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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檐庑殿顶是传统建筑里房顶形制的最高规格……至今留存下来的建筑中,只有故宫太和殿有此规格……
他……
第五十八章 山高水低不相逢()
“师兄……”那个男子,带着叹息般的声音,坐在高高的重檐庑殿顶大殿的房上。霍湘震不知为何,看到他背影里的孤寂,心里一阵抽痛。
暮皓……
楼辕此时是身着玄铠,怀里抱着那个白衣如谪仙的男子,冷眼睥睨战火纷飞的钱塘。怀里那个男子,身子依然是柔软的,却再也没有了可以温暖他的热度。真奇怪,伤口竟然自行愈合了,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却再也不会醒过来。
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楼辕这样相信着。所以——
楼辕紧紧抱着他,看着下面的钱塘城。霍湘震就站在他的背后,可他却看不到。霍湘震随着他的目光一样低头看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
人间地狱,这、这是人间地狱!
钱塘城里燃着熊熊火焰,业火无情不断吞噬房舍。在火焰里挣扎的是钱塘百姓,逃不开躲不掉的除了火魔还有身后杀得红了眼的陆秦帝国官军!除了黑虎军五万精锐,还有十万的杂兵。十五万人在偌大一个钱塘里,屠杀的对象除了那十万齐越官军,还有二十万的百姓!
屠城……
血腥味从地面,漫上了九重宫阙九重天阶。坐在象征最皇权的大殿顶端,楼辕嗅到风里的血腥暴虐,却是冷笑。开口几句话,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对血仇诅咒,字字句句皆是诛心——
“霍湘震,你不是要我放过百姓么?你不是最恨我嗜杀么?现在咱们就在钱塘最高的位置,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楼辕亲自下令,钱塘城内鸡犬不留,两个人头换一个功勋,不论男女老幼……要么你醒过来打死我,要么,你陪我眼睁睁看着我怎么毁了钱塘!!”
随话音落下的,是一道天火,击中了另一片尚未受到火焚的民居。不,那不是天火,是楼辕的炎杀咒。城里的火没有多少是陆秦军放的,几乎都是楼辕的妖术。
霍湘震在楼辕背后,却仿佛看见了他绝望里带着疯狂的眼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写着的是癫狂,为了一个人可以灭了一座城可以毁了自己一生的名誉甚至可以毁了全天下!
疯了,真是疯了!!
不仅仅是一个失控的楼辕,还有下面十五万的陆秦大军!!十五万兵马这是生死决战的规格,陆六孤押上了几乎全国的兵力让楼辕和齐越帝决一死战……但陆六孤绝对没有想要楼辕用这十五万兵马屠城啊!
五万的黑虎军精锐作为前锋,齐越国内的十万杂兵根本不是对手。钱塘在黑虎军的铁蹄下不堪一击,而楼辕人头换取军功的命令,根本就是重复了当年铁血大秦作战的策略,两个人头换一个军功,也就是一个爵位,十五万军力对钱塘城内三十万百姓,平均下来就算杀尽全城,每个人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军功而已……
不过是加爵一等,对于二十等爵位制的陆秦帝国,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这三十万的人是平白枉死!
楼辕……住手吧!霍湘震在他的身后,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这样看着他。可他没有回头看霍湘震,甚至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任何存在。他的头盔放在屋脊旁,此时他的眼神只落在屠杀不绝的城里。
他看到,有人为了多一个人头,杀死孕妇后剖开她的肚子,从里面取出刚刚成型的胎儿,割掉胎儿的头颅。
他看到,有人劫掠皇宫里的珠宝,甚至杀死了最下等的婢女只为了一对珍珠耳环。
血色浸染之下的土地……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还是出门无所见,白骨覆平原?不……这里还没有白骨,只是尸横遍野。火光之下还有皮肉烧灼的焦臭味。霍湘震嗅到那种恶心的气味,不想吐,只想哭。
曾经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霍湘震……”楼辕慢慢开口,像是对他说的,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欠你的命,用钱塘三十万人命来还,你觉得够不够?”
