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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一脸茫然:“爷,咱不回么?”
“来都来了,回去作甚?入夜再说。”
入、入夜?做什么非要等到入夜?
月色朦胧,清辉洒遍大地。
“啊?少爷,这…这是狗洞啊,您怎么能……”
“啰嗦什么,我进去后,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人逮到。”少年说完,身子从狗洞钻过,眨眼不见人影。
顺顺利利找到沈贞房间,凤律有些紧张。他知道这样不光彩,被人知道了无法收场。
房门外,凤律额头生汗,心跳如鼓点越来越快。
任何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让他觉得自己在做贼。
诚然,今夜,他就是个小贼。
门被推开。
那人在熟睡。
凤律盯着脚尖,挣扎着往床榻走去。
青纱帐被掀开,再次看到那张让人亲切的脸,少年松口气。
想了想,视线落在她细白如瓷的肌肤,犹豫再三,轻轻将指搭在腕间。
脉相忧劳成疾,郁结在心。
凤律将手收回。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六年前。
她还活着。
凤律指尖发颤。
为了让她死的体面,他解了衣袍,亲手夺刀,送她最后一程。为此触怒姑姑,被彻夜罚跪。
沈贞死之前拉了皇帝表哥垫背,三百年丰朝基业毁于一旦,夺嫡之争如火如荼。
忆及前世之事,凤律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重来一世,我绝不让你重蹈覆辙。
沈贞,我不许你死。
泪落在沈贞掌心,凤律从怀里掏出锦帕,动作轻柔的将泪擦拭。做完这些,他怔在那,眼里流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深沉。
他还是个孩子,十四岁时的他具体什么样呢?凤律仔细想了想,心中已有决断,悄无声息的走出去,小心翼翼掩好门。
空气残留着少年身上好闻的兰花香。
本该熟睡的人睁开眼,抬手,犹能记起落在掌心的滚烫。
沈贞指尖揉着太阳穴,十四岁的凤小少爷天真无邪,行事无所顾忌。不管是那日微凉的唇瓣,还是今夜滚烫的泪珠,是孩子,她就不能计较。
将门沈家,胸襟宽广,从不为难稚子。况且,有比为难稚子更紧要的事。
御赐天子剑,说起来好听,剑是好剑,拿在手里和架在脖子截然不同。
掌心合拢,翻身沉睡。
她得早点好起来。
第5章 斟茶()
第5章
权贵横行的盛京,沈家风头一时无两,好事之人抻着脖子等沈家出错。沈大姑娘倒好,关起门来谁都不见。
国公府送来的谢礼被堆在门口,浑身肃杀的侍卫身子笔直,比门前两座石狮子都威风。铁了心要等沈大姑娘病好,再把东西送进去。
盛京百姓羡慕沈大姑娘运道,得凤少爷惦念,比送金山银山要珍贵。
好比说眼下,其他人想越过国公府敲开沈家门,就得掂量掂量脸面够不够大。
比凤律脸面大的,有几个?
宫中已经传出凤少爷承爵的消息,太后身子康健,凤少爷圣眷昌隆,老国公人脉尚在,凤律年仅十四,愿为他保驾护航的数不胜数。
此时沈家得了国公府青睐,想找茬也得等凤少爷那股热乎劲散了。
一门之隔,沈贞在家坐享太平,合上账本,脸上笑意真切:“就这么办吧,宁叔做事我放心。”
正事忙完,管家问道:“大小姐以为,凤小少爷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您不想让凤少爷做咱家姑爷?”
沈贞失笑:“我大他六岁,做他姐都嫌大,退一万步来讲,那孩子身份尊贵,谁都行,他不可以。”
“可他昨晚的确从小姐房里走出来了啊。女子闺房,哪有擅闯的道理?”
沈贞容色收敛,身子坐正,“凤律是个孩子。”
“他总会长大,人选对了,年纪什么的,重要吗?”
素手拨弄着茶盖,普洱香气缭绕在鼻尖,她深深的看了眼宁醉,声音较往常多了分严厉:“凤律年少,很多事不懂,您也不懂吗?”
管家身子微震,眸光暗下来,匍匐跪地。“老奴僭越。”
沈贞沉声道:“傍上凤家固然能少走很多弯路,但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沈家现在最忌讳的就是麻烦。我有手有脚有的是耐心,何必舍本逐末和贵女争夺金龟婿?
诸如此类的话再不要提,从今天起,全府整顿戒严,让个孩子闯进来,有什么脸面自称将门沈家!”
管家脸色煞白。
是了,大小姐那么聪明,定然看出他有意放凤少爷进来。
便见她眸光深邃,语重心长道:“宁叔,阿峥信你才将你放我身边,在我这里,不聪明不要紧,牢记本分二字足矣。再有下次,你就回九绵山吧。”
“大小姐!老奴不敢了!老奴这就去领罚!”
