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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宝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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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一个星期,这个瓶子就悄悄来了非洲。

  我们开心得不得了,将它放在书架的顶端,两个人靠著,细细的欣赏它。

  这是一件由“腓尼基人”沉船里打捞出来的半残瓶子,以前,可能是用来装稻
米、麦子,或者是什么豆类用的。

  为了确定这个瓶子的年代,荷西曾经将它送到马德里的“考古博物馆”中去鉴
定,鉴定的当时,担心它会因为属于国宝而没收,结果那里的人说,馆内还有三、
五个完整的,这只残瓶才被拿了回来。鉴定之后说确实是腓尼基人当时的物品


  我们一直带著这个瓶子,由马德里到沙漠,由沙漠到加纳利群岛,这回才由加
纳利群岛带回了台湾。

  有趣的是,加纳利群岛那个空屋,小偷进去了五次,都没想到这个宝瓶。他们
只偷电器用品,真是没品味的小偷。

  写这篇文章时,我又查了一下有关“腓尼基人”的资料,据台湾中华书局《辞
海》这本辞典中所记载,照抄在下面。

  “腓尼基”(PHOENICIA)古时叙利亚西境自黎巴嫩山西至地中海一
带地方之称。初属埃及,公元前十四世纪顷独立,人民属“闪族”。长于航海贸易
,其殖民遍于地中海岸。其所通行之拼音文字,为今日欧洲各国文字之源。公元前
九世纪以后,迭属于亚述、巴比伦、波斯及马其顿至公元前六十四年,罗马灭之
,以其地为叙利亚省之一部。

  我很宝爱这只得来不易的瓶子,曾有邻居苦缠著叫我们卖给他,这是不可能的
事。只要想到《辞海》中写的那个“公元前十四世纪”、“公元前九世纪”、“公
元前六十四年”,就知道曾经有多么古老的岁月在它身上流过。何况它是我的丈夫
亲手打捞出来的。

  看了这张图片的读者,请不必用“百合钥”来盗我家的门,它不在家中,在一
个秘密的大保险箱里。倒是前一阵那次的大地震,很将我惊吓了一次,怕这个古老
的残瓶被压到砖块下面不复寻得。

  我想,以后还是把它交还给西班牙“考古博物馆”中去吧。

  这个盒子是我在西柏林做一个穷学生时屋内唯一的装饰。那一次,宿舍贴了海
报,说迅一趟去波兰华沙的短日旅行,只要缴付五十块马克就可以参加。那时父亲
给我的生活费相当于两百马克,当然包括房租、伙食、车钱和学费。

  五十马克虽然不多,可是它占去了我月支的四分之一。我咬咬牙,决心那个月
只吃黑面包,每个星期天吃一个白水煮蛋,那么这笔旅费就出来了。

  去了华沙,冰天雪地的,没有法子下车尽情的去玩,就去了一家手工艺品店。
同行的同学买了一些皮衣和纪念品,我的口袋里实在羞涩,看了好一会儿,才选了
一个木头盒子,不贵的,背后写著“产于波兰”。

  这盒子一直跟著我到结婚,也没什么用,就将它放著。有一天,荷西跟我去淘
破烂,发现了一个外表已经腐烂了的音乐匣,里面的小机器没有坏,一转小把柄就
有音乐流出来。我们带回了那个音乐盒,又放了三五年。

  有一年父母要从台湾来看荷西和我,我们尽可能将那个朴素的家美化起来迎接
父母。回时,我将这一个买自波兰的盒子拿出来,又将车房中丢著的破音乐匣也拿
出来,要求荷西把音乐匣内的小机器移装到波兰盒子中去。

  荷西是个双手很灵巧的人,他将两个盒子组合成了一个,为著盒底多了一个上
发条的把柄,波兰盒子不能平摆在桌上,于是锯了三块小木头,将盒底垫高。

  才粘了两块小木头,荷西就突然去了,我是说,他死了。

  那第三块小木头,是我在去年才给它粘上去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也经历
了好多年的沧桑,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听盒里的音乐。它总是在唱,唱∶“往
事如烟”。

  有一年,因为身体不好已经拖了快十一个月了,西班牙医生看了好多个,总也
找不出毛病,也止不住我的“情绪性大出血”。那一阵,只要又出血了,脸上就有
些不自在,斜斜的躺在床上,听见丈夫在厨房里煮菜的声音,我就恨自己恨得去打
墙。可是丈夫不许我起床,就连要去客厅看电视,都是由他抱出去放在沙发上的,
一步也不给走。

  为了怕再拖累他,我决定飞回台湾进入“荣民总医院”来检查。那一年,丈夫
正好失业在家,婚后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远,而手边的积蓄只够买一个人的来
回机票。为著丈夫不能一起来台湾只为了经济上的理由,上机前的那几天,丈
夫的眼角没有干过。

