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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被掳去南疆公主会如何?若留在南疆,没有回来,公主又会如何?”天光大师问道。
安乐公主抿唇一笑:“若没有被掳去南疆,我兄长是大楚的太子,我相信他定是一个仁君,我会是大楚地位最尊贵的公主,以后还会是长公主,等到适龄的时候,选一个俊秀的儿郎做驸马,有兄长在,谁人敢欺我?我会一辈子无忧无虑。”
“若是留在南疆,我会做一辈子的刷马公主,做一辈子的阶下囚,如此一生。”
“但现在,我两种都不是,我回来了,回到长安了,又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一切仿佛没有变,那三年在南疆的生活似乎黄粱一梦,但终究是不一样了。”安乐公主唇角弯弯,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自然不会与大师说的那两种状况一样,这并不奇怪啊,大师。”
“知道何为阴阳么?”天光大师问道。
“不知道。”安乐公主脸上笑意不减,看着天光大师。
“一阴一阳谓之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就如人分男女,男属阳,女属阴一样。知晓那个位子,”天光大师突然伸手,指向身后的方向,“知道那个位子为何多为男子来坐么?”
眼下偌大的金銮殿内只有他二人,眼下两人所说的话,不管是哪一句,放到外头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天光大师不惧,他是国师,点化众生,是实际寺历代的经营给了他底气;而面前以天真可爱作掩饰的少女也丝毫不惧,凭借的或许只是自己的胆气,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师,我在从南疆回来的途中时常同一个朋友聊天,她也擅阴阳学科之术,她告诉我阴阳有四说,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既然阴阳没有高下之分,为什么那个位子要分男女呢?”安乐公主反问道,眼睛看向面前神色无波的天光大师,“还是大师也与那等俗人一样,认为人有阴阳高下之分?”
天光大师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众生平等,何来高下之分?”
“既然如此,我三位兄长想得,为何我却想不得?”
“做出此事决定的是陛下,我并不能干涉此事。”
“那大师变数不变数的与我说什么?”安乐公主随即接着问道,问完便自知失言了,愣了一愣,脸上现出几分懊恼。
比起那个女孩子,眼前的这个显然还未长成,还有些沉不住气。
“公主想要什么,我无法干涉,众生想要什么,我也不会干涉。”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信。”安乐公主摇头,“大师说谎了。”
“阿弥陀佛,你说是便是,你说不是便不是。”天光大师看了她许久之后,才复又开口道,“既然是公主的选择,那便祝公主得偿所愿吧!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我知道,”安乐公主摆了摆手,把玩着裙角,这个动作,放在几年前她是不会做的,因为与她自幼接受的公主仪态教导不符,但是三年的时间,日子过得不容易,有时一个人在马厩里对着马发呆时,她便会攥着裙角,这个小动作就是如此养成的,所以,三年的时光怎可能真如一场梦一般?到底是经过的,留下来了。
“天家本就情薄,三位兄长也未当真将我当真妹妹,不,或许若有一日需要和亲,还是需要用上我的。”安乐公主回道。
“或许不止公主的三位兄长,还有旁人。”天光大师开口道,“公主,人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可以想。但要做,却不容易。”
“公主准备好了么?”
“天光大师是想说我能力不济?”安乐公主想了想,反问道。
“父皇的能力,不说这天下,就是文武百官胜过他的也有不少,何以他为君,百官为臣?”安乐公主说着轻笑了两声,“那等天子天之子受命于天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师是聪明人,知道这些不是真话。父皇能为君,一则出身,二则为君者只要会用人就足够了,本人自己并不需要如何厉害。我看过《史记》那些帝王,难道当真要事事躬亲?若真如此,早累死了。”
“公主已经看得很明白了,想必这等选择也是诸般选择的结果。如此,我也多说无益。”天光大师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站了起来,“如此,我便送公主出去吧!”
“大师,”安乐公主理了理衣裙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问道,“您看我有多少把握能够成事?”
