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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那一次巫妖量劫前后的那隐秘之事,弯弯绕绕的,在天道圣人的眼里却是想要藏却也藏不了,通天那时候觉得事情过都过去了,自己也忙,也不太关心,没有多探;反倒是现在八卦心起,把事情一桩桩扒拉出来,串上一串,也就差不多了。他在来时路上又着传说之事和昔年实情对比一番,通天也只能佩服妖族这一番自黑确也是不遗余力得很。这么破下限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帝俊的手笔了,太一心眼也多,但断是用不到这里的。他没拦着已经很是克制了。
入戏太深,通天登堂入室被请进纤阿琼楼喝茶的时候竟然还诡异地失落了一下,原来常羲的居处并没有云母屏,再四顾打量,也并没有看到烛台灯盏之类。
所以说所谓云母屏风烛影深——那是凡世间的有理有据,然而终究是大相径庭的揣测之语。
嫦娥应悔偷灵药……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其实月御常羲的一应起居并不在太阴星之中,却是在环绕着神树若木的几座琼楼,待客厅中的立柱正是若木主干,地上铺着的亦是与外间并无二致的银沙。此时正是夜深,太阴星离开纤阿,缓过中天,然而四下里仍是充溢着浮动如絮丝的柔冷月光,如同皓月仍停驻于此。
纤阿本就是太阴纯境,自然无需掌灯之事,从琼楼之中推窗而望,无论昼夜,外间也永远只会是永夜之景。
常羲正倚着树坐在厅中,指尖缠着一团光,她漫不经心地拿捏着它的形状,似乎总也不顺意。到最后烦了,她便随手一抛,那光团落地,滚了几下,忽忽化为一只玉兔,一蹿就出了厅门,带得门上的水精帘晃动不止。
帘外传来的温软声气,入耳似乎也在晃。
外头的人在轻轻地笑,问她:“你养的兔子,又被人捉去进补了?”
常羲的手正按在地上,她抿着唇只抓了一把沙子,却并不答话。
那人也不等她说什么,更不用主人请,只听她叹了一声,下一刹人便身在厅中了,而门上的水精帘被那只蹿出玉兔所带起的晃动犹未停歇。
那是个一身红白之色的少女,怀里抱着玉兔,细看正是刚才那只,而系着薄薄的白披风,她隔着层织料摆弄着那只不安的兔子。
常羲终于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淡淡道:“若是烤焦了,你自己把它吃下去。”
“我吃了可要犯冲闹肚子,说不得还要得病,你舍得么?”那少女也不辩解,只冲着常羲笑,眉目皎皎,宛然有光,“放心罢——我隔着披风呢,来之前捞了月光织的,挡得住,不碍的”
这深夜造访纤阿宫的,便是日御之神羲和了。羲和若是就这样贸贸然地撞入太阴之境,那一身的日精便是燎原的荒火,将这里烧成什么样都是未知之数。是以日御之神羲和想要探看妹妹,只能外裹一层月光,假装自己是只傻呆呆的玉兔,偷偷地摸进来。
不过瞧着怀里那真兔子一派安然、毫无所觉的模样,羲和的这一番折腾,最后的效果还挺不错就是了。
常羲慢吞吞地,垂目敛睫,收回了打量的眼神,面上丝毫不见有所动。她忽然想起日前造访的上清真人来时那一句意味不明的叹息,抬起手来,只见银沙从指间簌簌落下。
是啊,萤烛怎能与皓月争辉呢……而所谓皓月,又何尝能与烈日同辉?
……
常羲便道:“来一趟这般麻烦,你有甚么事么?”
然而这一层织料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挡住羲和身上的气息,她见抱在怀里的兔子逐渐不安起来,便松开了臂由着它蹿走,于是水精帘又是一阵晃动。两人正对坐,此时皆不约而同地望向帘影,羲和拢了拢披风,只是笑:“没有事便不能来瞧瞧你了吗?”
常羲也不接话。
羲和终于道:“好啦,我也待不了多久……快些和你把事给说了也放心。”她捻着襟前披风的系带,上面缀着团团的绒球儿,是月光花。它在羲和尖细的指尖一晃一晃地,逐渐融化成了晶莹的凝珠,欲坠未坠,蜿蜒下一道痕,像是泪迹。这就是被太阳真火烤化了的月光了,羲和垂目看着看着,忽然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声:“你看,瑶池教的法子虽然有用,可我练得不熟,可不就是这么尴尬着么?”
