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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5卷-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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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行的,没地域性的“晌午”,大概也就是“向午”。
  已经有人指出《金瓶梅》里有许多吴语。似乎作者是“一个南腔北调人”(郑板桥诗)
,也可能是此书前身的话本形成期间,流传中原与大江南北,各地说书人加油加酱渲染的痕
迹。
  “嗄饭”与“下饭”通用,可见“嗄”字一直从前就是音“下”,亦即“夏”。晚清小
说《海上花列传》中的吴语,语尾“嗄”字欲音“贾”。娇滴滴的苏白“嗄啥?”(什么呀
?读如《水浒传》的“洒家”。)
  吴语“夏”、“下”同音“卧”上声。《海上花》是写给吴语区读者看的。作者韩子云
如果首创用“嗄”来代表这有音无字的语助词“贾”,不但“夏”、“贾”根本不同音,你
也该顾到读者会感到混乱,不确定音“夏”是照他们自己的读法,还是依照官话。总是已有
人用“嗄”作语助词,韩子云是借用的。扬州是古中国的大城市,商业中心,食色首都。扬
州厨子直到近代还有名,比“十里扬州路”上一路的青楼经久。
  “腰缠万贯,骑鹤上扬州”,那种飘飘欲仙的向往,世界古今名城中有这魅力的只有“
见了拿波里死也甘心”,与“好美国人死上了巴黎”。
  扬州话融入普通话的主流,但是近代小说里问句话尾的“口奢”字是苏北独有。“嗄”
音“沙”或“舍”,大概本来就是“嗄”,逐渐念走了腔,变成“沙”或“口奢口奢”,唇
舌的动作较省力。
  “口奢”带点嗔怪不耐的意味,与《海上花》的“嗄”相同。
  因此韩子云也许不能算是借用“嗄”字,而是本来就是一个字,不过苏州、扬州发音稍
异。
  无论是读“夏”或“介”,“嗄”字只能缀在语尾,不能单独成为一个问句。《太太万
岁》剧本独多自成一句的“嗄”?
  原文是“啊?”本应写作“啊(入声)?!”追问逼问的叱喝。但是因为我们都知道“
啊”字有这一种用法,就不必罗嗦注上“入声”,又再加上个惊叹号了。
  《太太万岁》的抄手显然是嫌此处的“啊?”不够著重,但是要加强语气,不知为什么
要改为“嗄?”而且改得兴起,顺手把有些语尾的“啊”字也都改成“嗄”。连“呀”也都
一并改“嗄”。
  旧小说戏曲中常见的“吓”字,从上下文看来,是“呀”字较早的写法,迄今“吓”、
“呀”相通。我从前老是纳闷,为什么用“下”字偏旁去代表“呀”这声音。直到现在写这
篇东西,才联带想到或许有个可能的解释:
  全校本《金瓶梅词话》的校辑者梅节序中说:“书中的清河,当是运河沿岸的一个城镇
,生活场景较近南清河(今苏北淮阴)。《金瓶梅》评话最初大概就由‘打谈的’在淮安、
临清、扬州等运河大码头上说唱,听众多为客商,船夫和手艺工人。”
  说书盛行始自运河区,也十分合理。河上的工商亟需比戏剧设备简单的流动的大众化娱
乐。中国的白话文学起源于说唱的脚本。明朝当时的语助词与千百年前的“耶”、“乎”、
“也”、“焉”自然不同,需要另造新字作为“啊”、“呀”这些声音的符号。苏北语尾有
“嗄”。《金瓶梅》有“嗄”字而未用作语助词,但是较晚的其他话本也许用过。“嗄”字
一经写入对白,大概就有人简写为“吓”,笔画少,对于粗通文墨的说书人或过录者便利得
多,因此比“嗄”流行。流行到苏北境外,没有扬州话句尾的“嗄”,别处的人不知何指,
以为就是最普遍的语尾“呀”。那时候苏州还没出了个韩子云,没经他发现“嗄”就是苏白
句末发音稍异的“贾”,所以也不识“嗄”字缩写的“吓”,也跟着大家当作“呀”字使用
。因而有昆曲内无数的“相公吓!”“夫人吓!”
  还有我觉得附带值得一提的:近年来台湾新兴出“到”字语助词,其实是苏北原有的,
因为不是国语,一直没有形之于文字。“到”的字义接近古文“也”字。华中的这一个凋敝
的心脏区似是汉族语言的一个积水潭,没有经过一波波边疆民族的冲激感染。苏北语的平仄
与四声就比国语吴语准确。
  《太太万岁》的抄手偏爱“嗄”字而憎恶“嗳”字,原文的“嗳”统改“哎”或“唉”。
  “嗳”一作“sG”,是偶然想起什么,唤起别人注意的轻呼声。另一解是肯定——“嗳
”是“是的”,“噢”是“是。”
  不过现代口语没有“是”字了,除了用作动词。过去也只有下属对上司,以及官派的小
辈对长辈与主仆间(一概限男性)才称是。现在都是答应“噢”。
  作肯定解的“嗳”有时候与“sG”同音“爱”,但是更多的时候音“A”,与“唯”押
韵。“噢”与“诺”押韵。“嗳,嗳,”
  “噢,噢,”极可能就是古人的唯唯诺诺,不过今人略去子音,只保留母音,减少嘴唇
的动作,省力得多。
  “哎”与“嗳”相通,而笔画较简,抄写较便。“嗳”
  “哎”还有可说,改“唉”就费解了,“唉”是叹息声。
  《太太万岁》中太太的弟弟与小姑一见倾心,小姑当着人就流露出对他关切,要他以后
不要乘飞机——危险。他回答:
  “好吧。哼哼!嘿嘿!”怎么哼哼冷笑起来?
