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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的部队入明德门后,便响起了一阵阵欢声雷动!
朱得意的大笑,不断向民众招手致意。他知道成功了!病中行军没白走、
礼贤下士没白作!光看这两道人墙,就知道成功了!
安史乱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朝廷苦於有兵不能使,真正自始至终都能
调动的兵马,唯朔方一支而已。不听指挥者,尤以河北地区为甚,二十年来竟无
一个节度使入京朝圣过,每个节度使的任命都是地方自理,朝廷唯画压而已。如
今进京,竟得万民百官迎迓,光这一点,朱就知道自己这一趟走对了!
后头诸葛涵早已瞠目结舌,众将士兴高采烈的与百姓寒喧致意,怀空则暗自
祈祷,千万别要因此惹得皇上不快,否则此行不仅白走,更是得不偿失……
前军,君弃剑与朱并辔缓缓而行,这是他第一次与朱面对面,却不与这
个微胖、看来便是不知兵的节度使交谈。入长安城后,更是默然寂然,不仅仅一
言不发、便似连呼吸也省了。
耳中听着长安城民的欢呼呐喊,君弃剑心里感到十分疑惑百姓怎能知道河
北节度使的重要?很多地方官都不见得知道了!朱入京,何以受到这般隆重欢
迎?这太不合理!乱世中的百姓,求的是安稳、是活命,怎可能管到谁要入京?
更万无可能放下养家糊口的生计不顾,只为前来看朱一眼啊!
他没有注意到,军旅愈向前进,朱的脸色从兴奋渐渐转为愠怒。
过了兰陵坊后,更是怒形於色!
他终於听清楚了:夹道民众所喊出的名字、窃窃私语谈论的人,并不是公忠
体国、病中行军的卢龙节度使、不是自己、不是朱!而是以弱冠之龄、布衣之
身,两次以寡击众,打退了吐番军马的君弃剑!
原来,这阵仗不是在欢迎朱,是在迎接君弃剑入京!
君弃剑终於听清楚了,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朱听见了这笑声,闷声道:「不错啊!你得意!」
「小子不料反客为主矣。」君弃剑答道。
对,就是反客为主!是屈戎玉,一定是她!
朱眯着双眼,不出声了。
君弃剑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句反客为主,在十年后让原本已渐复平静的
唐王朝,又受到了一次不可逆转的重大伤害。
军马前行,到了光福坊,马屁股微微一沈,君弃剑没有回头,便知是屈戎玉
又跃上马来。
君弃剑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聚了这么多百姓官员来的?」
「不是我找的,」屈戎玉浅笑道:「我进城时,就已经这么多人了,看来应
该是李豫命京城官民夹道来欢迎朱。我见百姓虽然夹道而立,脸上却无有欢容
,便知道他们根本不欢迎朱,甚至应该说,有些人连朱是谁都不知道。这种
时代的百姓除了生产之外,另有一项才能,谓之道听涂说,我仅是混入人群
中,向几个人说:那朱来京,其实是君弃剑怂恿的。你的名字可不用我去宣传
,人人都晓得了,於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众官
民,甚至愈说愈夸张,恐怕有人会说你是领军来逼宫称帝的。我想,一定也传到
李豫那边了。」
君弃剑不禁苦笑。
军马行至开化坊,朱雀门已在眼前,前头一身着大红官服的人挡下军旅,朗
声道:「卢龙节度使接旨!」
此人自是京兆尹黎干。朱一听,立即喝止军马,下马接诏。
一时间,众军兵与夹道的官员咚咚咚咚的下跪了,但百姓们并不甚理会,怀
空带着诸葛涵赶上前来,并君弃剑、屈戎玉四人,虽下马了,却不下跪。
黎干瞥了四人一眼,他遇过君聆诗,有了经验,心里知道这几个人不是自己
能管动的,只得开始宣旨:「圣上诏令卢龙节度使朱并君弃剑等人,於明日午
时至延英殿赴宴。」
宣旨罢,朱上前接旨,屈戎玉在后低声道:「果然传到李豫耳中了。」同
时,诸葛涵身子一抖,怀空查觉,问道:「怎了?还冷?」
「不是……我觉得,刚刚有人在瞪我!」诸葛涵说,同时眼光不断搜索,最
后定在一个身着胡裘、身后跟着不少卫士,正扬扬往朱雀大门行去的人身上。
怀空盯着那人看了好半晌,才道:「是他!赤心!」
君弃剑拉过两匹马的马,交给了朱的亲兵,道:「长安已至,军马当归
