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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疑心不已,背地扯了那同行少年问他道:“你们这个十八兄,是何等人?”少年不答应,反去与众人说了,各各大笑起来。不说来历,但高声吟诗曰:“杨柳桃花相间出,不知若个是春风?”吟毕,又大笑。住了三日,俱各作别了结束上马。未冠的在前,其余众人在后,一拥而去。东山到底不明白,却是骤得了千来两银子,手头从容,又怕生出别事来,搬在城内,另做营运去了。后来见人说起此事,有识得的道:“详他两句语意,是个‘李’字;况且又称十八兄,想必未冠的那人姓李,是个为头的了。看他对众的说话,他恐防有人暗算,故在对门,两处住了,好相照察。亦且不与十人作伴同食,有个尊卑的意思。夜间独出,想又去做甚么勾当来,却也没处查他的确。”
那刘东山一生英雄,遇此一番,过后再不敢说一句武艺上头的话,弃弓折箭,只是守着本分营生度日,后来善终。可见人生一世,再不可自恃高强。那自恃的,只是不曾逢着狠主子哩。有诗单说这刘东山道:
生平得尽弓矢力,直到下场逢大敌。
人世休夸手段高,霸王也有悲歌日。
又有诗说这少年道:
英雄从古轻一掷,盗亦有道真堪述。
笑取千金偿百金,途中竟是好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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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6章 /11/09()
赞曰:
红线下世,毒哉仙仙。隐娘出没,跨黑白卫。香丸袅袅,游刃香烟。崔妾白练,夜半忽失。侠妪条裂,宅众神耳。贾妻断婴,离恨以豁。解洵娶妇,川陆毕具。三鬟携珠,塔户严扃。车中飞度,尺余一孔。
这一篇《赞》,都是序着从前剑侠女子的事。从来世间有这一家道木,不论男女,都有习他的。虽非真仙的派,却是专一除恶扶善。功行透了的,也就借此成仙。所以好事的,类集他做《剑侠传》。又有专把女子类成一书,做《侠女传》。前面这《赞》上说的,都是女子。
那红线就是潞州薛嵩节度家小青衣。因为魏博节度田承嗣养三千外宅儿男,要吞并潞州,薛蒿日夜忧闷。红线闻知,弄出剑木手段,飞身到魏博,夜漏三时,往返七百里,取了他床头金盒归来。明日,魏博搜捕金盒,一军忧疑,这里却教了使人送还他去。田承嗣一见惊慌,知是剑侠,恐怕取他首级,把邪谋都息了。后来,红线说出前世是个男子,因误用医药杀人,故此罚为女子,今已功成,修仙去了。这是红线的出处。
那隐娘姓聂,魏博大将聂锋之女。幼年撞着乞食老尼,摄去教成异术。后来嫁了丈夫,各跨一蹇驴,一黑一白。蹇驴是卫地所产,故又叫做“卫”。用时骑着,不用时就不见了,元来是纸做的。他先前在魏帅左右,魏帅与许帅刘昌裔不和,要隐娘去取他首级。不想那刘节度善算,算定隐娘夫妻该入境,先叫卫将早至城北侯他。约道:“但是一男一女,骑黑白二驴的便是。可就传我命拜迎。”隐娘到许,遇见如此,服刘公神明,便弃魏归许。魏帅知道,先遣精精儿来杀他,反被隐娘杀了。又使妙手空空儿来。隐娘化为蠛蠓,飞入刘节度口中,教刘节度将于阗国美玉围在颈上。那空空儿三更来到,将匕首项下一划,被玉遮了,其声悭然,划不能透。空空儿羞道不中,一去千里,再不来了。刘节度与隐娘俱得免难。这是隐娘的出处。
那香丸女子同一侍儿住观音里,一书生闲步,见他美貌心动。旁有恶少年数人,就说他许多淫邪不美之行,书生贱之。及归家与妻言及,却与妻家有亲,是个极高洁古怪的女子,亲戚都是敬畏他的。书生不平,要替他寻恶少年出气,未行,只见女子叫侍儿来谢道:“郎君如此好心,虽然未行,主母感恩不尽。”就邀书生过去,治酒请他独酌。饮到半中间,侍儿负一皮袋来,对书生道:“是主母相赠的。”开来一看,乃是三四个人头,颜色未变,都是书生平日受他侮害的仇人。书生吃了一惊,怕有累及,急要逃去。侍儿道:“莫怕,莫怕!”怀中取出一包白色有光的药来,用小指甲桃些些弹在头断处,只见头渐缩小,变成李子大。侍儿一个个撮在口中吃了,吐出核来,也是李子。侍儿吃罢,又对书生道:“主母也要郎君替他报仇,杀这些恶少年。”书生谢道:“我如何干得这等事?”侍儿进一香丸道:“不劳郎君动手,但扫净书房,焚此香于炉中,看香烟那里去,就跟了去,必然成事。”又将先前皮袋与他道:“有人头尽纳在此中,仍旧随烟归来,不要惧怕。”书生依言做去,只见香烟袅袅,行处有光,墙壁不碍。每到一处,遇恶少年,烟绕颈三匝,头已自落,其家不知不觉,书生便将头入皮袋中。如此数处,烟袅袅归来,书生已随了来。到家尚未三鼓,恰如做梦一般。事完,香丸飞去。侍儿已来取头弹药,照前吃了。对书生道:“主母传语郎君:这是畏关。此关一过,打点共做神仙便了。”后来不知所往。这女子、书生都不知姓名,只传得有《香丸志》。