常羲嗯了一声,漠不关心地应道:“熟习了便好,从前帝俊还看不懂河图洛书呢,现在不也好了。”
她淡淡地一句便把羲和的话头给噎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在磕碜羲和呢还是帝俊,而似乎也不关心长姐话里那个“教她怎么潜入纤阿的瑶池”究竟是谁。
羲和扶了扶额,对于常羲这般的回应感觉真是一点都没有意外,她也不指望和常羲能够一唱一和愉快地进行情报交接了,当下便略低了嗓子快速道:“你这几天都没有出纤阿,是以不知道,就在搬家那天,三十三天外有使者,前来道贺的。”
羲和说法里的搬家,便是指帝俊、太一入主九阙的事情了,那天正是妖族立族的大日子,有人来贺没甚么好奇怪值得注意的,除非是凤族旧部过来,那就要小心一下他们是不是连二太子的面子也不给,有可能在贺礼里头下毒埋刀子。
常羲总算也给羲和一个台阶,没让长姐一直辛苦地唱独角戏,还算是配合地,追着问了一句:“三十三天外?”
羲和笑道:“说是紫霄宫属下,来了两位呢,道号分别是昊天和瑶池,现下暂住在东天。”
常羲顿了顿,问:“没走啊?”
羲和轻轻松松地点头道:“是啊,摆了九天的长筵呢,瞧着紫霄宫使者是要都等完了再走的样子。”她偏过头轻轻道:“是以便是这几天你没闹别扭,太一也得劝着让先别出门,这两尊大佛在上头杵着呢。”
常羲闻言,眼睫微扬,却只呵了一声道:“难道还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么?”
羲和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也别气,此事纵使你不同意,他们也筹谋了这许多年,若要放开手,不是愿不愿意就能分说的事。”
常羲淡淡道:“是啦,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各得其所而已。”
她晓得帝俊、太一兄弟早在虞渊之乱前便早有生入主九阙之志,这事最初只同她和羲和讲过——那时候帝俊、太一也只有她俩好讲。羲和的耳根子软心也软,事事多为他们在此事上谋划,常羲虽然一向不赞成,但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到得哪一步,有时候看见了也会通风报信一二的。
但常羲既然一开始就不同意,眼看着太一乐呵呵地在她眼前去作死,还不准她有些小情绪,不高兴一下么?
羲和知道暂时说不通这事,便也笑了笑,她也算是把话带到了,便转了话头说些别的有的没的。
“说起来,那位瑶池道友可算是与你份数同源呢。嗯……他们刚来的时候正好在我扶桑左近,我远远地看见,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你有要紧事来找我。”
“……”常羲很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嗯……他们说是此番下世道贺,来了就走的,还得回宫复命。倒是不日会有机缘,待到那时方会出山,算是真正开始游历了。”
常羲闻言,却有些怔愣地转眼看过来,一字字重复道:“不日会有机缘……?”
羲和挑了挑眉,手上不停,捞了一把月光就随手编了起来,反手盖在披风肩肘位置被灼出的破洞上,转眼就融为一体了。常羲看在眼里,知道她的装备耐久度掉的厉害,也长话短说,简单道:“你也晓得,前几日上清真人来我纤阿,也有提到过此事。”
羲和便道:“你说说看,是甚么事,也好有个准备。”
常羲低低叹了一口气,道:“立族为此番量劫之始……我先前还以为是在说我们和不周那边儿,现在想起来上清真人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要落定在旁的上头了。”
羲和沉吟不语,常羲略略回想,又勉强补充了一句道:“见着伏羲的时候,让他俩留意着点,大概也就是了。”
“……”
常羲说完就要送客,羲和手一摆拦住了她,扶着额神色颇为纠结,只道:“你行行好,把话说清楚些,可好?”
常羲嘴角一翘,温温柔柔道:“不好。”便顺手把人丢出了纤阿宫外。
羲和也是无法,知道常羲不高兴不乐意的时候是撬不开嘴的,只能赶回九阙再作计议。她这一出去便是无归海白昼的滚滚热浪,沙风卷卷,饶是羲和这般常驻日中扶桑的也有些吃不消,连忙拉紧了披风当做降温防晒之用,只叹了一句决策英明,便匆匆离去了。
日头刚要到中天,她此时出现在九阙并无什么异处,羲和御着光穿掠过沙海上方朦胧的雾层,强光在身侧折射漫衍,炫目已极,她闭了闭眼,下意识往不周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些此起彼伏、互相矛盾的思绪和揣测就像是那些沙与雾之间的光一样纷乱,但她心中此时正正转过的念头却是,太一怕不是还要再多憋闷上几天了。
以当事人长姐的立场,按下别的有的没的不提,对此羲和当然还是发自内心幸灾乐祸地说一声该,才算是比较符合人设。
……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洪荒中人见面说话是很少藏一半说一半硬是要卖关子的,那些无可救药地热爱详装高深的当然除外。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说的话都足够坦诚、且贴近其所知晓的事实,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足以提点对方某个关键的信息。
当然放在毫不知情又不懂得掐算的凡人眼里,只觉得这些神仙都爱故作高深,说话天马行空神出一笔,往往前一句还在沧海上面,下一句就跑串到了苍梧去了。神仙跑题的能力向来是与他们的脚下功力成正比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神仙虽然教书授课收弟子,但真正教不教得好还真是另说的了,譬如曾经在紫霄宫面对全洪荒授课的那谁那谁,那课上到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