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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天下,大概从未有过这么一群人,能以如此骇人的速度修行晋阶,这其中自然是有二十多首既应景适情,又精妙之极的诗词助力,但更离不开晴山姑娘几乎每日层出不穷的新曲。
事实上,随着狂轰滥炸不要钱般的新式曲子问世,晴山抚琴时招灵的效果,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原因显而易见——她从步安处得了百余首残曲,闭关多日,悟出的音律心得,一一付诸琴曲,终于也被漫天游灵听厌了,显得越来越没有新意。
步安知道,这狂飙突进般的修行速度,必然是会慢下来的。
事实上,境界越高,晋升所需的灵气也越多,纵使他将胸中所有诗词,一股脑儿地全倒干净,也最多将这支队伍的平均境界,再提升一层。
换言之,假如只凭诗词,他最终能得到的极限,也不过是一支总数百余人,平均境界在空境上下的队伍而已——不算上素素的话,也就大抵相当于曲阜书院或者乐乎书院的实力,这还没算上这两家书院可能隐藏着的顶级高手。
想要问鼎天下,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一支军队的实力,并不只在于简单的战力相加。七司刚刚走出越州才一个多月,在此之前,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即便偷天之力,个个都晋升了空境,心智手段等等方面,也难与天下英杰掰一掰手腕。
以两百人之力,即将取下剑州府,几乎称得上是个奇迹,可越是在这意气风发之际,步安就越是提醒自己:得有足够的耐心,沉得住气,懂得至刚易折的道理,必要的时候也要学会迂回与藏拙。
正所谓弱则示敌以强,强则示敌以弱,以前他只是越州城中,小小一个鬼捕七司的头儿,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自然是想着要证明自己,名动天下才好;如今情势急转,他非但占了诺大一个剑州府,手下弟兄更是个个修为狂增,也该换换思路了。
这是步安来带七闽之前,未曾有过的心境。
而在他偶尔听出弟兄们不经意间露出的,似乎随时都等待着他举旗造反的暗示时,这种想法就愈加强烈了。
造反开什么玩笑。
七闽道上拜月之乱,朝廷围而不剿,虽然是有无从下手的原因,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拜月教没有强烈的扩张意图,也没有揭竿而起、占地称王的势头。
假如七司公然造反,恐怕连张贤业手下的黑骑兵都难应付,更不要说来自朝廷的雷霆一击了。
退一步说,哪怕没有明着造反,一支成长太快,扩张太过迅速的势力,都会引来各方主意,进而变成众矢之的。
七司才刚刚起步,步安可不想在这时候,就变成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趁着光复延平府还需时日,他决定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苗头打压下去。
这其中的第一步,就是将七司中,年纪最小、心气最高的几位,送到基层去,好好摔打一番。
首当其冲的,就是洛轻亭的弟弟洛家辰,接着便是秦秀娥与许田——这几位恰好实力都够,可以帮着马乾分担一些。
陆续送走了这三位,即将进入延平府大田县时,步安又对七司众人发布了一条坏消息:晴山姑娘谱写新曲太过耗费精力,从这天起,至少半年之内,再无新曲问世了。
这还不够,步安清清喉咙又道:
“七司此行如此顺利,一来是抓了狐妖四娘,摸清了拜月教的底细,知道躲在它背后的强敌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二来也是借力打力,坐收渔翁之利。这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诸位莫要以为,降得了此间的邪魔妖佞,天下便大可去得了。”
一言及此,他终于点题道:“待到光复了延平府,遇上七闽道的官,宋尹廷的兵,切莫妄自尊大,平白遭人嫉恨。”
张瞎子恰到好处地附和道:“步爷尽管放心,哪个不长眼的敢乱说话,我都竖起耳朵听着,到时候也记他个甲等过,逐出七司,永不录用。”
见众人都雅雀无声,步安才又微微一笑道:“等到此间事了,我必然会向宋尹廷讨要几顶乌纱帽,给弟兄们戴戴;另外所有弟兄,都赏纹银千两,好让大伙儿买田置地,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我答应过的名利二字,决不食言。”
众人一下子变得群情激奋。
也有人起哄道:“银子小意思,乌纱帽咱也看不上,只要能跟着步爷混,给口饭吃就够了。”
引起一片大笑。
“没出息!”步安笑笑道:“我先扶你们上马,将来你们飞黄腾达了,越州七司的名号,才能响彻天下!”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互相对视,仿佛觉得身边的弟兄,将来会有一两个镇守边陲的大将,而到了那个时候,越州七司,就真成了如雷贯耳的名头。
当日,七司拿下延平府大田县县城;又过了半个月,整个延平五县,已尽数落入七司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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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这回你又要倒霉()