“天机不可泄露。”天光大师双手合十,再次施了一礼,“这一局方才开始,自然天机难测。” 2k阅读网
第五百一十章 劝()
不过三日,天光大师便匆匆返回,而且与来时惬意的仪仗不同,这一次是一路疾行,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匆匆赶回实际寺一般。
日夜赶路,天光大师的身份,自然无人敢拦,这一路疾行,自然飞快。
……
夜半,风起,今夜难得云浓,月亮躲进云层里,夜半无光,将整座实际寺笼罩在黑暗之中。
厢房之内黑漆漆的一片,裴师叔的命令,只得听从了。
今夜,实际寺不准点灯。
其实还是有亮光的,存放实际寺历代主持舍利的舍利塔前腾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铺了一块黄布,黄布上用朱砂画着众人看不懂的鬼画符。
四四方方的黄布四角都点了一支蜡烛,那位与裴师叔一道来实际寺的,白日里还活奔乱跳的女施主躺在上头,脸白如纸,额头顶四足的位置都点上了蜡烛。女施主的脚下还放了只香炉。
两个来帮忙坐在蒲团上年近的小和尚一边口中念着经,一边目光落在那位女施主的身上,神情却有些惊疑不定。
那个女施主好像一动不动,没有呼吸一般,不会真的去……去见佛祖了吧!
夜半、怪风、寺庙,又是山精野怪故事的配置,好在这寺是实际寺,恐惧稍减。国寺应当没有鬼怪敢进来的。
便在此时,一旁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看着这边的裴师叔转了转身子,开口了:“你原来生成这个样子?跟上一次看到的不太一样。”
回答他的是一阵怪风。
两个小和尚惊的额头冷汗涔涔,好在念经从来有口无心,大受惊吓之下,居然口中还习惯性的诉着原来的经文。
裴师叔面前哪有什么人?那他是在跟谁说话?眼前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的女施主,分明已经去见佛祖了。
夜半,无光无月,怪风,寺庙,这不闹成一场山精野怪的故事,都对不起那么多写话本子的人。两个小和尚战战兢兢的念着经,若不是这里是国寺实际寺,他们当真要被吓得昏过去了。
面前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女施主,一旁据说有阴阳眼能看到鬼怪的裴师叔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而他们分明没有看到他面前站着人。
什么厉害的鬼怪啊,连实际寺这种地方都能闯,莫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鬼怪吧!
“两个小和尚快被你吓死了。”面前的少女伸手指了指那边吓得面如土色的两个小和尚,“你收敛一些!”
“我下次注意。”裴宗之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面前的少女,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自然不是同一张脸,这是另外一张脸。
人的美有很多种,并不都是千篇一律的。躺在地上的卫瑶卿生的清丽精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而眼前这个五官明艳无端,恍若骄阳,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只是神魂,却不妨碍她身上的明艳端方,这是一个很亮眼的美人,也是个会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少女。
“人如其名。”他看了一会儿,给出了评判,明珠在侧,熠熠生辉。
“我进去了,你看好我的身体啊,别被人捣乱出了什么岔子。”少女叮嘱他道。
裴宗之点了点头,指向一旁两个哆哆嗦嗦念经的小和尚:“他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没有捣乱的本事了。”
舍利塔门被推开,似乎有一阵怪风吹了进去。
小和尚吓得浑身发抖,便在这时,听到耳畔有人出声了:“莫慌,无碍!”
这声音……是天光大师的声音!大师不是去长安了么?怎么会夜半出现在这里?莫不是鬼怪变得?
好在肩头温暖的触觉告诉他们,这是天光大师,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鬼怪?两个惊吓了大半夜的小和尚直到现在才松了口气,惊吓稍减,同时转头向一旁的裴宗之望去。
裴宗之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念经,这才看向天光大师:“师尊,你回来了。”顿了顿,掐着手指一算,“如此算来,您在长安还没呆满三日。”
天光大师点头,摘去了帽子,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今日是这个月难得的阴日,她要进舍利塔拿东西,必会选择今日进去,所以,我今日便先他们一步赶回来了,可巧让我碰了个正着。”
“不是巧合,是天时。”裴宗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这个月只有这一天阴日,她也知道,你若回来逮她,定会选择今日。”
“所以,”天光大师看向场中直挺挺躺着仿佛已经没了声息的卫瑶卿,“我若当真要动手,她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今日是阴日,她若因师尊的缘故,成了孤魂,必生怨恨,常年与百鬼混迹的她若当真想要做出什么事来,是很容易的,她若为鬼怪,定然也是最厉害的那一种,到时候难免会变得生灵涂炭,所以,此事损人不利己,不可行。”
“我知,所以我未动手;她知,所以敢在这里用秘术进塔。”
一问一答,无比顺畅。
天光大师拄着手里的锡杖:“我在此等她出来,有话与她说。”
裴宗之应了一声,挪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将石凳让给了他。
天光大师看着他,没有动:“你不走?”
裴宗之坐在原地:“你有话与她说与我走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