  在荣总住院的时候,我的《撒哈拉的故事》正好再版,感谢这笔版税,使我结
清了医院十二天的帐单有余。我的性子硬,不肯求援于父母的。

  医院说我一切健康,妇人出血原因很多,可是那次彻查并没有找到根源。等到
我出院的时候,还是在出血,也就没有办法了。

  那时候一位好心的亲戚问我吃不吃中药,我心里挂念著孤单单又在失业的丈夫
,哭著要赶回去,也没心慢慢吃什么中药了。

  父母还是将我送去了朱士宗医师的诊所,我也不管什么出血不出血,就向朱伯
伯讲∶我没有时间沆药,我要赶回西班牙去。

  朱伯伯说∶“中药现在可以做成丸药了,你带了回去服,不必要留在台湾的。


  我拿了药丸后的第三天,就订了机票,那时候丈夫的来信已经一大叠了,才一
个多月。

  快信告诉他,要回去了,会有好大一包中药丸带著一同去,请丈夫安心。

  等我回到那个荒凉的海边小屋去时,丈夫预备好了的就是照片中的那只大瓶子
,说是洗了煮了好多遍,等著装小丸子呢。

  那个青花瓶子,是以前西班牙老药房中放草药用的,一般市面上已经难求了。
我问丈夫哪里来的,他说是我的西班牙药房听说迅“中国药丸”会来,慷慨送给我
们的,言下对中国药十分尊重与敬仰。

  说也奇怪,那流了快一整年的血,就在每天三次必服的六十颗丸药的服治下,
完全治愈了。谢谢朱伯伯。

  它被挂在一间教堂的墙壁上。

  也不懂为什么,一间供教堂没有望弥撒,却被许多摊位占满了,全在做生意。
卖的是南美秘鲁古斯各高原上的特产。

  古斯各是一个极美的老城,它的著名于世,跟那城附近的一个废墟“失落
的迷城马丘毕丘”有著很大的关系。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了这接近海拨三千公
尺的高原。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一月,应该算是南半球的夏天,可是入夜时,还是冻得发抖


  就是每天晚上淋著雨、踏著泥,跟著摄影的米夏去看一眼这块挂毡。它总是挂
著,没有人买去它。

  “如果你那么爱,那么爱它,就买下嘛!”米夏说。

  我一直举棋不定。

  长长的旅途,一共要走十七个国家,整整半年。不止如此,是各国的每一个村
镇都得挤长途公车去跑的。在那种情形下,无论加添任何一样小东西,都会成为旅
途中的负担,中南美洲那么大,东买西买的怎么成呢?

  “你买,我来替你背。”米夏友爱的说。那一天,我买下了一支笛子,后来送
给司马中原叔叔了。笛子又短又细,是好带的。

  就在那场雨季里,我们乘坐的小飞机不能飞来载人,我日日夜夜的去看那块挂
毡,把它看成了另一种爱情。

  米夏看我很可怜,一再的说兵一定答应替我背行李,可是他自己那套照相器材
就要了他的命,我怎么忍心再加重他的负担呢?

  卖挂毡的印地安人应该是属于南美印加族的。他解释说这块挂毡要用手工编
织半年左右,其中的图案,据说是一种印加人古老的日历。

  实在太爱那份色彩和图案,终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买下了它。

  经过了万水千山的旅途,这幅日历挂毡跟著我一同回到了台湾。我是这样的宝
爱著它,爱到不忍私藏,将它,慎慎重重的送给了我心深处极为爱惜的一位朋友。
这份礼物普通,这份友情,但愿它更长、更深、更远。毕竟物,是次要的,人
情,才是世上最最扎实的生之快悦。

  我的女友但妮斯是一位希腊和瑞士的混血儿,她有著如同影星英格丽褒曼一般
高贵的脸形,而她却老是在闹穷。但妮斯的丈夫在非洲一处海上钻油井工作,收入
很高,她单身一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养了一群贵族狗,每天牵著到海边去散步。
虽然但妮斯的先生不能常常回家,可是但妮斯每天晚上总是开著她的跑车,开到岛
上南部夜总会林立的游客胜地去过她的夜生活。

  我之跟但妮斯交上了朋友并不全然出于一片真心,而是那一阵丈夫远赴奈及利
亚去工作,偶尔但妮斯在黄昏过来聊聊天,我也无可无不可的接受了。至于她的邀
我上夜总会去钓男人那一套,是不可能参与的。

  但妮斯的丈夫是个看上去绅士又君子的英国工程师,当他回家来时,会喊我去
他们家吃吃晚饭,喝微量的白兰地,谈谈彼此的见闻和经历。我发觉但妮斯的丈夫
非常有涵养,对于太太老抱怨钱不够用的事情,总是包容又包容。爱她,倒不一定
。苟安,也许是他的心理。

  总之,在但妮斯开口向我借钱的时候,她的衣服、鞋子、首饰和那一群高贵的
狗,都不是朴素的我所能相比的。

  我没有借给她,虽然她说连汽油钱都快没有了。我叫她去卖首饰和狗。

  那时候,突然发觉,但妮斯养了一个夜总会里捡来的情人,他们两个都酗酒。
只要但妮斯的先生一回家,那个男人就消失了,等到先生这一去两个月不回来,那
个男人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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