沈贞眉眼微倦。
扪心自问,十四岁天真烂漫的凤律,让她想起为生计奔波的弟弟。
若有来世,她希望小弟能如凤少爷一般,不知人间疾苦,不愁前程归处,肆意妄为,开开心心,轻而易举成为世间明媚的光。
没人会讨厌纯白少年郎,她也不例外。
宁叔自去领罚,门外杖责声起,沈贞闭上眼,如老僧入定。
“二十八天了。”
“少爷说什么?”
凤律蹲在地上,湛蓝色长袍衬得他面容精致白皙。
清风徐来桃花瓣飘飘洒洒落在肩头染了淡淡的香。少年盯着手上光秃秃的桃枝,“沈家闭门谢客已经二十八天了。”
“这说明什么?”
凤律站起身,二十八瓣桃花被他踩在脚下。“说明姐姐‘病’没好。”
“病没好?”
小厮直接跪了,“求少爷给奴才条活路,上次出门入夜才归,再来一次,阿木可没那好运能让太后不追究。”
“你想多了。”少年笑了笑,“姐姐不出门,我不能去找她吗?”
“唔,沈家闭门谢客啊!”
“二十八天,够了。”
盛京每天会发生许多事,今天张三打了李四,明个王五被狗咬。一个沈家,久不露面,谁还总挂在唇边惦记?
沈家低调多日,是时候敞开大门了。
久不出府,会闷的。
少年抬脚碾碎花瓣,语气轻快:“带上好吃的好玩的,去沈家。”
沈贞的病三天前就好了。
将门嫡女,底子不是一般的好,哪怕当初熬的太狠也没落下病根。
精气神恢复过来的沈贞,容色更盛。
然她气质内敛,平素少言寡语,两相中和,第一眼吸引人的却是举手投足的那份沉稳。
“宁叔,开门吧。”
管家垂手应是。
封闭已久的沈家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小厮雀跃道:“少爷!咱们来的恰是时候,您和沈大姑娘真有默契!”
这话凤律爱听。
门开了,凤律招招手,“东西都抬进去,阿木,把小红箱递给我,我要亲自送给姐姐。”
大批谢礼流入沈家。
正堂。
作为主人的沈贞在沏茶,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人目不暇接。
凤律心里欢喜,前世沈贞于他,犹如窗前明月,可望不可及。
表哥厌恶沈家,屡次提醒他不得与沈贞来往过密。重活一世,他不想压抑着本性活了。
他喜欢沈贞,喜欢她说话时从唇齿间流泄出的温柔,喜欢她认真看人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甚至,沈贞冒天下之大不韪剑诛天子,他也觉得满心钦佩。
表哥亏欠了沈家。
自当拿命还。
从那时起,凤律就清楚,他的心是偏的。
他喜欢沈贞,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要让她完完整整的与前世十四岁时的他相识相知,不留任何遗憾。
他曾数次叹息与沈贞相识太晚。如今能够重来,他求之不得。
看她沏茶,自然而然的想起大年三十的风雪夜。
十七岁的凤律在街角初遇二十三岁的沈贞,她手里拎着酒壶,眉眼潇洒,一身白衣素淡到极致,也冷漠到极致。
凤律被她容色倾倒,有心和人搭讪,偏偏那时候想不出要说什么,眼看沈贞要走,他糊里糊涂的从对方手里把酒壶抢过来。
沈贞不惊不恼看着他,他闹了个大红脸,梗着脖子道:“我……我来陪你喝酒吧!”
那人似笑非笑,嗓音好听,“好啊。”
那夜,他醉倒酒香,醒来,被小厮抬回国公府。
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确切来讲,她是个极为疲懒自惜之人,除非必要,能不动手绝不操劳。
凤律手伸出去。
沈贞抬眼,温温柔柔道:“茶还没好,别急。”
“我来吧。”他道。
沈贞看着他,眉梢挂了三分笑,“怎么好意思让客人斟茶?”
“好意思的,我喜欢斟茶!”
见他反应激烈,沈贞恍然大悟,“哦,好啊。”
贵胄子弟毛病都挺多,这孩子夜闯闺房的事都做的出来,他喜欢斟茶,没什么大不了。
凤律学着她方才模样,在她目光注视下,几次差点把茶杯打碎,笨到惨不忍睹。
折腾下来,区区两杯茶,愣出了一身汗。
好在姐姐没嫌弃。
被养的太好,不是少年过错。况且当年,小弟也不擅长茶道。沈贞端起茶杯,慢慢品尝。
这人不管做什么都给人相当认真的错觉,凤律不受控制的有些紧张,脑子乱糟糟。万一茶不好喝,我是不是在她心里就成了连茶都沏不好的小纨绔?
种种念头同时炸开,见她红唇离开杯沿,凤律问:“好喝吗?”
小心翼翼的模样怪可爱。
沈贞轻笑:“好喝。”
咦?好喝耶。
受她影响,凤律端起茶杯。
“小心…”
“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