於军中。请转告朱大人:明日我们会准时赴宴。」言罢,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回
头向西市行去。
四人决定了下榻的客栈,正是有凤来仪。
李泌虽然赠了一些路费,其实并不算太多,否则路上大可再多买匹马让屈戎
玉乘,又何必争执?说不买马的,是君弃剑;说要住进有凤来仪的,又是君
弃剑,而且,还是一人一间房。
这自然是极矛盾的行为,在瑞思的精打细算之下,他们都清楚眼下财政十分
拮据,能省则省,为何又要这般消耗钱财?置下细软后,都来到君弃剑房中,想
问清楚他打什么主意。
进房之后,却见君弃剑倚窗而立,双眼直盯着西市大街:平西街。
有凤来仪乃是京师长安最富丽堂皇的一间客栈,也可以说是酒肆,来此的多
半是达官贵人、员外富商,现下店门外却挤了许多平民百姓,原本便已相当繁华
的平西街已经连支老鼠也钻不过去了。
怀空等叁人才踏入房门,未及关门,一名小二跌跌撞撞的挤了进来,君弃剑
回头一瞥,淡然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见客。」
「这位客人说,你会见他的。」小二答道。同时,身后已走出一人。
此人面貌看来约五十上下,但须发乌黑,虽作儒袍葛巾的文士装束,看去却
有几分道士味道,怀空一见此人,道:「原来是顾先生。」立即请他坐了。
顾先生见君弃剑仍不移身就坐,说道:「君公子果然如此年轻,竟能二次以
寡击众、退去吐番骑兵,真乃后生可畏……」
君弃剑听到这,瞥了怀空一眼。
他便是不想听这些陈腔烂调的褒词美句,才吩咐小二不见客的,怀空放了此
人进房,一开口就说了这些他最懒得听的话,怎不感到厌烦?但厌烦是一回事,
他终究没有逐客、甚至面色也仍然平和,这是从君聆诗身上学到的修养功夫。
这时,诸葛涵插口道:「你是白衣山人的朋友吧?」
顾先生笑了笑,道:「小妹妹很聪明。」
听到白衣山人四字,君弃剑才移步到桌旁,与顾先生对桌坐下。屈戎玉、怀
空、诸葛涵叁人也都就座了。
怀空这才介绍:「这位前辈姓顾、讳况,字逋翁,长於诗歌、工书画,苏州
出身,是白衣山人的至交好友。」
「眼下是个采矿工,」顾况哂笑一声,道:「我在蓝田接到了老友长源的书
信,特地赶回京城来的。」
矿与况同音,顾况年已五旬,甚至勉强已能当其馀四人的爷爷辈了,但却为
老不尊,第一句话便自犯名讳。他眼下的官职,是为蓝田县令。蓝田产玉,玉也
是矿物的一种,所以他才说自己是个采矿工。
一听到蓝田,屈戎玉眼中一亮,诸葛涵见了,问道:「顾伯伯,蓝田离此多
远?」
顾况道:「只在长安城北,骑马一日可至。」
诸葛涵转向君弃剑道:「哥,等这里没事了,咱们去蓝田一趟怎样?」
君弃剑神态却有点恍惚,似听非听,虽有点头,却不知他是否真听进去了?
怀空问道:「顾先生,白衣山人可有什么指点?」
顾况并未即答,只盯着君弃剑看,见君弃剑目光深远、似有所思,便道:「
看来是不需要指点了,君小兄弟已经知道该注意什么了。」
怀空听得一头雾水、诸葛涵也是莫明奇妙,君弃剑仍默不作声,屈戎玉则说
道:「鸿门宴。」
顾况点头,道:「小姑娘如此精明,显然智计满腹、家教极好。想来,那天
下赞扬的当代第一兵家,该当是小姑娘的家长吧?」
「那是我爷爷!」屈戎玉傲然应道。
有屈兵专这样的爷爷,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怀空听了鸿门宴叁字,一时恍然大悟,立即面有惊色,道:「顾先生是
说,明日延英殿大宴,皇上会有害於我等?」
顾况道:「长源老友信中特地叮嘱:要我即时赶来长安,告知你们不得过於
嚣张。因为皇上曾被天赋异才抢白,口上虽然不说,心里在不在意,那就没
人知道了。如果你们又气势凌人,皇上一怒之下,会生出什么事,那就难说得很
。届时,不仅仅长源兄先前告诉你们的作法一概失效,只怕还会有反效果。可惜
!可惜!信来迟了、我也来迟了……」
怀空连连点头今日在朱雀大街上的阵仗,皇上原本是排来迎接朱的,这
很明白是在昭告天下各藩镇:只要尽忠朝廷,朝廷一定会让你们风风光光。但这
阵仗却给屈戎玉毁了,迎接朱变成了迎接君弃剑,他们把朱压下去了!这么
一来,各地藩镇会怎么想?定然会认为归顺朝廷没什好处了!在野人士呢?君聆
诗那一句吾不为皇宫伶人已是老虎嘴边拔毛的作为,但皇上却什么反应也没
有,君弃剑今日等於是摘了皇帝的冠帽当夜壶,皇上如果再不行动,只怕要被天
下人小觑了!再加上今日宣诏,