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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迟些再谈吧。”李大卓说。
每一次提起这个问题,李大卓总是这样说。
一天晚上,文丽珍穿着那双绿色的丝袜睡觉,她梦到自己在森林里,她是森林里的一只螳螂,有绿色的脚,螳螂爱上了森林王子,于是一直偷偷躲在王子一头绿色的头发里。一天,森林王子爱上了荷塘里的一朵荷花,荷花不爱他,森林王子跳进荷塘里殉情,螳螂因此不幸淹死了。
文丽珍从梦中惊醒过来,森林王子原来并不爱她。四年来,她不敢肯定李大卓爱不爱她,若说不爱,她为什么会跟她上床?而且已经四年了。若说爱,这四年来,除了跟她上床之外,他为她做过些什么。她连一份小礼物也没有送过给她。
这一次,她一定要试探他。
文丽珍自作主张,透过地产公司看过几间房子,其中一间在湾仔,四百多尺,月租八千元,文丽珍付了按金和租金。
“我们租个地方好吗?”这天晚上,文丽珍跟李大卓说。
“很麻烦的呀。”李大卓推搪。
三十九
“我已经找了一间房子,在湾仔,月租八千元。”文丽珍说。
“八千元那么贵?你自己付租金吗?”李大卓生气。
“我怎么负担得来?”文丽珍委屈地说。
“那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我已经交了按金和一个月租金。”
“我没钱。”李大卓说。
“你根本不想跟我一起,好呀,明天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所有人。”文丽珍生气地说。
李大卓连忙哄她:“我如果不想跟你一起。就不会跟你一起四年。我的财政大权都在我太太手上,怎可以一个月拿八千块钱出来?”
“你什么时候离婚?”文丽珍问他。
李大卓心里很气,心想你这个女人是什么东西,竟然妄想我为你离婚?可是,他怕她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出来,唯有哄着她:“儿女还小,我不想他们在单亲家庭长大,待他们长大一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份。”
“那间屋怎么办?”文丽珍相信了他。
“按金和租金就当白白赔给人吧。”李大卓说。
以后,她又得再到这种鬼地方幽会了。
自从上一次幽会到今天,文丽珍的月事一直没有来,她战战兢兢地到医生处验孕,医生告诉她,她有了两个月身孕。
“我有了身孕。”文丽珍告诉李大卓。
“不是吧?”李大卓吓了一跳。
“你快跟我结婚。”文丽珍迫他。
“就算现在立即离婚也赶不及结婚,这个孩子不能要。”李大卓哄她。
“你不要,我要。”文丽珍说。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但你还未结婚,大着肚子会给人笑话的,我不想你被人取笑。”
文丽珍被李大卓说服了,接受堕胎手术。
在医院做手术那天,李大卓没有来,他说要上班,文丽珍自己一个人到医院。躺在手术床上时,她为李大卓想了很多他不能来的藉口,但她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些藉口,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做完手术,苏醒过来,文丽珍自己穿回衣服离开医院。
到了晚上,李大卓才打电话来问:“孩子是不是已经打掉了?”
文丽珍不作声,他最关心的,竟然不是她,而是孩子有没有打掉。
第二天,文丽珍照常上班,在电梯里碰到李大卓。
“你为什么不来医院接我?”文丽珍问李大卓。
李大卓吓了一跳:“你傻了吗?别在公司里说这些话。”
“这么多年来,你连一份礼物也没有送过给我,我想要一枚钻石指环,你明天给我。”文丽珍望着李大卓,似笑非笑,她看到他惊惶失措的样子,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第二天晚上,李大卓去找文丽珍。
“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李大卓说。
“真的?”文丽珍开心地说,李大卓终于肯为她做点事了。
李大卓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塑胶手表来:“送给你的,好看吗?”
文丽珍失望:“为什么不是指环?”
“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好看的指环,我觉得这只手表挺衬你呢,来,我为你戴上。”李大卓替文丽珍戴上手表,“这个款很多人收藏呢,价钱一点也不便宜。”
文丽珍不是想要一枚钻石指环,她只是想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好,现在她知道了,四年来,她只是他的泄欲工具。
李大卓已经盘算着要跟文丽珍分手,这个女人开始要胁他,不能再信任,但他不敢触怒她,她好象越来越神经质。
这一天晚上,李大卓和文丽珍又去幽会,文丽珍穿了一双血红色的丝袜出来。
“你为什么穿这种颜色的丝袜?”李大卓觉得难看极了,简直就是丑人多八怪。
“不好看吗?”文丽珍反问他。
“好看。”李大卓应酬她。
“今天晚上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你想去哪里?”