那崔妾是:唐贞元年间,博陵崔慎思应进士举,京中赁房居住。房主是个没丈夫的妇人,年止三十余,有容色。慎思遣媒道意,要纳为妻。妇人不肯,道:“我非宦家之女,门楣不对,他日必有悔,只可做妾。”遂随了慎思。二年,生了一子。问他姓氏,只不肯说。一日崔慎思与他同上了床,睡至半夜,忽然不见。崔生疑心有甚□□事了,不胜忿怒,遂走出堂前。走来走去,正自彷徨,忽见妇人在屋上走下来,白练缠身,右手持匕首,左手提一个人头,对崔生道:“我父昔年被郡守枉杀,求报数年未得,今事已成,不可久留。”遂把宅子赠了崔生,逾墙而去。崔生惊惶。少顷又来,道是再哺孩子些乳去。须臾出来,道:“从此永别。”竟自去了。崔生回房看看,儿子已被杀死。他要免心中记挂,故如此。所以说“崔妾白练”的话。
那侠妪的事,乃元雍妾修容自言:小时,里中盗起,有一老妪来对他母亲说道:“你家从来多阴德,虽有盗乱,不必惊怕,吾当藏过你等。”袖中取出黑绫二尺,裂作条子,教每人臂上系着一条,道:“但随我来!”修容母子随至一道院,老枢指一个神像道:“汝等可躲在他耳中。”叫修容母子闭了眼背了他进去。小小神像,他母子住在耳中,却象一间房中,毫不窄隘。老枢朝夜来看,饮食都是他送来。这神像耳孔,只有指头大小,但是饮食到来,耳孔便大起来。后来盗平,仍如前负了归家。修容要拜为师,誓修苦行,报他恩德。老妪说:“仙骨尚微。”不肯收他,后来不知那里去了。所以说“侠妪神耳”的说话。
那贾□□的,与崔慎思妾差不多。但彼是余干县尉王立,调选流落,遇着美妇,道是元系贾□□子,夫亡十年,颇有家私,留王立为婿,生了一子。后来,也是一日提了人头回来,道:“有仇已报,立刻离京。”去了复来,说是“再乳婴儿,以豁离恨。”抚毕便去。回灯寨帐,小儿身首已在两处。所以说“贾妻断婴”的话,却是崔妻也曾做过的。
那解洵是宋时的武职官,靖康之乱,陷在北地,孤苦零落。亲戚怜他,替他另娶一妇为妻。那妇人壮奁丰厚,洵得以存活。偶逢重阳日,想起旧妻坠泪。妇人问知欲归本朝,便替他备办,水陆之费毕具,与他同行。一路水宿山行,防闲营护,皆得其力。到家,其兄解潜军功累积,已为大帅,相见甚喜,赠以四婢。解洵宠爱了,与妇人渐疏。妇人一日酒间责洵道:“汝不记昔年乞食赵魏时事乎?非我,已为饿莩。今一旦得志,便尔忘恩,非大丈夫所为。”洵已有酒意,听罢大怒,奋起拳头,连连打去。妇人忍着,冷笑。洵又唾骂不止。妇人忽然站起,灯烛皆暗,冷气袭人,四妾惊惶仆地。少顷,灯烛复明,四妾才敢起来,看时,洵已被杀在地上,连头都没了。妇人及房中所有,一些不见踪影。解潜闻知,差壮勇三千人各处追捕,并无下落。这叫做“解洵娶妇”
那三鬟女子,因为潘将军失却玉念珠,无处访寻,却是他与朋侪作戏,取来挂在慈恩寺塔院相轮上面。后潘家悬重赏,其舅王超问起,他许取还。时寺门方开,塔户尚锁,只见他势如飞鸟,已在相轮上,举手示超,取了念珠下来,王超自去讨赏。明日女子已不见了。
那车中女子又是怎说?因吴郡有一举子入京应举,有两少年引他到家,坐定,只见门迎一车进内,车中走出一女子,请举子试技。那举子只会着靴在壁上行得数步。女子叫坐中少年,各呈妙技:有的在壁上行,有的手撮椽子行,轻捷却象飞鸟。举子惊服,辞去。数日后,复见前两少年来借马,举子只得与他。明日,内苑失物,唯收得驮物的马,追问马主,捉举子到内侍省勘问。驱入小门,吏自后一推,倒落深坑数丈。仰望屋顶七八丈,唯见一孔,才开一尺有多。举子苦楚间,忽见一物,如鸟飞下,到身边,看时却是前日女子。把绢重系举子胳膊讫,绢头系女子身上,女子腾身飞出宫城。去门数十里乃下,对举子云:“君且归,不可在此!”举人乞食寄宿,得达吴地。这两个女子,便都有些盗贼意思,不比前边这几个报仇雪耻,救难解危,方是修仙正路。然要晓世上有此一种人,所以历历可纪,不是脱空的说话。
而今再说一个有侠术的女子,救着一个落难之人,说出许多剑侠的议论,从古未经人道的,真是精绝。有诗为证:
念珠取却犹为戏,若似车中便累人。
试听韦娘一席话,须知正直乃为真。
话说徽州府有一商人,姓程名德瑜,表字元玉。禀性简默端重,不妄言笑,忠厚老成。专一走川、陕做客贩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