带着顾辞送走了崇仪,正和几个儿子在上房说话,就听到下人禀告湘仪长公主母女已到了二门,毓仪也没让儿子避开,互相与湘仪和隋掌珠见了礼。
湘仪看着四个男孩羡慕不已,“姐姐儿女双全,四个哥儿可真是……”她只得了一个女儿,费尽心机求不来一个儿子,可是毓仪却有四个儿子,求了多年才生了顾辞。
毓仪蹙眉打断她的话,对顾辞柔声道:“你跟哥哥们陪着隋表姐去绛雪轩转转?这会的腊梅开得不错,可以温点小酒喝。”又对顾翱道:“仔细看顾好阿鸾,备好软轿,落雪就赶快回来。”
顾翱应是,抱起妹妹,带着弟弟们和隋掌珠,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外走。
等孩子们走远了,毓仪严厉地说:“当着孩子面也这般说,你让掌珠怎么想?”
湘仪话一出口就看见女儿黯然的神色,这会已经后悔了,不禁流泪道:“姐姐,今儿个是见了你,我才……”她忍不住悲鸣出声,现在只敢在自幼爱护她的姐姐面前才崩溃落泪。
毓仪惊道:“你这几个月是出了什么事?”
湘仪只是落泪,倒是她身边的席嬷嬷扑到毓仪脚下哭道:“十八公主,你得给我家公主做主,她命苦啊!”
湘仪生隋掌珠时伤了身子,难以再孕。因本朝有令,驸马不得有妾侍,除非公主允许,并且,爵位无嫡子继承,庶子和嗣子不能承爵,除非能求得由皇上法外开恩。湘仪被迫答应文昌伯纳妾,为了不碍眼,让那女子住在伯府,哪知竟是引狼入室。这个文姨娘极得宠,仗着两个儿子做伯府里的女主人,隐隐有与她两头大的意思,现在据说肚子里还揣上了第三个孩子。
“去年驸马那边开口说要把文姨娘的长子送进公主府,公主没答应。本来景田伯家的亲事已经许久不提了,腊月他们家突然频频走动起来,还想按亲家的规矩和公主府走节礼。公主质问驸马和景田伯家是不是私下定了姑娘的亲事,驸马就拿嫡子之事逼公主答应,”说到这里席嬷嬷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怨恨,颤声道,“驸马气急败坏跟公主动了手,打伤公主,还砸破侍女的头,人差点没救回来。对外放言说是公主仗着身份,不侍翁姑,不敬功臣之后。”
文姨娘不愿意在孩子小的时候送到公主府,却让文昌伯催着湘仪立她的长子为嫡子。湘仪怎么可能答应。夫妻俩从孩子出生就为此争执,最后拖到年前,文昌伯急着想给长子订门好亲事,发了狠。
“这是把自己当郭暧,可惜他爹也不是郭子仪!”毓仪怒极反笑道,继而挑眉看湘仪,目光冷冽,“难不成被打了,你反而把那两个东西记到自己名下了?”
湘仪眼泪流得更急,拿帕子拭泪,哽咽道,“我便再没用,也忍不下这口气,可是……”又是泣不成声。
席嬷嬷哀恸出声,“修宁侯夫人过年时把这事和良妃说了,第二天安阳公主陪六公主来拜年,就跟修宁侯夫人一起把我们公主劝了一顿,而且中山王也递了话来,说驸马大有所为,不要闹得家闱不合,让人笑话。”
修宁侯夫人是文昌伯的姨母,是梁良妃的嫂子,六公主是指的淳仪长公主,其母妃曾是高宗风头最劲的爱宠,年老色衰才败于湘仪的母妃之手,虽然两位妃母都成了一抔黄土,但淳仪仍然和湘仪相当不对付。
毓仪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冷笑说,“你既扮了贤惠,同意他纳妾,这会怎么又急了?”