我……不用你还……
“黄泉路上,你不想看见我,可我怕你孤单啊……呵呵,送下去三十万人陪你好不好?你别嫌烦……”
暮皓……
“你想行善放过这一城的人,他们却不放过你啊……师兄,霍湘震,你说你这是不是叫妇人之仁?我知道你不恨他们,可是我恨啊……”
他说着,目光越过了怀里的人,垂落到大殿之下。那里团团围困着的人,困兽犹斗,龙袍已经满是斑斑血污,狼藉不堪,眼中却有拼死的光芒。
那是齐越帝,齐东樯。
楼辕一只高高坐在房顶,仿佛无意出手。脸上那道疤痕此时似乎突然狰狞了,阴阳妖瞳里的戾气仿佛要吞噬一切。
冷眼睥睨着杂牌军和齐东樯纠缠,齐东樯杀出血路却依然杀不完楼辕带来的整整十五万大军。
齐家虽不是楼家这般将门世家,却也是望族。齐东樯的武功早在五年前便已经是族中翘楚,做了皇帝以后也全无懈怠,便是为了以防有朝一日,做此保命之用。
楼辕依然坐在房上,直到下面围攻齐东樯的人马里,出现了他黑虎军的士卒,他的眼中才有一丝波动。
霍湘震依然在他身后,看见他温柔地对那具全无生机的尸身说——
“师兄,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
那明明只是一具躯壳……你为什么放不下呢?霍湘震看着他,想对他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具尸身被他轻柔地放平在屋顶,仿佛对方只是睡着了,他怕对方惊醒一般。而后飞身跃下高高房顶,同时挽苍狼刀,轻身一跃正杀入战阵,落在齐东樯身后。
原本杀到癫狂的士兵,仿佛被他带来的威压所震,一时间纷纷僵立不敢在动。齐东樯即使背对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气,回身同时,镇邪宝剑已经向身后刺出!
“叮!”
金属交磕一声。楼辕抬刀挡住剑锋之后,眉眼皆是杀意,唇角却是冷笑。刀锋贴着剑刃一转,笔直向齐东樯胸口刺去!
齐东樯撤步闪过,顺势一剑刺向楼辕腰腹。楼辕竟然不退,只一拧身,宝剑从他肋间铠甲缝隙间刺入,却是顺着楼辕拧身的力量,紧贴着楼辕侧肋前胸,只从另一侧的缝隙穿了出去。
而楼辕的刀,已经斩上了他的脖颈。
血溅三尺,连句遗言都来不及留。
“带下去,戮。”楼辕从铠甲中拔出齐东樯的剑,随手掷在一边。淡淡一句吩咐,四个字,却让人从头到脚都在发凉。
戮不是正刑,而是一种逞威泄愤行动。看楼辕那个毫无温度的眼神,或许不是让齐越帝陈尸街头这么简单,最大的可能是要挫骨扬灰。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早已染上了血迹斑斑。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齐东樯的尸体,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杀了你十八个将军就能泄愤了?”
继而慢慢吩咐了一句:“骨头打断,挫成灰交给我。”
挫骨扬灰?!
楼辕的目光已经再度转回了大殿的房顶,突然一怔。
那个人影?是?!
“啊?!”
霍湘震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然在书房里。面前,一本摊开的中华书局版《陆秦书》,正打开在楼辕的部分。
怎么看着书就睡着了?好像做了个梦?怎么想不起来刚才梦到什么了?霍湘震伸手揉揉眉心,却发现脸上一片湿冷。
这是……泪水??
我……哭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霍湘震愣愣地坐在书桌前,眼泪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决堤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为什么?霍湘震忙拽了几张纸巾擦掉眼泪,胸口一阵阵闷疼。目光落在书上,隔着朦胧的泪花,看不清楚,心里却狠狠又是钝痛。霍湘震眨眨眼睛擦干了泪水,几乎是扑到了那段文字前——
“三月二十日,辕破钱塘,尽屠之。斩首三十万,戮齐越帝而扬其灰。时天降惊雷九道,齐越故宫为之夷为平地。”
他是为了……为了……
心好痛,头脑里一切都是一团混乱仿佛有一场风暴席卷。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剩下了痛彻骨髓的难过……
眼前又是一片恍惚,出现了一片昏黑的天空。乌云飞快地卷集,泼墨般的夜色染满了狰狞。
那是一座空空如也的死城,活人只有十五万将士,早已撤离在城外十里处,城里唯一的活物,只有这九重宫阙高高大殿之上,站在房顶上的那个玄衣男子。
身无长物,唯蔽体衣裳。连头发都散了开,双目微闭,神色平静。
与他如水般的平静相对的,是从天空而来越发鼓噪的狂风,带着不安的气流,狂乱的乌云里仿佛下一刻就会伸出一只利爪狠狠地抓住他,把他握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酱。
可他只是这样淡淡地负手而立,仿佛在静候什么。在第一道惊雷降下的同时,唇角一抹笑意竟是凄绝——
“这一次,你怎么不来替我挡这九道天谴劫雷了呢?”
第五十九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天光大亮,霍湘震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昨夜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可是那些幻觉,发生的时候自己会融入其中,结束之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哀伤,还有……每次从幻觉中醒来,都是满脸泪水。
霍湘震觉得,这些幻觉是三途镜系统的影响,可是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三途镜系统,为什么还会受到影响?难道这些就是他曾经在三途镜系统里面曾经见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现在又想不起来?
霍湘震一阵恍惚,敲门声越发急促。霍湘震这才回过神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