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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楼辕就坐在门外听着,刻意没露面,就是想知道风笑晨会怎么处理。此时就听那士兵声音有点发闷:“服了。”
风笑晨又接着说:“打了人,要赔人家药钱;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要赔人家东西的钱,这钱从你的军饷里扣,你服不服?”
那士兵楼辕看过一眼,才十六七的模样,可能以前没犯过错也没挨过罚,此时听着声音里有点哭腔:“服了。”
风笑晨继续道:“很好。你今天犯错是我带兵不力,我也有失职,所以扣你的军饷从我这月的饷银里面补发。下去领罚吧。”
那士兵这时才慌了神,没想到风笑晨还要替他出这个饷银:“将军,犯错的是我……”
“我知道是你,水林巷老李家的二虎子么!行了,”风笑晨说着,故意曲解了士兵的话,可能是挥了挥手,“下去领罚吧。”
楼辕听着那士兵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跟着闷响一声,可能是给风笑晨磕了个头,便出去了,擦着眼泪也没看见门边的楼辕。此时楼辕从头听到了尾,跟着就慢慢挪动轮椅,进了风笑晨府上的门,慢悠悠开了口:
“风将军倒是爱兵如子。”
风笑晨那时候被楼辕的神出鬼没给吓得愣了一下,跟着才满脸带笑站了起来:“哎呀楼大人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
楼辕那时候笑意微微,只一个拱手行礼:“风将军不必多礼,本官来的早,正巧在门前听见了风将军的话。”
风笑晨笑着说了个俏皮话:“大人有所不知,说下官爱兵如子可真是抬举了,下官宠儿子可比对手下这群兵宠多了!这若是我儿子犯事,军杖我都替他担了!”
风笑晨家中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出阁,儿子也才十六七,也没急着娶妻。锦官城里人人皆知风笑晨最是宠爱这一双儿女的,他夫人过世得早,只留了这一儿一女,他自然倍加珍惜。儿子倒也争气,起码也不算是败家子。女儿嫁的是城里的中等人家,男方待她也极好。
说起来风笑晨的女儿,多数人记得的是她有个枇杷木的螺钿首饰匣子。他的那个枇杷木首饰匣,盒子上有风笑晨亲笔题的几句话: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今有美娇娘,为之伐也。美娇娘一笑,恰似吾妻少年时,喜欢。美娇娘者,吾与妻之爱女。今伐木为匣,做出阁之礼,愿永结伉俪,胜吾与妻。”
这段词楼辕也见到过,一波三折,煞是有趣。后来才知道,原来风笑晨家女儿,就叫风姣娘,“美娇娘”三字指代是她,自然贴切。
那时候说起来的是风笑晨的儿子,楼辕也没有多在这上面纠缠——他现在还是别人的儿子呢,而且霍湘震又不会生孩子,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戏当爹的,所以根本不想知道怎么养儿子,只想知道怎么带士兵。
他很好奇风笑晨为何要替那个士兵出被罚的饷银,而且以他的性子看来,就算是替人出了饷银,也不应该说。但是楼辕为妖的高傲性子,就是让他不愿意开口问风笑晨。
于是这事情就搁下了半个月,直到发了军营里饷银的时候,他看到这个“水林巷老李家的二虎子”,把饷银全都送回了家。
跟段更一打听,楼辕才知道原来这“水林巷李家”是出奇的穷,当年就是为了军队有口饭吃才把二儿子送进军营的。风笑晨显然是知道,所以才替他出了罚饷。
以楼辕的脑子,自然也就想明白了,风笑晨替人出罚饷,是笼络人心,也是让这个小兵狠狠记住这一回;明白告诉,是因为风笑晨一贯的作风本来就和楼家不一样。楼家是做了不说,他是做了便说出去。楼家向来家风严谨,施恩不望报;而风笑晨善待士兵,本来就是一种笼络。
楼家这种方式,做出去十分,也只有一二分能被人瞧见,就如楼宇宁那个闷葫芦。这样的闷声施恩,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就是吃哑巴亏。而风笑晨这样,就是做十分给人看十分,人情债卖的足足够够的,更不怕遇见升米恩、斗米仇的人。
这才真叫老奸巨猾!
楼辕处理完两边的事务时,日头都已经偏西了。他盖下今日最后一个印,便将节度使大印放在了案头。
抻了个懒腰,就闻到一股茶香。抬眼,霍湘震端来了一盏新点好的茉莉茶,笑吟吟看着他:
“累了?喝口茶歇歇。”
楼辕一边接过茶,一边还眯起眼睛带着笑意看他:“你都当上玄命司的司长了,怎么还来给我端茶倒水?”
霍湘震的眉头拧了起来:“我说,咱能不能换个叫法?司长也太难听了。反正现在这玄命司还只在你剑南路里,改改名字也没什么吧?”
说着,又戳了戳楼辕的脸颊:“还有,按你这个说法,你都当上节度使了,怎么还每天晚上和我睡一起?”