“去一间可以看到海景的酒店。”文丽珍说。
“很贵的,又不是过夜,不值得。”
“我要去!”文丽珍坚持。
四十
李大卓知道她近来的情绪有点问题,不敢不迁就她。
李大卓选了尖沙咀一间最便宜的可以看到海景的酒店房间,房租要千多元一晚,他肉刺到不得了。
进入房间之后,文丽珍说要叫一瓶酒。
“在这里喝酒很贵的。”李大卓说。
“我要。”文丽珍说。
李大卓唯有顺着她,他决定明天就要跟这个女人分手,她已经不受控制了。
文丽珍灌李大卓喝了很多酒,李大卓不舍得不喝,酒那样贵。
文丽珍今天晚上在床上热情如火,把李大卓弄得筋疲力尽。
“你会不会不要我?”文丽珍骑在李大卓身上问他。
“你乖我就不会不要你。”李大卓说。
“我不乖吗?”
“你近来不乖,你知吗?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守秘密。”他向她暗示。
“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喜欢我吗?”文丽珍苦涩地问他。
李大卓已在床上发出鼾声。
文丽珍伏在李大卓身上,她拾起那双红色的丝袜,绕着李大卓的脖子,用力拉了一下——李大卓被窗外的阳光唤醒,他吓了一跳,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一晚,他赶快起床穿衣服,文丽珍呢?她的皮包在地上,他看见地上有一个影子,是文丽珍的影子,她用那双红色的丝袜在房间里上吊。
酒店房间窗外正好对着行人天桥,天桥上挤满了人,警察来拍门。
文丽珍没有辜负李大卓的信任,她没有把她和李大卓的事说出来,她只是用生命把这一段关系张扬。
四十一
送外卖的女人
徐嘉云小时候住在一家上海菜馆附近,她爸爸是海员,每年只有四至六个礼拜时间留在香港,嘉云的妈妈不爱入厨,横竖只有母女俩,续妈妈差不多每天午晚两餐都是打电话到那家上海菜馆叫外卖。
负责送外卖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广东汉子,他仙风道骨,肤色象蜡一样,口里经常叨着一根烟,贪婪地望着客人手上的零钱。
妈妈说,他是道友,只有道友才会这么没出色,挨家逐户去送外卖。
这个肤色象蜡一样的广东汉,不用送外卖的时候,会坐在铺面看马会报,当徐嘉云经过这里回家时,他总是抬起眼皮望着她,徐嘉云从来不跟他说话,她看不起他。有一次,这个送外卖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橡皮糖送给她,徐嘉云不肯要。她不想和这个人做朋友。过了几年,社会环境好了,薪金又贵,菜馆不再请人送外卖,也没有人愿意送外卖,那个广东汉子听说是进了戒毒所。要吃上海菜,徐嘉云要自己亲自去买,那时,她读中三。
她爸爸在船到岸的时候没有回家,他没有跟随大轮船回来,他在南非上岸了,听说在那边邂逅一个女华侨,落地生根。他写过一封信回家,信里夹着一叠钞票,就这样抛下徐嘉云两母女。
徐嘉云记得妈妈好象只哭过一阵,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从早到晚,不停的睡,不停的吃。
“我们去南非找他。”徐嘉云向妈妈提议。
“你有世界地图吗?”妈妈问她。
徐嘉云把地理课本拿出来,书内有一张世界地图。
“南非在哪里?”妈妈问徐嘉云。
“在这里。”徐嘉云用红笔把南非从地图上圈出来。
“香港呢?”妈妈问她。
徐嘉云又把香港从地图上圈出来。
徐妈妈拿过徐嘉云手上的红笔,在南非与香港之间画一条直线:“你爸爸已经离开我们这么远了。”
“妈,我们可以坐飞机去。”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送上门,女人绝对不可以自己送上门的,知道吗?”
徐嘉云看着地图上的南非,默默把书合上。此后,她再没有见过爸爸。徐妈妈染上了喝酒的习惯,她每天中午开始便喝酒,喝完睡觉,醒来再喝,她的脸好象越来越胀。
徐嘉云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银行工作,负责个人投资服务。她与男朋友傅学松是大学同学。傅学松念的是法律系,徐嘉云毕业后,他还要攻读一年。傅学松念书的成绩很好,他父母都是律师,姊姊也是律师,傅学松于是也很顺理成章地进入法律系。傅学松追求徐嘉云并没有遇到多大困难,徐嘉云早就听同学说法律系有个叫傅学松的人很出色,当傅学松主动约会徐嘉云,她很快便答应了。
她常常埋怨傅学松没怎样努力追求过她,其实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傅学松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一直可望生命中的男人出现。他的记忆中的男人是她爸爸,但她爸爸在她脑海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她要找人代替他,傅学松正好代替她爸爸在她心中的位置。
傅学松比徐嘉云年长一岁,但老成持重,很会照顾人。他将来的志愿是做大法官。
“你将来就是大法官太太。”傅学松跟徐嘉云说。
徐嘉云一直等这一天,她要成为大法官太太,然后和妈妈一起去南非找爸爸,狠狠地批判这个抛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