  此处大概是导演在对白中插入一声闭着嘴的轻微的笑声,略似“唔哼!”礼貌地,但是
心满意足地,而且毕竟还是笑出声来。“嘿嘿!”想必,一时找不到更像的象音的字,就给
添上“哼哼!”二字,标明节拍。当场指点,当然没错,抄入剧本就使人莫名其妙了。
  对白本一切从简,本就要求读者付出太多的心力,去揣摩想象略掉的动作表情与场景。
哪还经得起再乱用语助词,又有整句整段漏抄的,常使人看了似懂非懂。在我看来实在有点
伤心惨目,不然也不值得加上这么些个说明。
  (一九八九年九月)
草 炉 饼
  前两年看到一篇大陆小说《八千岁》,里面写到一个节俭的富翁,老是吃一种无油烧饼
,叫做草炉饼。我这才恍然大悟,四五十年前的一个闷葫芦终于打破了。
  二次大战上海沦陷后天天有小贩叫卖:“马草炉饼!”
  吴语“买”“卖”同音“马”,“炒”音“草”,所以先当是“炒炉饼”,再也没想到
有专烧茅草的火炉。卖饼的歌喉嘹亮,“马”字拖得极长,下一个字拔高,末了“炉饼”二
字清脆迸跳,然后突然噎住。是一个年轻健壮的声音,与卖臭豆腐干的苍老沙哑的喉咙遥遥
相对,都是好嗓子。卖馄饨的就一声不出,只敲梆子。馄饨是消夜,晚上才有,臭豆腐干也
要黄昏才出现,白天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也许因为他的主顾不是沿街住户,而是路过的人
力车三轮车夫,拉塌车的,骑脚踏车送货的,以及各种小贩,白天最多。可以拿在手里走着
吃——最便当的便当。
  战时汽车稀少,车声市声比较安静。在高楼上遥遥听到这漫长的呼声,我和我姑姑都说
过不止一次:“这炒炉饼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现在好些人都吃。”有一次我姑姑幽幽地说,若有所思。
  我也只“哦”了一声。印象中似乎不像大饼油条是平民化食品,这是贫民化了。我姑姑
大概也是这样想。
  有一天我们房客的女佣买了一块,一角蛋糕似地搁在厨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一尺阔的
大圆烙饼上切下来的,不过不是薄饼,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许略洒了点芝麻。显然不是炒年
糕一样在锅里炒的,不会是“炒炉饼”。再也想不出是个什么字,除非是“燥”?其实“燥
炉”根本不通,火炉还有不干燥的?
  《八千岁》里的草炉饼是贴在炉子上烤的。这么厚的大饼是绝对无法“贴烧饼”。《八
千岁》的背景似是共党来之前的苏北一带。那里的草炉饼大概是原来的形式,较小而薄。江
南的草炉饼疑是近代的新发展,因为太像中国本来没有的大蛋糕。
  战后就绝迹了。似乎战时的苦日子一过去,就没人吃了。
  我在街上碰见过一次,擦身而过,小贩臂上换着的篮子里盖着布,掀开一角露出烙痕斑
斑点点的大饼,饼面微黄,也许一叠有两三只。白布洗成了匀净的深灰色,看着有点恶心。
  匆匆一瞥,我只顾忙着看那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食品,没注意拎篮子的人,仿佛是个苍
黑瘦瘠中年以上的男子。我也没想到与那年轻的歌声不太相称,还是太瘦了显老。
  上海五方杂处,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反而少见。叫卖吃食的倒都是纯粹本地口音。有些土
著出人意表地肤色全国最黑,至少在汉族内。而且黑中泛灰,与一般的紫膛色不同,倒比较
像南太平洋关岛等小岛(Micronesian)与澳洲原住民的炭灰皮色。我从前进的
中学,舍监是青浦人——青浦的名称与黄浦对立,想来都在黄浦江边——生得黑里俏,女生
背后给她取的绰号就叫阿灰。她这同乡大概长年户外工作,又更晒黑了。
  沿街都是半旧水泥弄堂房子的背面,窗户为了防贼,位置特高,窗外装着凸出的细瘦黑
铁栅。街边的洋梧桐,淡褐色疤斑的笔直的白圆筒树身映在人行道的细麻点水泥大方砖上,
在耀眼的烈日下完全消失了。眼下遍地白茫茫晒褐了色,白纸上忽然来了这么个“墨半浓”
的鬼影子,微驼的瘦长的条子,似乎本来的圆脸,黑得看不清面目,乍见吓人一跳。
  就那么一只篮子,怎么够卖,一天叫到晚??难道就做一篮子饼,小本生意小到这样,
真是袖珍本了。还是瘦弱得只拿得动一只篮子,卖完了再回去拿?那总是住得近。这里全是
住宅区紧接着通衢大道,也没有棚户。其实地段好,而由他一个人独占,想必也要走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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