霍湘震这个无赖,无赖得怎么这么可爱?楼辕笑意微微,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八哥从窗子里飞了进来,脚上绑着一支竹筒。
楼辕便先取出了竹筒里的字条,放在掌心打开看了。只是看过,眉头便凝了。
第五十六章 官印失窃()
霍湘震见他脸色不对,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暮皓,字条上写了什么?很糟糕的消息?”
楼辕却只微微一笑,将纸条收进了手心,又仿佛随意一般,手垂到了桌下:“没什么。只是玉清和竹夜清小夫妻吵嘴了而已。”
说着,手上却暗运内力,将纸条催成了齑粉。
霍湘震倒是知道楼玉清已经和竹夜清结为了连理的事情,两人此时就住在南诏的大理城中。
霍湘震不知道楼辕给竹夜清出的什么主意,只知道是赵宋如今的圣上赵元桢亲自下旨赐婚的,说是和亲,还封了楼玉清一个公主。两人的婚事是在赵宋新京办了一次,又在南诏的大理城又办了一次的。
两次,楼辕都不在场。想这一点,倒是颇为遗憾。
此时楼辕说是楼玉清和竹夜清小夫妻吵架,霍湘震自然看得出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想来楼辕若是瞒着他,那必是因为此时本就不能让他知道,于是霍湘震虽是有些不满,却也不逼问了,只当是信了,点点头:
“那咱们回府吧,乌鸡今天难得不在脂红阁鬼混,咱们回府吃饭去怎样?还是去云骢楼?”
楼辕略想了想,便笑:“云骢楼吧,今天行云不让白青骢去哪个什么青草仙姑家,就凭这个我也得让白青骢给做一顿河豚!”
春天,正是河豚的季节。楼辕一只小馋猫,怎么也不会放过如此美味的。人道“拼死吃河豚”,河豚虽然美味却有剧毒,只是有白青骢这个吉量神兽下厨,被毒死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云骢楼里,仍然是一样的热闹。吴积白今天破天荒地没在脂红阁“坚持到最后一刻”,便是和霍湘震、楼辕一并进了云骢楼的大门。
一进门,向来面无表情的行云少见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很明显这个行为带着一股做贼心虚的意思。楼辕揶揄地看着他笑了笑,行云便挂不住了,低头看他,依然面无表情,开口却带着股讨价还价的意思:
“一人一次。”
楼辕一挑眉:“你说的啊!成交!下次白青骢去!”
“从下次开始。”行云木着脸说,楼辕只好摇摇头:
“真是,难怪云骢楼生意这么好,跟貔貅讨价还价,谁能赢啊?”说着,又笑道,“那这次让我家师兄去了,是不是该让白老板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一道河豚尝尝鲜?”
行云又抬头望了一下天花板,才点头。霍湘震看着楼辕跟行云一番讨价还价,只觉自家小猫是越发坏了,然而似乎猫儿的可爱也是全在坏上?
云骢楼经过年间的改建,一楼的大堂里也开出了几个单间,门口挂着丝帘,内里摆设几盆兰草,其实也是方便了楼辕——既不用上楼去,也不用坐在大堂里被人围观。
且说三人在一楼的雅间里落了座,小二给三人斟上了热茶,便放下丝帘退下了。楼辕看着墙上的字画出神,眉间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霍湘震猜得到是和八哥送来的字条有关,却并不多说,只是看着楼辕的侧脸出神。
吴积白想说些什么,只是看这两个一个盯着墙壁发呆,一个看着盯着墙壁那位发呆,决定还是别自讨没趣,索性闭目养神。
此时霍湘震眼里,根本没有吴积白的存在,全都是楼辕。匆匆的两年过去,楼辕似乎渐渐成熟起来了。他轮廓的棱角越发分明,眼睛也越发深邃而明亮。该长肉的地方长肉了,虽然一直坐着轮椅,但是也确实长个子了。
只是体虚畏寒并没有改变太多。这个季节里,夜间依然带着寒凉,楼辕依然喜欢贴着霍湘震的身子睡。楼辕怕冷,刚好霍湘震的身子总是很温暖。
两年了啊……霍湘震有些感慨地想,这两年的日子有些像以前他们一起过的十六年,岁月静好,虽然忙碌却并不乏味。若以后漫长的生命每一天都如此,他很愿意。
只是想来他的小猫是不愿意的。霍湘震想,楼辕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两年没见了,小梦山有没有想念他家公子?他的小妹子楼玉婧还记不记得会给她讲故事的五哥哥?他的小院里花开了么?有人修枝剪叶吗?大哥楼轩有没有被陆六孤欺负?二哥楼宇昂是不是还总被父亲训斥?三姐楼玉晴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那孩子还不认得他。还有四哥楼宇宁,八哥的传书里,他还没有向陆家的红杏提亲……
两年了,楼辕一定很想念赵宋新京的家人们吧。
霍湘震这样想着,云骢楼的伙计上菜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先是切脍一盘,鱼肉片薄如蝉翼,在盘子里层层叠叠摆出,恰似一朵昙花盛开在黑釉瓷盘里。那鱼脍轻薄如雾,撒着嫩葱花朵朵,配着酱油等蘸料。楼辕回过神来,看着鱼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