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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悠兮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盯着阿音那张苍白的脸。
那唇形张张合合。
——“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姐姐。
锐利的攻击在阿音心口剐出一个血窟窿,溅出的血液落到白悠兮指尖,烫得吓人。
一汪碧蓝的海水在空中蒸发不见,阿音倒地化作鲛人身体,眉目禁闭。
“阿蓝。”白悠兮紧握着金哨子,浑身颤了颤,反手握住了身旁妖烬的袖子,攥得手心一把冷汗。
白悠兮看着妖烬,眼睛发红:“我没想杀他的。”
妖烬且半搂过她肩膀,抬手替她拂过素白脸上的血迹,温柔得不合时宜:“他一直都在害你,欺骗你。他要为白莲神女而死,那就让他去死,你与他毫无干系,方才死去的不过是白莲神女身旁的一条走狗。”
她侧眼看着躺在地上的鲛人尸体,眼神空洞洞的,脑子里只有阿音死之前的声音。
对不起,姐姐。
他要为白莲神女而死,鞠躬尽瘁,心甘情愿。
何必还要同自己道歉?
她有些不大明白这其中因果了。
“妖女!”阮灏气急。
“孽障!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降你!”兰陵怒急,抬掌便要凝诀袭去。
“兰陵,我来助你。”阮灏凝起神诀,单手结印将汩汩神力灌入兰陵神尊后心,兰陵手中那一掌本是用了他气急所用,阮灏所助更是令这一掌威力倍增。
眼见这势头愈发狠戾,威力强盛忽起,当今六界恐怕无人能受,身后诸神皆皆有意识地避让开来。
破空长风,气势暴涨,四围粗壮金柱子被割开裂痕来,地裂如破开闪电,那一掌威力尽数勃发。
来势汹汹,白悠兮转首不过一瞬,她自知躲不掉,准备受着。
气力覆上白悠兮衣角之时她被推开,眼前刺眼白光转而成喜红之色。
白悠兮只觉胸前有人一压,硬生生隔在她和那掌气力之间,很是强硬。
连带着她都被那道雄浑之力贯穿,后退数步。
掌力贯体,她胸口大痛,一口血哽在喉口又咽了下去。
却觉得压在胸前的温意躯体缓缓下滑。
喜红之色自她眼中褪去,眼前视线渐渐清晰,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倒下去,背后是他昨晚缠着她用金线绣上去的虬长连理枝。
她那副极端扭曲的绣品,妖烬没有退回去,更是缝在了自个儿喜服背后。
那身喜服镶着金边,红得灼灼烫眼,背后却有一副极不搭调的暗金刺绣连理枝。
她脑中发懵,仿佛看到巍巍玉山顷刻崩塌,春日崖头处,金芒苍翠连理枝根根尽断。
“妖烬!”她控制不住地发疯一般将妖烬搂在怀间,手指攥着他的喜服,仿佛捏着沙海之中最细的那颗砂砾,竭尽全力不让它从手心滚落。
他面色苍白不过一霎,只是强忍着筋脉尽断的痛楚,狭长的眸子阖了少顷,又缓缓睁开,灿金得仿佛烫到心里去。
他薄唇勾了勾,头枕在白悠兮臂间,很是嫌弃地开了开口:“你怎么这么弱。”
他背心被震出了血,血液浸染在锦缎喜服之上,白悠兮只感到手掌一片滑腻。
“替你挡了那么多,还是咳咳还是受伤了。”妖烬冰凉冷血的手颤颤拂过白悠兮唇角,白玉般地骨节处沾上如胭脂流动的颜色。
“我不明白你不是要我引兰陵进陷阱吗?你要的不就是他和我打起来吗?你挡什么呀?你不是还要和他斗智斗勇吗?”
他咳嗽一声,吞了吞喉口的血,薄唇微张很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可我舍不得你受伤啊,我后悔了,小狐狸,我后悔了行不行”
那一声小狐狸喊得轻易,彷如年幼无知的孩童撒娇,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只觉得眼眶中红且酸涩,尚比前世被桑儿涂进红辣椒还要难受几分,白悠兮将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想杀我就让他们杀好了你怎么能什么都替我挡着呢?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还要娶我的吗”
她脑子里所有的弦都崩断了,该有的理智和防备,什么陷阱什么欺骗什么逢场作戏,都随着妖烬倒下的一霎变成一盘散沙。
她至今才了解她有多么依赖他。
即便明知是被他利用,即便知道这条烂蛇一肚子花言巧语不能轻信。
她还是那么依赖他。
他护她,宠她,要娶她。
“娶你娶,当然要娶你了”妖烬大咳两声,血色淋淋,看着白悠兮,眼神中满是温柔宠溺,“谁说我不娶你了?”
“那你起来呀”白悠兮着急,想要扶起他的头,却引得他流血更甚。
只听到筋脉根骨碎碎皆断。
白悠兮再不敢动,埋头大恸。
他勉力沉下气息,缓缓抓起她的手,吻在手指尖儿,灿金的眸子半开半合,有盛夏流窜的萤火之光隐隐闪现。
“我怕我不在了你又要受欺负你看,我总是惦记着你的。且我之前也答应过你,要让你变得比我还强大。我”
她想变强大,不想成为他的弱点。
如今却还是因为她,他溃不成军,危在旦夕。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一直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真的吗?”