在平定延平府周边五座县城的过程之中,步安故意留下不少妖邪的活口,捉鬼也没有斩尽杀绝,目的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出一副力有未逮的样子。
隆兴二年闰十二月十七,与泉州府武荣县接壤的延平府德安县县城光复当日,七司黑白绿三营便马不停蹄地折返剑州府,只留下红黄蓝三营,收拾此间残局。
而步安本人,就在当天夜里,策马出延平,直奔武荣县城。
虽然在驰骋延平府的这大半个月里,并没有遇见探子模样的人物,但他也不敢确定,驻扎在武荣县,距离延平府边界只有六十里地的宋尹廷大军,有没有把触角伸到了德安县等地。
他得赶在宋尹廷知情之前,见到他本人——就算没法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至少也得抢在宋尹廷知道太多细节之前,换言之,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与权衡。
这就好比,你突然给了某人一件大礼,天降惊喜,有些条件便可以随便开;而假如对方事先已经知道这件大礼的存在,有足够长的时间冷静下来,再想狮子大开口,可就困难了。
隔着两府边界的山脉,从德安县到武荣县的路很不好走,没有张瞎子带路,步安只能凭着天上的邪月,大致估计方向。
半途山路难行,他只能弃马步行。
足足走了一夜,天蒙蒙亮时,路过一座村子,问了早起的乡民,才知道自己走偏了不少。
他在附近的镇子匆匆填了肚子,买了匹老马,再度上路,终于赶在中午之前,来到了武荣县城。
县城南门外便是大军营帐,他先前来过一次,这回上前通报,官兵却没有放他进去,只说要去通报一声。
步安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请,正要再问,只见军中走出两人,正是越州城外,初遇宋蔓秋时,与她同行的一对曲阜兄弟,似乎是姓江——对了,后来被七司绑了的那位江大儒,就是这两人的父亲。
步安暗呼一声晦气,心说久久不见宋尹廷来请,多半就是这两兄弟从中作梗。
事实上,江氏弟兄见了他,同样觉得扫兴——足足两个月不见,他们多少也存着一份侥幸,希望这书生是被张贤业的大军堵在山里,困厄而亡了。
“这位不是天姥书院的步大才子嘛!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江楚筠脸上带着嘲弄的神情,他比起弟弟江楚筳年长两岁,却反而少一份涵养,多一份跋扈。
步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冲他笑笑,然后自顾自朝守在军营外的兵卒问道:“通报了怎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
那年轻兵卒偷偷瞥了一眼江氏弟兄,似乎从他们的眼神中得到了某种暗示,接着昂头,拿鼻孔对着步安,冷冷道:“老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给你通报一声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下步安自然瞧出来了,今日守门的几位兵丁,多半都是江宏义江大儒的人马,上回他折了江宏义的面子,这次他这两个宝贝儿子,是有心要找他出气来了。
“我有要事禀报,若是拖延了,只怕你们担待不起!”步安也不是好脾气的主,故意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实在响亮,把军帐之内,离得最近的几十号人,全吸引得往这边张望。
江楚筳早前就吃过他的亏,担心又栽在这书生手里,拉了拉兄长的衣袖,有些息事宁人的打算。
江楚筠却是一股浊气顶在了胸口,说什么也不肯退让。他心想这书生已经得罪了张承韬,给宋老大人惹了许多麻烦,眼下不趁着这机会,灭一灭他的威风,他们江氏兄弟,恐怕在曲阜书院,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放肆!”江楚筠甩开其弟,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曲阜大军的营地,不是天姥山,由不得你胡来!危言耸听,惑乱军营,乃是杀头的重罪!”
当值的守兵见有了撑腰的,也有了胆色,几个人手持丈二长矛,便要将步安轰出去。
步安哈哈大笑,忽然动手,势若猛虎,一把就将拦在面前的江楚筠拽到跟前,左手勒住他的脖颈,右手抽出长剑架了上去。
这一个多月,他几乎将剑州、延平两府的积存的鬼都捉尽了,修为提升之快,比起七司众人更胜一筹,眼下别说是江楚筠,就算是江楚筠他爹,仓促之间,也绝计防不住他。
当值的守兵哪里想得到,这书生会胆大到如此地步,就连江楚筳也呆在了当场。
而刚刚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江楚筠,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稍有动作,那生冷的剑刃,便要割破他的脖颈。
眼前大小军帐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忽然围上数百人来,个个怒目而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能去通报一声了吧?!”步安冷冷地看着眼前越围越多的兵卒,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