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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太阴星将落,望去仿若挂在天山支棱的峰柱之上,便是这般近,那辉光也不甚扎眼,只是映得千里银沙如雪。
天山一带便是在后世,也是多有大漠尘生之景,然而北麓早就望不见神树,唯有光明火以驱长夜,这里正是大唐年间明教光明顶所在,银沙瀚漠,不归之海。他亦曾护送伤重的明教弟子,而来到过此处,只待了数月便走。彼时初至,亦是明月千里,映沙如雪。
明教的沙海明月,历来都是回归中原的教中弟子少数所念念难忘的西域盛景,圣诀的心法,甚有拟其态者……而那明教弟子的叹息,亦犹在耳:
“日月盛临……驱长夜。”
那一声叹息也仿佛沙风寒笳,说话之人气息奄奄,只凭金针渡穴强留胸臆中的一口气以回归故地。但那一种从修罗血场挣扎出来也不曾更改的笃信,而现在他再回想起此情境,即便此身便为传道于世的立教圣人,也仍是有些震动。遍数三教及西方门下,亦未曾及见此。
虽则,真正可驱长夜的昭昭日月,日御羲和与月御常羲,均已陨落在上古那星辰摇落天地塌陷的寒凉长夜之中了。
江月年年望相似,今月何曾照古人?
他心里转过这一句,不由笑起来,确实是不曾的,金乌十太子、乃至十二月姬,到现在可连个影子都不曾有呢……亦不晓得会不会有了。
通天回过神来,抬手将有些寒意不禁又犹疑着要不要往师傅身边凑拢的孔宣兜头拢了过来,一边笑意盎然地朝着对面打了个招呼,正是中庭月落。
而先前被在心里头有意无意地念叨过数回的常羲,便披着一身如练的月色,出现在了这对师徒的面前。她的背后便是纤阿的宫宇,好大一轮皓月就挂在若木之上,随着寂静起伏的枝叶光影摇摇,而那水晶琼楼仿佛会发光。
乍望一眼常羲,顿时就很有些时光错位之感,她着红衣白裳,这一身颜色其实十分容易让人想起那些明教弟子的穿着,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些甚么因果在。而又凝月华为练,便是她臂间的披帛了,而少女的瞳眸颜色极浅,望之很是清明冷淡,仿佛能照彻人心。
其实先前也曾在通天摸上九阙望野眼,而常羲恰巧路过中天的时候有过数面之缘,常羲蹙着眉,对这不速之客点一点头,也没有摆个地主姿态见个礼的意思,只道:“里边说话吧。”
通天饶有兴致地跟上,他虽然曾在光明顶小住数月,亦与扶桑毗邻,但还当真未曾亲去见识过洪荒中的日升月落之地究竟有何殊异之处。
待到从琼楼之中出来,已是第二天的烈日当空。在常羲的宫宇之中的时候,仿佛是隔了一层无形的禁制,无论何时往外看去,都只觉是身在夜间,明月就在树顶,而并无法察觉昼夜之差。
甫一离开纤阿,扑面便是热浪滚滚,天山北麓的银沙瀚海已全然没有了夜间的诡美幽凉之景,赤日炎炎,银沙刺眼,沙面的温度极高,通天不由转头再看了一眼身后,那纤阿的水晶琼楼就好像在仓皇扭曲的空气之中隐没消失了一般,桂枝,月色,琼楼,神女,仿佛都不曾存在于这片不归沙海之中。
他有些哑然地想,或许曾经的大唐年间,明教统御天山北麓至玉门关一带,教中所呼不归之海,跋涉其中的沙漠旅人常常会看到远方出现朦朦胧胧的“海市蜃楼”,这难保不是今日之纤阿月落之地。在主人陨落,宫宇神木空锁再无用处后,其所留存下来的遗迹。
通天把玩着手中那一截犹如月色流淌凝结而成的桂枝,侧头对着挂在他肩膀上的毛团子叹了口气,玩笑道:“我其实很怀疑,帝江非要跟着一起来,这是吃准了要让我顶在前头给他打掩护呢……不过也罢了,我也拿了他当筏子,算是扯平。”
他晃了晃手上的新枝,又手贱拿去拨孔宣头顶的毛羽,玩笑道:“这我打算种到蓬莱岛上去,到时候树下纳凉,可惬意得很。”
孔宣恹恹地蜷着,闻言更有气无力地啄了那枝一口,没好气。纳凉这事,孔宣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早点离开这寒热无常的月落之地,好缓一口气。
他二徒弟这喜欢化出原形往人头顶上趴的毛病,看起来在真正脱离毛团子队列,再也没人顶得动一只凤之前,是改不掉的了。
……
另一边,陆压难得动手开了个窗,来找帝江谈人生。
其实帝江的那一手,早年还是从陆压那里光明正大偷师学过来的,某人在太阳星里窝着养伤还尽不安分,到处找人谈人生
陆压开口便问:“同我那小友说了?”
