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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5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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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拿去爵士化了,大红过一阵:
  我走低的路
  我与我真心爱的永远不会再相逢,在萝门湖美丽,美丽的湖边。”
  可以想象多山多雾的苏格兰,遍山坡的heather,长长地像蓬蒿,淡紫的小花浮
在上面像一层紫色的雾。空气清扬寒冷,那种干净,只有我们的《诗经》里有。
  一般的爵士乐,听多了使人觉得昏昏沉沉,像是起来得太晚了,太阳黄黄的,也不知是
什么时候,没有气力,也没有胃口,没头没脑。那显著的摇摆的节拍,像给人捶腿似的,却
是非常舒服的。我最喜欢的一支歌是《本埠新闻里的姑娘》,在中国不甚流行,大约因为立
意新颖了一点,没有通常的“六月”,“月亮”,“蓝天”,“你”:——
本埠新闻里的姑娘
想那粉红纸张的
本埠新闻里的
  年青美丽的黑头发女人。”
  完全是大城市的小市民。
  南美洲的曲子,如火如荼,是烂漫的春天的吵嚷。夏威夷音乐很单调,永远是“吉他”
的琮。仿佛在夏末秋初,席子要收起来了,挂在竹竿上晒着,花格子的台湾席,黄草席,
风卷起的边缘上有一条金黄的日色。人坐在地下,把草帽合在脸上打瞌盹。不是一个人——
靠在肩上的爱人的鼻息咻咻地像理发店的吹风。极单纯的沉湎,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爱着的话
,恐怕要嫌烦,因为耗费时间的感觉太分明,使人发急。
  头上是不知道倦怠的深蓝的天,上下几千年的风吹日照,而人生是不久长的,以此为永
生的一切所激恼了。
  中国的通俗音乐里,大鼓书我嫌它太像赌气,名手一口气贯串奇长的句子,脸不红,筋
不爆,听众就专门要看他的脸红不红,筋爆不爆。《大西厢》费了大气力描写莺莺的思春,
总觉得是京油子的耍贫嘴。
  弹词我只听见过一次,一个瘦长脸的年青人唱《描金凤》,每隔两句,句尾就加上极其
肯定的“嗯,嗯,嗯,”每“嗯”一下,把头摇一摇,像是咬着人的肉不放似的。对于有些
听众这大约是软性刺激。
  比较还是申曲最为老实恳切。申曲里表现“急急忙忙向前奔”,有一种特殊的音乐,的
确像是慌慌张张,脚不点地,耳际风生。最奇怪的是,表现死亡,也用类似的调子,气氛却
不同了。唱的是:“三魂渺渺,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七魄悠悠;阎王叫人三更死,并不留
人,并不留人到五更!”忒楞楞急雨样的,平平的,重复又重复,仓皇,嘈杂,仿佛大事临
头,旁边的人都很紧张,自己反倒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感觉——那样的小户人家的死,至死也
还是有人间味的。
  中国的流行歌曲,从前因为大家有“小妹妹”狂,歌星都把喉咙逼得尖而扁,无线电播
音机里的《桃花江》听上去只是“价啊价,叽价价叽家啊价”外国人常常骇异地问中国
女人的声音怎么是这样的。现在好多了。然而中国的流行歌曲到底还是没有底子,仿佛是决
定了新时代应当有新的歌,硬给凑了出来的。所以听到一两个悦耳的调子像《蔷薇处处开》
,我就忍不住要疑心是从西洋或日本抄了来的。有一天深夜,远处飘来跳舞厅的音乐,女人
尖细的喉咙唱着:“蔷薇蔷薇处处开!”偌大的上海,没有几家人家点着灯,更显得夜的空
旷。我房间里倒还没熄灯,一长排窗户,拉上了暗蓝的旧丝绒帘子,像文艺滥调里的“沉沉
夜幕”。丝绒败了色的边缘被灯光喷上了灰扑扑的淡金色。帘子在大风里蓬飘,街上急急驶
过一辆奇异的车,不知是不是捉强盗,“哗!哗!哗!”,像轮船的汽笛,凄长地,“哗!
哗!哗!哗!”大海就在窗外,海船上的别离,命运性的决裂,冷到人心里去。“哗!