“真的。”她哄着他。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仿若看穿一切却不道破:“你只当我对你好,却从来不信我喜欢你。”
“我一开始确实想利用你,可你实在太蠢了,根本利用不起来,还白白糟蹋了我的心意”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死都不肯留下来陪我。”
他在赌气。
白悠兮朦胧着泪眼:“是我不好。”
“那你,吻我一下,好不好?”妖烬目光愈发涣散迷离,白悠兮已是泣不成声。
她垂下头,轻柔吻上妖烬的唇瓣,迎面淡淡佛用檀香混着血腥的味儿,温柔却残忍地将她的心片片凌迟。
金色气流缓缓渡到眼前女子口中,那是妖烬此生修行至金道的所有修为。
白悠兮只觉得灵台渐渐清明,胸口的伤痛再无痛楚。
待她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睁开眼睛,妖烬的手却悄悄将她的指尖松开了,如秋日缓缓无声飘落的一朵枯叶。
他的睫毛很密,恍若小扇,眉眼狭长尽态风流,却永远阖上了里头夺目的琉璃灿金色。
白悠兮忽又想起之前在神界第二场比试之中,妖烬被她的剑贯穿了身体之时,仍是笑眯眯倒在她怀里假装受伤的怯弱模样,真是像极了姑娘。
她拭去些泪水,收了点抽噎之声,浅浅弯起眼眸,俯首将脸贴着他的,唇附在他耳边,轻声哽咽着道:“妖烬你又在吓我是不是,你又要装死是不是?”
没人回答她。
偌大的婚礼大堂满目喜红。
却始终无人回答她。
“你说呀”她晃了晃怀里妖烬的身子,彷如在撒娇。
“你说呀”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你说呀!妖烬!你说啊!”她终于决堤,双手揪着他的领子匍匐在他怀里眼泪纵横。
他说要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可现如今她再也唤不醒他。
那时花灯佳节初遇,凝露微晞白霜盛好,他赤足宽袖盘旋于火光金莲之上,两侧琵琶声乐绵绵入耳,满城烟火不及他眼中灿金色流光溢彩。
那时他一身墨色长衣金纹细路,三千弱水之上长发痴缠如醉,冷梅卷入檀香,闻说倾慕之意只觉三分戏谑,殊不知七分怜悯真心蕴藏至深。
可她从未信过他。
于是此刻他一身锦绣红拂连理,衣襟带血有光,埋首于她怀中,不说,不笑,金道修为一身聚散不见,连带着对她那份拳拳真心都化为灰烬。
许久之后,一把冰冷刚硬的长剑抵住白悠兮的喉口。
她仰起头,泪盈于睫,双目赤红。
见她伤心成这个模样,兰陵别过脸不忍看她,却仍旧握着手中的剑,声音却是轻柔地不坚定,沉沉砸在白悠兮心口:“我带你回去净化魔性,妖烬的后事我可派人来料理。”
“你不是要杀我吗?”她嘲讽的哑音响起,一字字重重压上他心头,“兰陵,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她怎么还能回得去?
如今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回得去?
兰陵,是你逼我到这一步。
我再也回不去了。
她凄凄惨惨地笑着,或是哭着,那声音可怕而渗人,于是魔宫颤抖不止,众人皆慌。
她仰天大号一声,浑身迸发出无数道泛金泛红的裂光,魔宫抖动如筛,上头饰着的玲珑玉石齐齐滚落。
软红喜帖皆褪色成白,在场红绸数丈变成素白长练,众人衣裳竟都成雪白!
有人朝她进攻,却攻不进她周身两丈之内的护身结界,反而纷纷如提线木偶般丢弃了兵器,双膝“扑通”一声跪地。
“兰陵!”白莲神女脱了巨蛇束缚,遇此情况不知所措,却看到前方的兰陵神尊闭目拧眉,任由白悠兮的魔力令他跪倒于地。
堂堂喜殿,竟成灵堂。
一片白芒如雪,众人都跪倒不起。
白悠兮抬指压了压,薄如蚕翼的指甲疯长。
“你们最爱说对错和因果,今日你们坏我喜宴,又是哪门子对错因果?”
“可他是生来为魔,就如同你们生来就是神胎一样,可他没得选。”
“魔又如何?神又何如?若论狠辣,你们又哪里输给他?”
“我要你们都为他陪葬!”
幽幽的声音传来,众人慌乱不自持。
“兰陵!想想办法啊!”一旁的阮灏神老竭力抗衡着白悠兮的法术。
众生素白凌然之中,唯独白悠兮和妖烬身着喜红,刺目而惨然。
她用法力护住妖烬的尸体,凌空飞起,长发三千如鬼魅长夜,眸色灿金一如火焰,空洞彷如被掏去心的傀儡。
抬袖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