帝江一张素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冷冷道:“话我都带到了,可他半句都不信呢。”
陆压噫了一声,又叹道:“也是,想要忽悠他可有些难,可也没有再好的人选了”
帝江道:“你何不自己去同他说,我看上清已经八、九不离地猜到,这是你的手笔了。”他忽然闭目仔细感受了一下对面的情况,讶然道:“你在汤谷?怎么居然肯从太阳星里出来了?”
陆压带着点无奈的笑道:“是啊,反正他都猜出来了,那我就自己去说咯。再说我拿着的这玩意儿烫手,再待着不挪窝,早晚有一天有人要冲进太阳星里把我翻出来,到时候还得再被羲和揍一顿,还是自己先逃了划算。”
帝江啧了一声,他们两位之间的交情怪异,虽认识得早,但这么多年也没见热络上多少,中间也有许久断了音信。倒是在陆压遁入太阳星后,某一日在汤谷偶然被帝江撞破了踪迹,才又联系上了。平时见面惯例的冷嘲热讽,偶尔给个消息帮个手的,也不是很为难,但一个落难却多半幸灾乐祸一番的,伸不伸手,这就要看心情了。后世所谓酒肉损友,大致如是了,然而他们也无酒无肉,只能凭高兴互损几句而已。
——陆压忽然道:“你手里有甚么东西?闻着香,刚去过太阴星吧?来来不要客气,我拿太阳真火帮你烤熟了,一定好吃。”
帝江骇然飘忽后退数十丈,只见那道裂口边缘一阵扭曲翻搅,一个白衣人从里头侧身跨了出来,手里果然正托着一团金灿灿的火焰,转过头,对着自己笑了笑,正是久不曾露面的陆压。
“你作甚?不要乱动,要带去给相柳的,他爱吃生食,你弄成这样难道要我去同他说,因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羲和,结果不当心给烤熟了吗?”
“有何不可——哎果然香的很,火候正好,不错不错。”
帝江抚额道:“不必了……”
陆压手上一顿,缓缓松开了兔腿,又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怎么?”
帝江悠悠道:“我不必同相柳解释了啊。”
陆压嘴角抽了抽,迅速一转头,果然看到青衣的相柳黑着脸站在自己身后。他不尴不尬地把那团真火往袖里一收,举手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相柳一言不发地,就冲上来照脸打了。
第83章 天工第十册()
相柳冲上来和陆压打成一团,这汤谷之中浮动的雾气,顿时就被翻搅成了一团,就连流入此地的英水也微微震动了起来,有波澜迭起,逆而往上,吞没了无数落花残红,更不用说是汤谷之中的情状了。未来的妖帅含忿出手,那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再又加上一个帝江在旁边笑里藏刀地使绊子,凭着自己神出鬼没的能耐,还让人一点把柄都抓不住。陆压仗着自己的神通本事,连躲带闪的,也勉强维持在了一个不失风度仪态的局面上,总算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额外的损伤,也算是不输阵了。
他对相柳的兔腿意欲不轨,还硬是弄坏了对方入口食物的口味。被追打上这么一遭,已经是对方这回很有修养,十分克制的结果了。
毕竟一个吃货对于食物的怨念是十分可怕的,而他口味诡异寻常不能满足的时候,犹甚。
相柳的喜好就是一个吃,光看看后世传说里他都留下些什么样的凶名,就能多少了解一二了,翻一卷山海经出来讲古,找到相柳的名号,就见说他“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种种真假难分的黑料足足的,归根究底,就是在说——此人爱吃,很爱吃,胃口很大的那种爱吃。
这一次巫祖与妖帅的联手捉弄人,其实情状细究起来也不是那么骇人听闻,毕竟没有谁一开始就不对付的,这两边立族又晚,不像是龙、凤、麒麟三族开天之后就已经确切分好了,而好几个元会之中天地间除了这太古三族之外,也并没有别的人可掐,要打,这选择范围也极狭隘。当然巫族是天生聚落而居的,也有些本事大的自己外出游历修行,这个另说,只不过有了一族之名,还是要等到十二巫祖不周立族之后,才能真正称巫族;而且好些被帝俊、太一招揽进妖族,改换族类的神通者,他们先前行走洪荒,游历交友之时,其实多少也都有过与那么一两个巫族人有过交情的说道在。
无论族人私交还是明面上的两族交情,其实一开始还是挺不错的,即使为族人首领的那几位暗搓搓地憋着些争胜的心思在,但要说起来两族同一天祭告天地,宣布立族的巧合,看起来似乎能探究些不甘人后之类的门道,其实要说起来还是类似“先前约好了,大家两边一起办喜事”这样的一则佳话。
且无论妖族巫族,一显化出本体来,其实长得都不那么……像是正常人。帝江自谦一下也能说自己的战斗力举巫族敢称第二,则没有人敢去认那个第一,而要说起来他化出原形来之后那也是长得最没有个人形的,玄冥也是全身上下没有哪里像是人的凶兽呢,可帝江四翼六足之外,还浑敦无面目,连七窍都给省了,简直脱离了生物学的范畴之外。
可见光凭像不像人这一点来区分巫与妖,其实是毫无结果可言的,这是典型的凡人思维模式——通天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