  哗!”渐渐远了。在这样凶残的,大而破的夜晚,给它到处开起蔷薇花来,是不能想象
的事,然而这女人还是细声细气很乐观地说是开着的。即使不过是绸绢的蔷薇,缀在帐顶,
灯罩,帽檐,袖口,鞋尖,阳伞上,那幼小的圆满也有它的可爱可亲。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
自己的文章
  我虽然在写小说和散文,可是不大注意到理论。近来忽然觉得有些话要说,就写在下面。
  我以为文学理论是出在文学作品之后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恐怕还是如此。倘
要提高作者的自觉,则从作品中汲取理论,而以之为作品的再生产的衡量,自然是有益处的
。但在这样衡量之际,须得记住在文学的发展过程中作品与理论乃如马之两骖,或前或后,
互相推进。理论并非高高坐在上头,手执鞭子的御者。
  现在似乎是文学作品贫乏,理论也贫乏。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
,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又如,他们多是注重人生的斗争,
而忽略和谐的一面。其实,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
  强调人生飞扬的一面,多少有点超人的气质。超人是生在一个时代里的。而人生安稳的
一面则有着永恒的意味,虽然这种安稳常是不完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时候就要破坏一次,但
仍然是永恒的。它存在于一切时代。它是人的神性,也可以说是妇人性。
  文学史上素朴地歌咏人生的安稳的作品很少,倒是强调人生的飞扬的作品多,但好的作
品,还是在于它是以人生的安稳做底子来描写人生的飞扬的。没有这底子,飞扬只能是浮沫
。许多强有力的作品只予人以兴奋,不能予人以启示,就是失败在不知道把握这底子。
  斗争是动人的,因为它是强大的,而同时是酸楚的。斗争者失去了人生的和谐,寻求着
新的和谐。倘使为斗争而斗争,便缺少回味,写了出来也不能成为好的作品。
  我发觉许多作品里力的成份大于美的成份。力是快乐的,美却是悲哀的,两者不能独立
存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
又是何等肯定。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
  壮烈只有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是一种强烈的对照。
但它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
种参差的对照。
  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因为它是较近事实的。《倾城之恋》里,从腐旧的家庭里走
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曾将她感化成为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使他转
向平实的生活,终于结婚了,但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与作风。
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
  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
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的小说里,除
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
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
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
  我知道人们急于要求完成,不然就要求刺激来满足自己嗜好。他们对于仅仅是启示,似
乎不耐烦。但我还是只能这样写。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我知道我的作品里缺少力,但
既然是个写小说的,就只能尽量表现小说里人物的力,不能代替他们创造出力来。而且我相
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
总量。
  这时代,旧的东西在崩塌,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
不过是例外。人们只是感觉日常的一切都有点儿不对,不对到恐怖的程度。人是生活于一个
时代里的,可是这时代却在影子似地沉没下去,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为要证实自己的存
在,抓住一点真实的,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不求助于古老的记忆,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
过的记忆,这比掺望将来要更明晰,亲切。于是他对于周围的现实发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疑心这是个荒唐的,古代的世界,阴暗而明亮的。回忆与现实之间时时发现尴尬的不和谐,
因而产生了郑重而轻微的骚动,认真而未有名目的斗争。
  MichaelAngelo的一个未完工的石像,题名《黎明》的,只是一个粗糙的
人形,面目都不清楚,却正是大气磅礴的,象征一个将要到的新时代。倘若现在也有那样的
作品,自然是使人神往的,可是没有,也不能有,因为人们还不能挣脱时代的梦魇。
  我写作的题材便是这么一个时代,我以为用参差的对照的手法是比较适宜的。我用这手
法描写人类在一切时代之中生活下来的记忆。而以此给予周围的现实一个启示。我存着这个
心,可不知道做得好做不好。一般所说“时代的纪念碑”那样的作品,我是写不出来的,也
不打算尝试,因为现在似乎还没有这样集中的客观题材。我甚至只是写些男女间的小事情,
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
朴,也更放恣的。
  战争与革命,由于事件本身的性质,往往要求才智比要求感情的支持更迫切。而描写战
争与革命的作品也往往失败在技术的成份大于艺术的成份。和恋爱的放恣相比,战争是被驱
使的,而革命则有时候多少有点强迫自己。真的革命与革命的战争,在情调上我想应当和恋
爱是近亲,和恋爱一样是放恣的渗透于人生的全面,而对于自己是和谐。
  我喜欢素朴,可是我只能从描写现代人的机智与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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