湘仪噎住,难堪地撇过头,哀痛大哭,“我得替掌珠以后着想啊,没个兄弟扶持,她日后在夫家哪里能站得稳,我想着那好歹是她兄弟,若是打小养在身边,总归是愿意和掌珠亲近的。”
看她冥顽不灵还言之凿凿,毓仪忍无可忍怒骂道:“愚不可及!堂堂郡主还能在夫家站不住脚?再不济,宁可过继一个无亲无故的旁支孩子,也不能让驸马纳妾生子。你自己用脑子想想,抱一个父母双亡,打小没人管的孩子过来养着,你给他锦衣玉食、光明前程,还会跟你不亲?不念你的恩情?只要他不想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就是装也得装地孝顺养母、友悌长姐!”
湘仪既后悔莫及,又无地自容,只能掩面而泣。
席嬷嬷不忍,“十八公主,您也知道驸马身后牵扯颇多,我们公主的性子又是最和善不过,便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
“隋子都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毓仪想起她在众多候选人之中,仅凭长相挑中了这个驸马,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直当壁花的谢嬷嬷这会才缓步上前,扶起陪着湘仪一起痛哭流涕的席嬷嬷说:“赶紧给你家主子收拾收拾,总能有办法的。”
席嬷嬷爬起来拿帕子给湘仪擦拭泪痕:“公主莫哭,有十八公主给您做主呢,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毓仪看了一眼席嬷嬷,冷笑:“我的法子自然是一劳永逸,反正文昌伯家里也不干净,你拿着证据直接告到皇兄那里,让他一无所有。以后你若喜欢,就当个面首养在府里,不喜欢扔一边便是。”
“……我也没真想与他撕破脸皮,总归他是掌珠的生父,于她名声有碍,我就想着与那边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毓仪嗤笑出声:“你还真能忍!”
湘仪刚擦干净的泪又崩落,哭得不能自己。
堂堂公主被个妾压到和她平起平坐的地步,居然不想着把对方碎尸万段、一雪前耻,反而想息事宁人。毓仪被气得真想撒手不管,忽而又一笑:“那孩子真想当嫡子,就得进你的公主府住着,死活还不是你说了算?在你自个的府里,这点小事总能做到吧?”
湘仪倒抽一口气,虽说她想过去母留子,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要孩子的命,到底还是文昌伯的血脉,后面连着梁良妃、修宁侯、中山王和淳仪。这也是文昌伯敢醉打金枝的底气,就是吃准了湘仪不敢得罪他。
“怎么?这也不忍心?”
湘仪嗫嚅:“到底是子都的子嗣。”
“他若真对孩子好,当年怎么不把孩子抱到公主府?姨娘养的和公主养的,能一样?”
“是那个女人不肯。”
当年她都派人去接孩子了,结果那个女人哭得凄凄惨惨,她的驸马一听到那个女人哭就心软了,用情至深得很。
“你和文昌伯名下有二儿一女是有爵可承的,现在只是拿着掌珠的婚事做筏子,若是那个姨娘生的是女儿,他们再心大一点,你说,他是愿意掌珠做郡主,还是自己心肝生的女儿做郡主?”
湘仪悚然一惊,掌珠是她的命根子,若不是为了掌珠,她哪里需要这么瞻前顾后,还不是怕惹恼了文昌伯,他和身后的那些人拿捏她。想想这些年,文昌伯只怕连掌珠的样子都记不住,哪里有感情。就是有,和养在身边的女儿一比,怕也没多少。她犹豫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化不定,为难道:“若在修宁侯夫人和安阳面前过了抱养的明路,出了事……”
席嬷嬷在一旁告状:“这文姨娘就是修宁侯夫人给驸马纳的。”
“你也是先帝的亲生女儿,膝盖别这么软行么!自己先跪下去了,还指望别人抬起你?若是她们敢来质问你,让他们来找我!”
湘仪自小就总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被教得柔顺忍耐,已成为她的一种本能,得依附比她强大的人才能活下去。岂不知越是这样,别人越是看轻她。这世上,多的是欺软怕硬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